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駿圖變得越來越暴躁。他不允許我提起清月和火蓮,甚至連想都不可以想。我每天都被他囚禁在營房裡,滿身的藥味,桌上的碗裡飄着濃濃的乾草香,醫官每隔兩個時辰會過來換一次藥。
我反倒十分感謝這樣的日子,至少不用受到軒轅駿圖不止境的折磨。
午後,我懶懶地躺在臥榻上,合眸養神。聽見門外的婢女正在議論廬陵王,他如何的英武威風、叱吒風雲,幾年前,他和王一起上峨眉山喝酒,一直談笑到深夜。
外面的嬉笑聲停止了,我知道有人來了。
“醒了?”軒轅駿圖來到我的榻前,語氣中帶着笑意,“李醫官說你這幾天已經可以下牀走路了,不如出去曬曬太陽吧,屋裡怪悶的。”
他的靠近讓我感到一陣窒悶的灼熱,此刻,我只想靜靜地躺着。軒轅駿圖是識趣的人,可這次他偏偏不識趣,在一旁跟我囉嗦軍營裡發生的種種趣事。講着講着一個人兀自大笑。
我忽然睜開瞪了他一眼,他一愣,笑道:“你終於肯看我了。”
“講完就快點離開,我還要午睡。”我閉上眼不再理他。
“也好,你休息吧,我晚上再過來看你。”
軒轅駿圖走了,耳根也清淨了。
午後的陽光從簾縫裡透進來,暖暖的,忽然眼前一亮,簾子掀開了,大片的光涌入房間。
門口出現李醫官的身影。
“公子,小的來爲您換藥。”他殷勤地笑着,這次他身邊沒有其他婢女,我覺得有些奇怪,卻沒有問。
我坐起來解開上衣,他將我身上的繃帶一圈圈揭開,“傷口已經淡了很多。”他說道。掌心在我後背上輕輕撫摸,一種異樣的感覺出現在腦海中。
我敏感地一顫,驚恐道:“你要幹什麼?”
回過頭卻見他笑得不懷好意,我想掙扎,可是全身沒有一點力氣,任憑他的手自上而下地撫摸。“你就不怕我告訴王?”我無力地道。
“你中了赤石散,現在能救你的只有我。”他獰笑着脫去我的衣服,一手藥味在我身上肆意遊走,渾身漸漸地越來越無力,我冷眼看着他,彷彿這具軀體是別人的。不是我的,或許我早就厭惡了。
我忽然笑出了聲,用僅有的一點力氣攀上他的脖子,反正男寵的名聲我已經擔了不知多少年了。李醫官心虛地朝簾帳那邊斜了幾眼,才撩起衣服下襬。
“你想要我就答應我一個條件。”姿態曖昧,聲音卻是極冷。
“什麼條件?”他急忙問道。
“我要一種藥,讓人一直高燒不退。”
“這……”他有幾分猶豫。
“你若不答應,要麼等着姦屍,要麼給我滾出去!”我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一把將騎在身上的李醫官推下了臥榻。
他一怔,笑着爬起來道,“有什麼不能答應的,舉手之勞而已,只要公子肯依我……”
侍女端來藥,我接過碗一飲而盡。
身旁的軒轅駿圖笑道:“不錯,今天沒有喊苦。”
我“哼”了一聲沒有理他。
軒轅駿圖揮退了婢女,神秘兮兮地從懷中掏出一件東西。
只見那是一串通體火紅的翡翠珠子,顆顆圓潤光滑似龍眼。珠子中隱隱透出暗紅,像一條條斑紋。
火的顏色與血的顏色交融在一起。
“喜歡嗎?”軒轅駿圖問道。
我愣了一下回過神來,“爲何要送我這個?”
軒轅駿圖道:“這串火龍珠是母親留給我將來的王妃的禮物,有驅寒保暖的效果。”
我冷笑道:“這與我何干?”
軒轅駿圖拉起我的手。道:“這怎麼會與你不相干呢,你還不明白嗎,我喜歡你啊,燃兒,做我的王妃好嗎?”
我猛地一顫,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抑制不住地大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軒轅駿圖,你在說夢話還是發酒瘋,哈哈哈哈……”
他捂住我的嘴,“燃兒,你不相信嗎?我說的是真的,我們現在就可以去向涵普神起誓。我要你做我的王妃。”
我愕然盯着他,說不出半句話。
軒轅駿圖道:“原本是想等你傷好了再告訴你的,可是我現在已經迫不及待了,我怕不娶你留不住你的心。”他的目光落到了我手上的銀鐲,蹙眉道:“這是誰給你的?”
我揚起手道:“女真王母親的遺物。”
前幾天才瞭解到,不少部落都流行一種風氣,部落的祖先,大多數女性都會將自己的嫁妝留給下一代作爲定情信物,當初大概是情況緊急,完顏烈纔將此物贈給我,隔了那麼多天也沒發現有什麼機關我也懶得拿下來了,估計他當初只是嚇嚇我的吧。
軒轅駿圖的瞳孔兀然收縮成針眼,抓起我的手,不顧我的疼痛將銀鐲生生掰下來仍到地上,怒道:“女真部落必將滅於我手!”
