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睡夢中,幻象叢生,無數畫面在腦中飄來蕩去。每一幅畫面都少不了那張溫暖的面孔,卻又在最後時刻變成了猙獰的冷笑,令她數次噩夢中驚醒,卻又在劇痛和虛弱中繼續昏睡過去。
窗外光線由明轉暗,再由暗轉明,不知道過了多久,宮雲袖終於睜開了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具魁梧若鐵塔般的身軀,灰鐵般的臉上正努力擠出一副和藹的笑容。
“宮姑娘,你醒了。先不要亂動,你的傷口還沒好。我已經派人去知會孫公子了,他大概很快就會趕過來。”
宮雲袖試着稍微動彈了一下身軀,眼角向周圍瞄了瞄,口中問道:“我昏迷了多久?”
賈郢道:“你睡了兩個時辰。幸好沒有傷到心肺,所以沒有大礙,以宮姑娘的修爲,只要靜養一段日子就會好了。”
宮雲袖仰臉看着屋頂,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緩緩嘆出一口氣。
“你們想把我怎麼樣?”身爲俘虜,她能撿回一條命,已經該慶幸了。
賈郢醜惡的臉孔上露出貌似憨厚的笑容:“宮姑娘放心,這事兒只有我和莊主知道,我對那些下人都下了禁口令,沒人敢說出去的。”
“這麼說來歌行烈和浩辰罡也不知道嘍?”宮雲袖微微一笑,笑容裡含着一抹諷刺之色,淡淡地道,“賈總管,你真是個聰明人。那麼,一會兒孫公子過來後,你想從他那裡得到什麼呢?”
“宮姑娘誤會了,我跟莊主一樣,沒有什麼非分之想,只是想跟孫公子結個善緣而已。其實,宮姑娘如果想來三古莊的話,不用這麼謹慎客氣的,只管從大門進來就好了,我已經吩咐下去,從今以後,三古莊內的任何地方都對宮姑娘和孫公子開放……”
賈郢嘮嘮叨叨的一些話,宮雲袖沒聽進去多少。她眼瞳焦點落在房樑的某處,癡癡怔怔地出神了。
過了一會兒,她開口道:“你派人去送信,是直接送給孫公子呢,還是玉寒煙?”
賈郢答道:“我吩咐過了,一定要把消息親口告訴孫公子,其他人一律不能相信!”
宮雲袖點點頭,手肘緩緩用力,掙扎着坐起來。
“小心!你的傷口——”
“不礙事。”宮雲袖慘淡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笑容,帶着些許苦澀,慢慢往牀下挪去。
她瞥見自己衣服上的血跡,突然想到了什麼,面色微微一變,問道:“給我治傷的郎中是誰?柳神醫嗎?”
“不是,當時柳仙子並不在莊內……”
宮雲袖卻似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她身後有人冷冷接口道:“好什麼?因爲沒有丟掉性命,所以還不夠好!”
她還未及回頭,那人就走上來,扶住她的肩膀道:“別亂動。”
宮雲袖身軀微微一顫,喃喃道:“秦師兄,我……”
“有什麼話回去再說。賈總管,這回多謝你了,這個情我會記得的。”
“孫公子哪裡話,舉手之勞而已……”
宮雲袖是秦言一路打橫抱回來的。從三古莊出來的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行人指指點點,交頭接耳。
“這不是孫公子嗎,她懷裡的那個女人是誰?”
“怎麼不見玉仙子?若是她知道了這事……”
“噓,當心禍從口出!”
“那女人好像受了傷!他們好像是從三古莊出來的,莫非歌行烈……”
鎮南邊的客棧門口,玉寒煙笑盈盈地迎了上來。“宮師妹,怎麼傷得這麼嚴重。要不要再請郎中看看?喲,秦師弟,你走慢點吧,別把她傷着了……”
宮雲袖腦袋靠在秦言肩膀上,眼睛半閉半睜,像是沒聽到玉寒煙關切的話語。
玉寒煙看着秦言把宮雲袖抱進客棧,並沒有跟着進去,脣邊笑容愈發溫和。
她在客棧外站了一會兒,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正打算回去,忽然眼角瞥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從街道遠處走來。
那人一襲儒衫,打扮得像個讀書人,一雙眼睛卻精明的滴溜溜地轉,不時左右張望着兩邊的商鋪,眉宇間隱隱有一絲焦躁之色,嘴裡喃喃唸叨着什麼。
玉寒煙耳力十倍靈敏於常人,很輕鬆地聽到了他嘴裡的低語:“他會去哪兒了呢?平時都應該在的啊,不會出事了吧……”
玉寒煙眨了眨眼,遠遠打了個招呼:“喲,甘先生!”
阿甘眼睛一亮,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道:“玉仙子,你今天有沒有看到楊公子?”
玉寒煙腦袋半仰,故作迷茫之色:“哪個楊公子呀?”
“就是經常跟你家孫公子一起玩牌的那個楊公子!今天一整天都不見他,不知道去哪兒了,我找他有事呢,真是急死人了……”
“他平日去的地方,你都找過了?”
“賭窩,豆漿店,棲鳳閣,論道廣場,我都找遍了,都沒找着。問小桃姑娘也說不知道,哎,你說他能去哪兒呢?”
“噢,吾家記起來了。昨天打牌的時候,他好像說過,今天要去鎮外辦一件事情,過幾天就回來……”
“過幾天?過幾天我這條小命可就……”
玉寒煙看着阿甘好一陣唉聲嘆氣後,才微笑着開口道:“甘先生遇到了什麼麻煩事,吾家能幫上忙嗎?”
阿甘露出大喜過望的神色,剛要開口,眼珠轉了轉,臉色卻又變得爲難起來:“這種事情,還是不麻煩仙子了……”
“甘先生不用客氣,只要不是殺人放火之類的,吾家都可以幫上忙。”
“這個……”阿甘面露苦笑,那人交代的任務沒有完成,若不殺他,自己如何能求得安穩?他沉痛地道:“我自己先想想辦法,實在不行的話我會請仙子幫忙的。”他抱了抱拳,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頭道,“玉仙子如果見到楊公子,麻煩告訴他,小弟在賭窩十七號房恭候大駕!”
阿甘去賭窩,向來只在大堂裡點一份酒菜,吃完就走。這回他包下了一個天價房間,可見也是下了血本。
或許是覺得自己時日無多,要在臨死前拼命享受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