在寧玥瀅與忘抑僵持的時候，寧玥瀅的雙掌，死死地卡着離火玄天劍，讓離火玄天劍前推不了，後撤也不行。
期間，寧玥瀅的手被離火玄天劍割傷，血液流了出來，沿着劍，緩緩地，往下流去，並與忘抑握着劍柄的手發生接觸。
忘抑的手上存在着一個傷口，就這樣，那血液便沿着他的傷口滲入到了他的身體裡。
隨着血液的深入，對他的刺激越發強烈，刺激他的身體，刺激他的神經，刺激他的大腦……
他感到全身的劇痛，過去的記憶也被激發了出來，一幕幕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以至於他有一種頭痛欲裂的感覺。
他翻滾在了地面上，掙扎，痛苦。
他在與那些似乎並不屬於他的記憶做鬥爭，試圖要將它們壓下去。
卻沒有成功。
掙扎之中，他終究敵不過，最終昏睡了過去。
沉睡之中，那些記憶更是滲入了他的夢裡，一遍遍地從他的意識裡經過，直到他將它們徹底地承認與接受爲止。
他記起了過去的一切。
卻也沒有忘掉現在的一切。
此刻的他，擁有着忘抑與小言的所有記憶，但他的性格卻保留在了這最近的狀態之中，同時也融入了小言的性格。
他不再有忘抑的狠辣無情，卻也沒有小言的那種柔柔弱弱，而是他們的綜合體的存在。
他醒了過來，看到了寧玥瀅，但卻沉默了，因爲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她是他的姐姐，而他，卻一次次地傷害她。
所以，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終於還是開了口，喚了她一聲：
“姐姐。”
寧玥瀅驚詫地看着他，看了許久許久，回過神來後，才露出一絲喜悅來，道：
“小言，你……你記起姐姐了？”
寧玥言點了點頭，但眼裡既沒有忘抑的那種鋒利狠辣，也沒有小言的純真無邪，更多是一種無言的寂寞，甚至有點哀傷。
“姐姐，對不起，我……”寧玥言目光閃了一下，望落在姐姐的身上，面部表情微微一動，“我不是有意這樣對你的，不過，你也沒必要原諒我，除了對你如此，我也不知道我的這雙手到底沾了多少人的血液，或許，我就是一個罪孽。”
聽他說着這番話，寧玥瀅不禁怔了一下。
這樣的話，在過往，不論是忘抑，還是小言，都不會說的。
他們兩個，一個是邪惡到底，另一個則是無比的純淨。
眼前的這個人，卻是他們二者的結合。
“小言，這些，怪不了你。”作爲姐姐，寧玥瀅不想看到他痛苦、自責，併爲他找理由，“這一切，都是殘夜的錯，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不過是被他利用了而已。”
可是，寧玥言卻是搖了搖頭。
他把手一招，被寧玥瀅放到一旁的離火玄天劍飛了過來，落在他的手中。
他將劍拿在手裡，看了一眼，道：“姐姐，我犯了很多很多的錯，也殺了很多很多的人，我是寧天旋的兒子，無論如何，也不該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我這幾年來的所做所爲，真是有辱了父親的名聲，我不配做他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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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透着一種滄桑。
忽然間，寧玥瀅發覺，那個純真的小言，再也不會回來了。
月鏡城的那一次，是他們最後的相見，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哀傷。
不過，他是不是那個純真的小言，對她來說，並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他恢復了記憶。
他是她的弟弟。
這些，就已經足夠了。
“小言，你不要這樣說，父親若是在天有靈，他肯定會明白現在所發生的一切，我相信，他一定不會怪你的，所以……”寧玥瀅看着他神色裡透出的凝重與哀傷，心中無比難受，“我希望你不要太過自責，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既然你已經醒來，那麼，就重新開始吧，重新開始屬於你自己的生活，不要再與殘夜有任何瓜葛了。”
說着，她忍不住，靠了過去，張開雙手，將他抱住。
寧玥言默默地站着。
月鏡城十年的記憶，這五年的記憶，在他腦海裡沉浮。
他曾經是一個內向、靦腆的孩子，五年前，因爲與姐姐走散，之後又與李叔走散，被一羣匪徒搶了去，幹苦活，做雜役，然後一條鞭子打下來，他忘記了所有。他的另一段人生，從此開始。
一個叫殘夜的人，救了他，並教他各種本領，讓他成爲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他所做的一切，就是服從殘夜的命令，殘夜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不讓做的事情，就一件也不去碰。
