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老爺給你請的教書先生來了。現在正在客廳等你呢。”
前幾日爹孃就在商量給我請個先生,沒想到這麼快就來了。我和皮皮正在後山上曬太陽,冰巧氣喘吁吁地從屋裡跑出來,小臉紅撲撲的煞是可愛。
皮皮跳起來跑到她身邊,和她鬧着玩。自從聽我講了皮皮的事之後,她也不再像以前那麼害怕了,每天和我輪流照顧它。皮皮見了她,也沒有見外人那般畏懼,冰巧活潑俏皮,剛好和皮皮興趣相投,一人一熊每次都玩得很盡興。
兩個玩得高興,我也不忍心打擾,徑自朝屋裡走去。身後傳來皮皮的嚎叫聲,回頭一看,冰巧側坐在皮皮的背上向我揮手。
我笑道:“小心給它掀了!”
冰巧騰空着腳丫子晃盪,一副得意的模樣,“不會不會,皮皮最乖了。”說着在它耳朵上親了一下,沒想到受了刺激的皮皮開始加速,弄得冰巧抱着它脖子直喊停。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順水則進,逆水則退。”突然冒出這麼句話。自己也嚇了一跳。
走進客廳,我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好端端的,家裡怎麼就冒出這麼多人?
我看到孃親和姐姐正在陪幾個年輕公子聊天,爹爹也在另一邊和幾個上了年紀的談得火熱,那些人一看便知是在官場上爬滾了許多年的,言談舉止都透着官腔。
默默注視了會兒窗臺上的那盆蘭花,只有一個丫鬟注意到我,走過來問我要不要喝茶。
我說,不必了。剛想轉身回屋,爹爹突然叫住了我:“燃兒,到爹爹這邊來。”
只因爹爹這一句話,屋內人的視線全都注視到我身上,有驚羨的,有懷疑的,有微笑的,有平靜的。官場是一個比江湖更黑暗的地方,這裡的心不僅更懂得察言觀色,更善於玩弄手段。看起來道貌岸然,背後卻各懷着一份不爲人知的心思。
在衆人的注目下,我應聲朝爹爹的方向走去,拱手行禮,含笑入座。
剛剛換下一身喜袍的常大人點頭稱讚:“東方小公子儒雅翩翩,俊美非凡,東方小姐溫柔嫺淑,美豔動人,東方大人可真是好福氣吶!”
爹爹忙謙虛道:“常大人謬讚了!”
坐在爹爹左邊的是剛剛以狀元身份晉升殿閣大學士的顏意,是這羣人中唯一一個年輕的官員。他是常大人的表侄,叔侄兩如今同時握有大權,幾乎控制了大半個朝廷。兩人都有做官的通病,好酒好色,而顏意似乎藏得更好些。
素淨清雅的月白色衣衫配上冠玉般的面容,使他看上去更像遊手好閒的朱門公子。本能地感覺到這個人遠比常大人難對付得多。
意識到我的注意,他對我微微一笑。
常大人則時不時地把視線移到隔壁桌的姐姐身上,嘴邊一直掛着笑,心裡不知在打着什麼注意。
常大人忽然笑道:“東方大人的閨女已經二十出頭了吧,怎麼還沒找個好夫家?”
爹爹臉色微微一變,很好地隱藏起了心裡的波動,笑道:“小女驕縱,還得多加管教幾年,以免嫁了人盡出笑話。”
常大人道:“女兒的終身大事,還是儘早的好,耽誤了好時辰免得將來麻煩。老夫這兒倒是有個好人選,東方大人可否考慮一下?”
爹爹欲推未推,只得道:“常大人說來聽聽。”
常大人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爹爹已經把視線投在了顏意身上,一驚,又不好直接說出來。“莫不是……”
常大人道:“正是小侄。”
正在和姐姐聊天的那幾位年輕公子一聽,都沉默下來,臉上顯而易見的失望。而顏意則淡笑依然。姐姐低着頭不知是害羞還是在想什麼,孃親卻是喜上眉梢,彷彿心道出了心聲。爹爹一副有心事的樣子,嘴上卻道:“此事還得和夫人商量商量,常大人的美意老夫心領了。”
我看着氣氛有些不對勁,便道:“爹,你不是給我請來了先生嗎,是在座的哪位?”