我怔怔地望着他,最近變得越來越喜怒無常。
他見我呆愣。又轉笑道:“你不用害怕,完顏烈不會再來糾纏你了,那個使者已經被我一箭射死了,我不計較你的過去,只要你從此心裡只有我,和我一直待在一起。”
我麻木的心突然開始疼痛,原本空空如也的腦中被糾結起幾根複雜的線。望着他那雙太陽般的眸,眼睛彷彿又被灼傷。
不,一切美好都是夢。
曾經是,現在也是。
我閉上眼,心亂如麻。
軒轅駿圖喚道:“來人,把族中祭司長請來,我要讓她爲我們主持儀式,見證新王妃的誕生!”
微弱的火光在祭壇中忽明忽暗地閃爍着,將搖曳不定的影子映在女祭司美麗的臉上,卻似乎被她冰冷的表情凝固了。
這時,一旁的獨孤長老忍不住悶咳道:“珍木大人,今天叫老朽們過來到底爲了何事?”
被喚作珍木的女祭司猛然睜開雙眼,祭壇周邊的火把陡然躥高。
冰冷肅穆的氛圍,襯景卻是一片火紅。不是葬禮,也不像婚禮,而是一項莊嚴的儀式。
女祭司幽幽開口道:“燼之星降臨西方大地,將阻礙王星在既定軌道上運行。契丹族即將面臨史無前例的災難。”
長老們都倒吸一口冷氣。西方契丹此刻正處於崛起階段,北平女真,南滅南詔各國,東脅天朝以自驕,牢牢立足於大地的西面。祭司長卻突然傳來這麼個噩耗。
正在那幾個老頭魂不守舍之時,他們的王駕臨了。
長老們剛要上前,卻被祭司長攔住,“今日是王的大喜之日,各位務必保守秘密。”
長老們一驚,又一喜,紛紛點頭稱是。
契丹族部落一直以驍悍著稱。族內雖然人丁稀薄,卻個個驍勇善戰,一個小兵幾乎能抵上一個天朝將軍。族中的王一般不是承襲,而是選舉,扔進巨蟒池中互相爭鬥,選取最後剩下的。因此像這樣的原始部落,並不排斥同性婚姻。
軒轅駿圖將我帶到祭壇上,我擡起頭,與女祭司眼神交匯,她微微一怔,很好地掩飾了那一份驚愕,肅然道:“王,您真的決定了嗎?”
對於這個從來沒有忤逆過自己的祭司長,今天突然問出這樣的問題,軒轅駿圖感到有些不滿,但還是回答道:“是的,請開始吧。”
祭司長閉上了眼睛,許是光的折射,她的眼角閃爍着晶瑩。
軒轅駿圖拉我跪下,望着眼前燃燒的聖火,我如夢初醒一般,喃喃道:“這是什麼地方?”
軒轅駿圖做了個“噓”的手勢,示意我不要說話。
祭司長肅立在我們面前,黃金手杖沾了幾滴聖水灑到我們頭上,“願意攜手白頭的二人,請在諸神面前許下你們的諾言。”
“等等……”我剛要起身,被軒轅駿圖強壓住:“乖,忍一下就好。”
“你瘋了!”我伸手想推開他的擁抱,“你貴爲一族之王,竟然在諸神面前要娶一個男人爲妻!”
“是的,我瘋了,我爲你而瘋狂。”軒轅駿圖飛快地堵住我的口,“有什麼不滿回去再說,現在先忍耐一下。”
“唔……你……”我掙扎着想說話。
祭司長大人嘆了口氣,又重複了一遍:“願意攜手白頭的二人,請在諸神面前許下你們的諾言。”
軒轅駿圖揚手起誓道:“我——軒轅駿圖在契丹族先祖前起誓,願意娶東方寂燃爲妻。今生今世永不分離!”
我冷哼了一聲,剛想開口,卻又被軒轅駿圖捂住,“儀式上不能亂說話。”
擡眸,見女祭司冷眼望着我,軒轅駿圖扯了扯我的袖子低聲道:“該你了,快說你也願意。”
“夠了,你不要再玩弄我了!”我憤然起身。
軒轅駿圖一把拽住我,眼神逼視下來,“你今天不願意也得願意!”
祭壇周圍除了長老沒有其他觀衆,一個個都屏息凝神不敢多言。
只聽見身後祭司長幽幽地道:“按照契丹族的法令規定,新娘是沒有違抗權的。”
軒轅駿圖拉着木偶一般的我重新跪倒在神像面前。
祭司長揚起手,緩緩說道:“現在……我以契丹族衆神的名義宣佈……你們二人……結爲夫妻,此生患難與共,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