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貝利空軍基地南側的咖啡館內,顧客寥寥,只有一名穿着綠色圍裙的中年婦女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雙眼盯着掛在天花板角落的老式電視機打發時間。(百度搜索網更新最快最穩定)奧斯特里亞的緊張情緒正在蔓延,街頭巷尾都在討論着即將爆發的新戰爭,連最普通的休閒咖啡館也在時時播放新聞。
電視畫面中播放着丹皮爾港的畫面,戰爭結束後,這裡的礦石運輸格外繁忙:“……對於這次在莫爾茲比港外海的鐵礦石散貨船的碰撞事故,尚沒有證據證明是傳聞中的潛艇碰撞。礦石運輸船隊對此表示非常擔憂,有多名海員聲稱在珊瑚海海域目擊不明國籍潛艇上浮,已經嚴重影響了航行安全。曾經有媒體認爲可能是鯨魚……”
“鯨魚?珊瑚海有鯨魚嗎?”阿爾端起自己的咖啡杯,微微吹了吹。
“有,座頭鯨。但它們可沒有3000噸重。”珂洛伊瞟了一眼電視畫面,屏幕上的散貨船瘡口觸目驚心,這條船幾乎被攔腰撞斷。很難想象只靠一隻體重僅20多噸的成年座頭鯨,就能把這艘好望角型散貨船撞成這副樣子。
“也許是怪獸。”阿爾又吹了吹咖啡,他顯然很怕燙。
“是還好,如果不是就……”珂洛伊說到這裡忽然停住了,她抿了抿嘴,這是個讓她感到不愉快的假設。
如果這個傳言得到證實——珊瑚海附近的潛艇活動變得頻繁——那麼戰爭確實迫在眉睫。她雖然並不在乎戰爭爆發與否,現在世界完全變了,這些男人們完全可以爲了取樂、掠奪、或者冠冕堂皇地說什麼尊嚴、信仰什麼的,隨隨便便發動戰爭。但有一個事實是可怕的,那就是一旦戰爭爆發,便再也沒有能夠支撐她繼續堅持蒙擊沒死這個判斷了。
珂洛伊擡手捏起攪拌棒,可又放了下來。眼前的白色瓷杯內,濃縮咖啡上飄着鮮奶油,就像是雲朵一樣軟綿綿,眼睛逐漸模糊得一花,腦海裡又浮現出和蒙擊在一起的那段時光。
她撅起嘴一吹,心中喊道:退開!
珂洛伊纔不要這樣的幻影,她要找到蒙擊,要讓那個真實的蒙擊站在自己面前,向她痛哭流涕地認錯,再淚如泉涌地爲她始終沒有放棄而感動。
“如果不是鯨魚,那就是潛艇,對不對?會爆發戰爭的,對。”阿爾興奮地接過話茬,“我現在真希望能打起來,太讓人激動了,就是不知道應該去當個戰地記者、贏得普利策;還是去當兵。我覺得還是當兵更棒……”
“根本就不會有戰爭。”珂洛伊皺着眉頭。
阿爾哪裡知道泰勒小姐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還在不知趣地說:“我倒不那麼覺得。網現在珊瑚海海域出現大量潛艇,肯定不尋常,戰爭就在眼前。”
珂洛伊白了這個毛頭小夥子一眼:“喝你的咖啡。保羅他們就在莫爾茲比港,有什麼消息他會說的。”
“唔。”這個時候,阿爾突然間一臉苦相,眼睛和嘴全都和鼻子卷在了一起,就好像整張臉剛從吸塵器中拔出來,“老天爺,泰勒小姐,這種咖啡也太苦了。”
珂洛伊喝了一口,再把杯子放回瓷盤:“雙倍濃縮康寶藍嗎,是你自己說要和我一樣的咖啡。”
