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大人,既然事情如今已經指往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那麼是不是可以先將人放了?”
“刑家遭此大難,表妹剛剛纔經歷喪失至親之痛,死裡逃生後又遭此一劫,這接二連三的變故,縱然是一個七尺男兒也不一定能夠承受得了,她如此一個弱女子,能……”
“刑大人,桐雪相信家父是清白的,既然我是以‘通姦賣國’奸臣之女的名義入的牢,那麼出牢之際,必定是要將這一身的污垢洗得乾乾淨淨之時!不然我絕不會出這刑部半步!”
百里雲霖剛想要當着衆人好好的展現一番他的仁愛之心,友愛之心,結果是他那一番話還沒有說完,刑桐雪竟是就已經拒絕了。
那副義正詞嚴,腰桿筆直的模樣,看上去要多忠烈就有多忠烈,可謂是崢崢傲骨,堅毅決然。
一句話,就將百里雲霖剛剛到嘴,還未出口的話堵得死死的。
下意識的擡眼看向刑桐雪,以她昨日的種種來看,他提出來讓她離開這裡,她應該是迫不及待纔是,怎麼會反而拒絕?
難道真的是因爲心裡憋了一口惡氣,所以不出不痛快?
這樣的想法不過是剛剛冒頭,百里雲霖就笑了,滿臉嘲諷,誰都有可能因爲憋着一口氣不願離開,唯獨她刑桐雪不可能。
“既是這樣,那本官便如你所願。”不待百里雲霖再開口,刑雷便已經落下了驚堂木。
百里雲霖伸手扶着施華起來,正欲再去拉刑桐雪,想要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卻只見刑桐雪已經被人帶了下去。
想了想,最終還是沒出聲攔住她。
施華任由百里雲霖半攙扶着,表面上擺着的是一副身體欠佳的模樣,好似那將將要燃盡的風中燭,可是那心裡的花花腸子繞了一圈又一圈,跟百里雲霖一副孫孝祖慈的模樣,外人看到只覺得這未來的帝王還難得有一份孝心,只有施華和百里雲霖倆人心裡心知肚明。
“皇后身體可還安好?”
“母后近日常伴青燈,吃齋唸佛,倒也順勢養了養身,跟平日無二。”
施華聞言點了點頭,這話的意思就是百里凌天除了變相禁施素容的足外,沒再伸其他的手了。
雖然他也料想百里凌天儘管如何濤天大怒,在他的手裡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來,但是聽到實際的情況,他心裡還是覺得百里凌天雖然下了讓施素容去吃齋唸佛的旨令,但也還知道一些分寸,此舉怕也是想泄泄氣,再順勢給他們一些警示罷了,實際上也不敢真的跟他們唱對頭戲。
“桐雪這……”
施華話沒說完,百里雲霖就已經懂得了他那後頭的意思,連忙寬慰道:“外祖放心,此事既然已經出現了這麼多疑點,便必定會徹查到底,還表妹他們一個公道。”
說話間,百里雲霖看着施華的目光又堅定了不少,像是許下了一個諾誓一般,施華倒也真的就像沒有之前那麼鬱結在胸,憂心忡忡了。
刑雷在一邊經過,百里雲霖的話剛好落進他耳朵裡,他看了
百里雲霖和施華一眼,心下對這祖孫倆的態度有些奇怪,可又想起剛剛在朝堂上的那番,便又覺得自已多想了,連忙擺正自已的心態,直言道:“太子殿下,丞相大人儘管放心,此事萬不說還有皇上的聖旨在,就是沒有皇上的聖旨,下官也定會將它查個水磊石出,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絕計不會讓它們混攪了去!”