爹爹道:“看我老得,都快把這事兒忘了。”隔壁桌的一位年輕公子站了起來,孃親忙道:“燃兒,還不快過來拜見季先生。”
我連忙站起來,“學生拜見季先生。”然而,此季先生非彼季先生,雖然容貌上是有幾分相似,大概書生都有一種相似的氣質吧。我想。
季先生拱手道:“季堯不敢當。”
爹爹道:“燃兒底子薄,還望先生多費點心思。”
季堯道:“大人放心,學生自當盡力。”
這人身上的官場味還不算濃,言語分寸都把握的倒是恰到好處,從表面並不能看出什麼。心裡不禁對他多了分敬意。
這時,門外小廝進來通報,清月宮主和白公子來了。
在座的人具是一驚,爹平靜的臉上終於掩飾不住的驚懼,目光投向姐姐,而姐姐卻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我一回頭,修長身影已經出現在了門口,青衣墨發垂瀉,面容英俊滄桑。嘴角一抹自負頹廢的笑。十幾米外都能感覺到一股強大而冰冷的氣勢籠罩下來,即使他半分未動。
他真的變了。變得比之前更可怕了。
一旁溫文爾雅的白沐風和清月形成鮮明對比,卻同樣令人望而生畏。若說清月的氣勢是自然而然從身體裡透出來的,那麼白沐風就是典型的讓人感覺不到內力的人,臉上始終是淡淡的笑,這樣的人,能和這樣的魔頭並肩而站的人,當然不能小覷。
“清月宮主和白公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本應該爹說的話,卻從顏意口中說出。
清月道:“看來東方大人是不歡迎本宮了。”完全沒有理會顏意的逢迎,大步走了進來,在衆人驚豔和畏懼的目光中,轉身優雅地坐在上座,葉初和姜天涯持刀立在兩邊,而白沐風則在向我們行禮之後,在清月身旁入座,儼然一派軍師作風。
彷彿我們都是他的臣子,而他就像是至高無上的君王。
這樣的人天生就是讓人臣服的。我在心裡暗暗說道。
爹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而清月只淡淡道:“東方大人不必擔心,此次前來,本宮不會向你要任何東西。”
孃親已經恨不得跪在地上謝恩了,卻被身旁的姐姐死死拉住,她的眼中盡是冷漠。
白沐風道:“爲了表示歉意。宮主特地帶了兩件禮物送給您。葉初、天涯!”
“屬下在!”
“把門外的箱子擡進來。”
“是。”
兩陣風從身邊擦過,眨眼功夫,門外就擡進來兩隻箱子。
“打開!”清月命令道。
葉初將其中一隻箱子打開,一道光芒在眼前閃過。“此物產自南海,從小根植於玉蚌之中,有驅寒辟邪之功效,更能在夜間發出亮光,是南海至今爲止最大的夜明珠,整個天下也不到十顆。”白沐風淡淡道。
姜天涯又將另一隻箱子打開,竟是隻一尺來長的人蔘。
白沐風繼續道:“此物產自天山死火山洞口,經歷千年嚴寒霜凍。其藥用價值就不必在下多說,想必各位大人都很清楚。”
一直沉默的爹爹突然道:“謝宮主恩情,不過如此珍貴之物老夫是在受之不起,望宮主帶回自行享用。”
清月道:“決定權不在於東方大人你。”
我渾身一抖,清月的目光定在了我身上,淡淡一笑,“東方公子以爲呢?”
“我……”我看到爹正用擔心的眼神看着我,我不知道清月送來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麼目的,但絕不會是單純的賠罪。一時間想起他上次說的一句玩笑話,難道這是……
身旁的常大人和顏意一副看好戲的樣子,還有些人則或同情或擔憂。我心裡暗暗叫苦,清月那傢伙到底玩的什麼花樣,平白無故地上門來嚇人,還帶了東西,又把這個難題推給了我。自己卻沒事人一般地喝着茶。
“東方公子想好了沒?”
我心一橫,擡起頭:“請清月宮主拿回去吧。”
“爲什麼?”清月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不爲什麼,清月宮主若是想送禮的話,不妨把這些東西送給真正需要的人。”
“真正需要的人?”清月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仔細研究這茶杯上的年獸圖案,緩緩道:“我是真的不懂,你到底需要什麼?”
我一愣,笑道:“我的願望很簡單,只有四個字:娶妻、生子。”
“砰!”我看着清月手裡的茶杯瞬間變成一灘碎片,臉上笑意也隱去了,衆人嚇得大氣不敢喘一口。明知道這樣的話會激怒到他,我卻還是忍不住要說。
清月站起來,走到我面前,指尖挑起我的下顎,“這是你的真心話?”
我點了點頭,“是的。”
倨傲的眸中竟然閃過一抹苦澀,我懦弱地埋下頭去,牙齒緊緊咬着下脣。
清月的手指在我下巴一帶而過,繼而,聽到他放肆的笑,在空曠的屋子裡顯得格外詭異,“好,很好。最終你還是說出了真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