“太苦了。”阿爾把嘴拉成一條長縫搖着頭,“我覺得我只要喝上面的鮮奶油就可以了,天啊,濃縮咖啡對於我來說簡直就像着火的瀝青,啊呀,難以形容。我應該要橙汁纔對。”這對他來說確實跟上刑一樣。
珂洛伊笑了笑,把雙腿交纏相靠:“我倒也沒覺得難喝,但你也可以試試。這種對大腦強烈刺激的感覺,能夠讓你全速思考,這種感覺很棒。”
“也不是非要每時每刻都保持思考。如果非要喝這毒藥,我寧可睡個午覺。”
“不,我需要保持思考,一刻都不能停止。”
自從失去蒙擊的消息後,珂洛伊終日陷入在緊張情緒中,總覺得下一刻就會有他的消息,腦子裡總是揮不開他的幻影。但現在稍微好些了,這段時間以來,她不停地觀察、記憶、分析所有能分析的細節,只要保持着思考,不讓大腦停下來,自己也就變得稍微平靜了一些。
無論如何,她的這個狀態,新聞社的老闆倒是很欣賞。
阿爾把嘴埋進杯子中,偷眼瞧着珂洛伊:“但是,泰勒小姐,我覺得咱們是不是更應該去找鍊墜埃姆斯提供的那個線索,他不是留下了一個電話和人名嗎?你說你要去找那個人,爲什麼我們不打電話,而是呆在這裡喝咖啡。要知道我們的飛機隨時會起飛。”
“我只是說去找這個人,而不是我要去。”珂洛伊的鉑金色短髮在她甩頭時輕輕一晃一跳,像是有金粉流沙一般閃動着豐富的光澤。
“你不打算打那個電話?”
“不。鍊墜埃姆斯是故意給我們這個號碼的,他不是可信的傢伙,這是陷阱。”“啊?不會就因爲他是個矮子。”珂洛伊把雙手放下來,交叉支在膝蓋上:“阿爾,你作爲我的實習生,我想告訴你,並不是非要和某個人一起生活,才能瞭解他的性格和習慣的。任何人都會因爲自己的習慣而在他的日常用上留下痕跡,這就叫個性痕跡。鍊墜埃姆斯的rf-111c機身上到處都有這樣的痕跡。”茫然爬滿了阿爾的臉。珂洛伊一蹙眉,接着說道:“先拿外面那些傭兵來說,也許很多人會因爲他們使用的機型給他們貼上標籤,例如駕駛颱風戰鬥機的一定是具有騎士風格的人、-10攻擊機的擁有者一定是暴力狂、開米格-31的人肯定具有反叛精神。諸如此類,這些就叫標籤。可是有的人沒有這些性格特徵,但卻希望爲自己貼上某種標籤,他們會根據這一點來選擇自己的飛機,並不代表他們就有這樣的性格。”
阿爾圓瞪着眼睛點點頭:“哦,聽上去好像……很難懂。”
“這確實不容易懂。你需要具備很多細節方面的技術知識。我採訪過很多王牌飛行員,研究他們的細節。他們取勝的原因各不相同,但都源於性格與習慣,而這些習慣也會體現在日常駕駛飛機的細節上,而不是型號。
“例如蒙擊,他最明顯的是頭盔總有一條和座艙蓋互相吻合的碰撞痕跡,平時也不戴頭盔顯示器。造成這條痕跡的原因是他總是習慣在酒精的刺激下進行空戰,而在醉醺醺地登機時總是磕碰在座艙蓋邊緣,不然,誰會拿頭撞艙蓋啊。”說到這裡,珂洛伊咯咯地響了起來,聲音像豎琴一般動聽。
阿爾本來一頭霧水,但是看到珂洛伊忽然開朗地笑了起來,這笑容像是夏日清泉般讓人感到一種純淨透明的美麗,他整個人都爲此迷醉了。
這時,珂洛伊也意識到自己的思緒又被蒙擊這個壞傢伙抓住了。她甩了甩頭,鉑金色的頭髮飄了起來,劃過她尖削而漂亮的下頜:“見鬼,說點別的,讓我思考點別的。”
“你剛纔說,一個飛行員的性格並不取決於他駕駛的飛機,而表現在他所駕駛的飛機上的某種細節?”