施華笑了:“那就有勞刑大人了。”一句話落,施華便轉身離開了,在經過刑雷之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欣賞,又頗有些其他的隱晦不明的意味。
刑雷皺了皺眉,便只見太子殿下已經在他面前站定,一副語重心長的語氣在那裡託付着:“桐雪自幼嬌生慣養,現如今遇着這些事,倒是把她身上的那一股子血性給逼了出來,不過到底也只是個弱女子,還望刑大人多多照看一二。”
“太子殿下放心。”刑雷雖然是剛直不阿,一雙眼裡容不得半點沙子,但也不是什麼冥頑不化的老古板,這種程度的拜託還是能做到的。
見刑雷答應了,百里雲霖似乎那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了,竟是衝着刑雷露出了幾分笑意,爾後便沒再多言,邁步離開了。
再說重新回到牢籠的刑桐雪。
因爲有了在刑堂上的那一幕,又加上今兒個太子殿下和丞相都來了,還有一個從頭到尾都不知道是來看戲還是也是過來盯審的五王爺,這次刑桐雪回到監牢,那獄卒對她的態度雖然談不上討好,但也比來之前好了不止一倍。
只是刑桐雪卻沒有藉機蹬着鼻子上臉,將之前的那些種種還回去,反而一進去就縮到了角落裡,一聲不吭,反而是那張臉,原本還有些髒兮兮的,遮了她平日的白淨,可此時也不知道是因着角落的黑暗無光,還是怎的,反而將她那臉色襯出了幾分白來。
“她這是怎麼了?”跟刑桐雪同一個監牢的人看着刑桐雪那模樣,推了推旁邊的囚犯,在那裡猜疑着。
“嘁,看她這樣子,跟被撥了毛的雞一樣,肯定是罪名已經落實了,等着被……”那人說着擡手在脖子那裡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一副肯定已經要去見閻王爺的樣子。
“也是可憐,好不容易死裡逃生,結果還是沒能撿回一條命。”另外一人聞言,頗有些唏噓。
“她可憐什麼,怪只怪她那個吃裡爬外的爹,放着大好的日子不過,偏要去做賣國賊,呸……欺壓百姓,搜刮民脂,早該死了……”
“……”
那邊的人議論紛紛,全都是將刑桐雪劃在了一隻腳已經被拉進了閻王殿的那一邊,往日裡刑桐雪聽了,少不得要跟他們爭執吵罵一番,可是今天,她卻像是提了一趟審,就被剪了舌頭一樣,安安靜靜的蹲在那裡,一聲不吭。
她現在整個人手腳都是冰涼的,就像是剛剛從寒潭裡頭撈出來的人一樣,瑟瑟發抖,沒有一絲溫度。
要不是她剛剛及時出聲阻止,只怕現在,真的已經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她從來沒有想過,哪怕是在出這個牢籠之前都還沒有
想過,這個牢籠,會比外頭的世界,會比她的親外祖父,親表哥更讓她有安全感。
若不是,若不是……
想起那個人跟她說的那些話,想起在刑堂上的時候百里雲霖他們的表現,刑桐雪就只覺得一顆心一寸一寸的被冰凍了,透心透骨的寒。
“放飯了放飯了。”
牢門被敲得砰砰作響,剛剛還圍在一起的人一下子一窩蜂的衝到了前頭,爭着搶着去拿飯。
就在所有人都以爲刑桐雪也會跟之前一樣,對那些飯菜理都懶得理睬的時候,她卻站了起來,也衝到了前頭,一把從那坑坑窪窪的碗裡頭搶過一個粗麪饅頭。
“哎哎,那邊哪個,這是你的。”就在所有人都還在發愣的時候,外頭的牢頭突然端了一碗飯過來,朝着刑桐雪喊了一聲。
雖然那飯菜比不得刑桐雪以前吃的十分之一,但是勝在乾淨,米飯也是白色的,菜看上去還有點油水,在這昏暗不見天日,天天跟蛇蟲鼠蟻搶飯吃的牢籠裡,簡直就是不可多得的山珍海味。
原本還在那裡轟搶的其他囚犯們一下子就安靜了,一個個盯着刑桐雪,盯着牢頭遞過來的那碗飯菜,都跟一頭頭餓狼一樣。
“這是……?”刑桐雪手裡還抓着那個冷冰冰,硬邦邦的饅頭,有些遲疑,剛準備走過去,又像是瞬間想起了什麼一樣,趁着其他人還在發愣,一下子又抓了個饅頭,很快的就縮回她剛剛一直呆着的角落。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了,當即就撲了過去,就連隔壁牢籠裡的人都想伸手過來抓,卻是被剛剛那個覺得刑桐雪必死無疑的人一把搶了過去,一邊狼吞虎嚥,一邊死死的護着,刑桐雪卻只緊緊的抓着她的倆饅頭。
那牢頭見狀,掃了刑桐雪一眼,雖然覺得奇怪,但也只當是刑桐雪被關了這麼久腦子不正常了,啐了一句就走了。
反正大人只吩咐了給她一份乾淨的吃食,他都端過來了,是她自已不吃,怪不得他。
“你確定?”
聽了侍衛的密語後,百里雲霖抽回了摟在玉玥腰間的手,皺着眉,臉色有些陰鬱。
那侍衛見玉玥還在旁邊,有些猶豫,可見百里雲霖什麼都沒說,又不好擅自去迴避,只好道:“屬下確定,牢頭是在旁邊看着的,沒有人敢搶,但是刑小姐只抓了兩個牢裡發放的饅頭就走了,那飯菜被其他人給搶了。”
玉玥一直依着百里雲霖的身子一下子坐正了,狀似隨口的說了句:“看來是刑家發生了這麼多事,桐雪被關在牢裡受了不少委屈,警惕性也跟着長了不少。”
隨着玉玥的說話動作,似乎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淡淡的香味傳進百里雲霖的鼻尖,一下一下的勾動,撩撥着他的心絃,原本就是鬱着的臉色一下子沉暗,就跟那暴風雨來臨前的天一樣,暗藏着一股隨時都有可能廢天滅地的摧毀力。
“去查,把她在牢裡接觸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全部都給本殿下查清楚!不容許放過任何一點蛛絲馬跡!”
“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