對於殘夜，他也一向忠心耿耿。
而殘夜，也對他越發信任。
五年下來，唯獨這一次，他沒有聽從殘夜的命令，我行我素。卻沒想到，也正因爲這唯獨的這一次，他恢復了記憶，記起了過去的所有，包括忘抑與小言的記憶，都融在他的記憶裡。
面對姐姐的擁抱，他聞到了她的芳香，感受到了她的溫暖。
這一切，熟悉而陌生。
這樣的感覺，似乎，只存在於那有點兒遙遠的記憶裡。
“姐姐，是我，害死了……”忽然，他輕輕地推開了寧玥瀅，眼神哀傷地看着她，緩緩地吐出了那兩個字，“姐夫。”
寧玥瀅被他這麼輕輕一推，不由得意外，詫異地看着他。
寧玥言繼續道：“要不是我，殘夜也不會知道那最後的火玄晶藏在月鏡湖的底下，也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情。
他釋放出了地火，毀滅了月鏡城，害死了上百萬的無辜百姓。
而姐夫，也成了其中的犧牲品。
姐姐，我……
如果你恨我，那麼，就殺了我吧！我做了那麼多壞事，害死了那麼多人，一樁樁，一件件，數都數不過來，惡貫滿盈如此，我確實該死！”
寧玥瀅向前一步，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目光深深地看着他，道：“小言，這些，都不是你的過錯，姐姐希望你……忘了它們吧，不要再去想它們了。
這所有的罪責，要記，也應該記在殘夜的頭上，而不應該記在你的頭上！
你不過只是被他利用而已。
就比如，一個人用劍殺了人，要報仇，我們不可能去找那把殺了人的劍吧？
這五年，在殘夜手中，你不過就相當於他的一把劍而已。
這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你有意識地去做的，而是殘夜如操縱傀儡一般讓你去做的，所以，這些錯，自然不是你的錯。
不要自責了，好不好？”
爲了讓弟弟放下心中的自責，寧玥瀅不由得打起了比喻，將他比成了殘夜手中的一把劍，希望他不要被過去的那些事情所困惑。
“劍？”寧玥言的眼睛微微動了一下，一道光芒過後，又是一片沉寂，“可是，姐姐，我與劍，終究是不一樣的。劍是死的，而我，卻是活着的。劍殺了多少人，染了多少血，它是永遠都不會知道的。但是，我，對於曾經所犯下的各種罪孽，卻都是記得清清楚楚的。所以，我永遠成不了一把劍，我也不會忘記我所做過的那些事情。既如此，我就應該去償還這一切！”
說着，他用力地握了一下手中的劍，面色顯現出一種決然，道：
“我要去殺了殘夜！”
寧玥瀅心頭一震，愕然地看着弟弟，嘴巴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寧玥言道：“既然這一切都是因爲殘夜而起，那麼，我就應該去將這個根源斬掉！成也好，敗也罷，對於這個決定，我都不會有任何後悔！”
說話之間，目光落在離火玄天劍上，默默地注視了會兒，手在劍柄上按了一按，轉身便要往山下走去。
“小言，你，聽姐姐的話好不好？”忽然，寧玥瀅閃了過來，從身後將他抱住，抱得緊緊的，生怕自己一旦鬆開，他就消失不見了，“不要去找殘夜了！姐姐現在，已經失去了太多太多，不想再失去你了！算姐姐求你了，好不好，好不好？”
寧玥言停下腳步，默然站着。
他與姐姐分離太久，又何嘗不想留在她的身邊？可是，自己罪孽深重，不該這樣躲着。
應該面對的，就應該去面對！
半晌，他轉過身來，與姐姐抱在一起，目光看着她，久久不語。
姐姐爲他，已經付出太多太多，每一件事情，他都記着。
“姐姐……”
忽然，他的頭，猛然一疼。
“小言，你、你怎麼了？”寧玥瀅見狀，睜大了眼睛，一臉擔心。
“姐姐，快……快離開我！”寧玥言一隻手捂在頭上，聲音微顫，一種揪心的疼痛，在那俊致的臉上浮現，“離……開我！”
見此，寧玥瀅一驚，卻又如何肯離開？當即運轉力量，想要幫他好好控制一下。
然而，忽然間，寧玥言手上一動，離火玄天劍光芒亮起，頓時一劍刺了過來，速度極快，直接透穿了寧玥瀅的身體，從身後透穿出來。
寧玥瀅一臉錯愕，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這個少年，她的弟弟。
少年擡起了頭來，眼睛卻是一片血紅，面色猙獰，嘴角掠過一抹殘忍的微笑。
“殘夜……”
寧玥瀅咳出了一口血液，蒼白着面容，身體猛然顫了一下。
看到那雙血紅的眼睛，她就知道，殘夜已經將小言控制了。
殘夜猙獰一笑，道：“寧玥瀅，感不感動？今天，本教主就讓你死在你最親愛的弟弟手上！”
寧玥瀅垂下眼眸，看了看那把將她身體刺穿的離火玄天劍，血液如泉水一般涌出，汗珠密佈了她的額頭。
顫顫的一隻手，忽然，猛搭到了劍上，用力一握，將劍抓住，“啊”的叫了一聲，然後就勢一拔，竟是硬將離火玄天劍從身體裡拔了出來，帶出一道血花！
同時，一股強大的力量，從她手心傳了出來，猛然一震，直接將寧玥言震得向後退出了三四步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