“嗯,你懂了,阿爾,我看你還是適合當記者。”
珂洛伊嫣然一笑,讓阿爾再次不知所措,開始胡亂說起來:“其他也是如此嗎?比如,”他四處一張望,“比如這臺咖啡機,泰勒小姐,它的主人有什麼特徵?呃,如果你不介意,覺得我實在故意找茬的話,就當是教教我。”
珂洛伊斜眼一看,櫃檯內的矮桌上放着一臺又髒又舊的灰藍色方形咖啡機,樣子過時而笨拙。她一下子便看出了這臺咖啡機的特別之處,心裡笑了笑,她想順便逗逗阿爾。
“咖啡店的女主人很勤快,總是擦拭它,所以也沒留下太多痕跡。”
珂洛伊漫不經心地說。
坐在旁邊的中年婦女不屑地呵呵一笑,她顯然也很感興趣珂洛伊會怎麼說,但回答令人失望,她便站起來走到一邊,往門外看看是否還有新的客人。
阿爾看到咖啡店的女店長如此不屑,脾氣也上來了:“就這些嗎?肯定不止這些。”
“痕跡確實不多,但也不算完全沒有。”珂洛伊的語氣讓人感覺很神秘。“這不是女店長的咖啡機,是他丈夫的。他丈夫名叫勞倫斯?麥金託什,呼號‘勞瑞’。”“是因爲咖啡機側面寫的名字?可那上面有四個名字。”“不錯,但你更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女店長胸前姓名牌的姓氏也是麥金託什,以她的歲數,子女或父親的年齡不可能駕駛-1這樣的戰略轟炸機;而上面掛着的幾張合影,兩個人的甜蜜姿勢怎麼也不像是兄妹。”女店長沒有轉過身,也沒有反駁,而是站在那裡豎着耳朵。珂洛伊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但沒有理會:“勞瑞是個左撇子,曾經在達爾空軍基地服役,是-1戰略轟炸機機組成員。他很迷信,小心謹慎但總是笨手笨腳,他還因爲笨手笨腳常常搞砸任務,最後連自己的飛機都完蛋了。但他活了下來,卻被迫除役……”
這個時候,那名女店長突然衝了過來,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起來:“你這個卑鄙的女人,你調查過我的丈夫!現在到這裡來裝神弄鬼是什麼目的,我的丈夫現在到底在哪裡,你肯定知道他的下落,告訴我他在那裡!”
阿爾趕緊站起來擋在那個女人面前:“尊敬的夫人,請您彆着急。我們沒有惡意,我發誓我們之前沒有調查過您或您的丈夫。”
“不可能,不可能!”那個中年女人如同瘋了一樣,“告訴我,求求你,我可憐的丈夫他在哪裡?”
“他發生什麼事了?”珂洛伊的新聞敏感性讓她精神起來,就好像在一個巨大毛線團中看到先頭一樣,直覺告訴她這裡發生過不尋常的事。
那名中年婦女看了看珂洛伊的穿着和她的氣質感覺,稍微平靜了一些,漲紅的臉也慢慢恢復正常膚色,但還是有些狐疑。
阿爾扶着這名婦女坐下,接着掏出記者證:“彆着急,夫人,您請坐。我們是記者,您可以告訴我們,看我們是否可以幫助您。”“好,我有些失禮。勞瑞是我的丈夫,我想……他可能只是因爲愧疚而出走了,但我想告訴他,所有的一切我都不在乎,我還愛着他,希望他能回來。”中年婦女有些抽泣,對珂洛伊接着說道:“確實和你說的完全一樣。本來他打算在這裡開個小咖啡店,兌現和戰友的承諾,但後來他迷上了一個叫‘九號甜心’的女人,然後就不怎麼回家了。有一天,他突然回到家,渾身發抖,並祈求我的原諒。第二天早上,他就……不辭而別,再也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