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笪子明還沒有完全從懵神的狀態之中回覆過來,但是賀綸在最初的驚喜過後,他的心中已經對全部的利害關係全然理清了個大概,他毅然決然地決定接受這個任命!
這是他從此實現理想的唯一機會,也是最好的機會。
憑藉他在高句麗內部出身的優勢,加上他在內部的人脈和關係,派他去倉巖州,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
“職下接令,絕不負陸副都護和孔長史、溫司馬所託!”賀綸呼地站了起來,一改原先的龍鍾之態,陡然間精神煥發,神情堅毅地向上座的陸鴻拱手立誓……
另外一名當事人笪子明則在短暫的錯愕之後,也回過神來,緊跟着想站起來表態,但是也不知是他坐久了腿麻,還是起得太快沒穩住身形,總之剛剛往上躥了一半,就腳下一滑,哐噹一聲便合身撲在了長几上。
整個議事廳裡頓時發出了一陣善意的鬨笑。
笪子明在左右兩名同僚的幫助下勉強站了起來,因爲尷尬而通紅着一張臉,羞愧得無地自容,但同時也沒忘了向幾位長官表明自己的態度:“謹……謹遵……都護府調令!”
陸鴻和孔良、溫蒲三人也是忍俊不禁,大家都被這笪子明給逗樂了,一時之間議事廳裡的氣氛因爲這個小小的插曲而歡快許多……
“好,請坐。”陸鴻微笑着擺擺手,讓賀綸與笪子明都坐下,“你們兩位,倉巖州的築城事由交給賀縣令統一指揮,因爲這雖然是州治所,但首先是集安縣城,理應是本縣縣令該管;州里其他大小事務就請笪子明多多操心。對於兩位就一個原則:儘快完成築城工作,到了倉巖州之後有任何困難及早與都護府聯絡,要錢要物都護府全力支持!”
他如此分派主要考慮兩點:賀綸本身是內部人,他負責牽頭築城可以把阻力減小到最低;笪子明在都護府多年參軍事經驗,去負責倉巖州立州前期的打點和維持也是個不錯的人選。
賀綸與笪子明對望一眼,頓時又多了幾分底氣。
他倆剛要站起來遵命,卻見陸鴻擺擺手讓他們坐着,於是屁股擡了一下,便又敦了回去。
陸鴻轉向了平州別駕錢遙,半是玩笑半是責備地說道:“錢別駕,您這一手全城養魚的手段可漂亮得緊,回頭帶動平州城裡的住戶養魚發了家,別忘了給咱們在坐的同僚們多送幾尾,畢竟咱們這些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腳底板都快泡爛了!”
議事廳裡又是一陣鬨笑,那錢遙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末了把手一攤,有點兒擺無賴地說道:“陸副都護,不是我老錢跟你倒苦水,咱們平州城攪成這個樣子也是有苦衷的!”
陸鴻笑道:“我知道,現在平州遲遲沒派下一名刺史來,你不敢放手去幹,是罷?”
錢遙豎起大拇指,說:“對啊,大人真是我老錢的知己!您瞧,我一個屁大的別駕,萬一今天
下了命令全力整治通渠,沒幾天制錢撒下去了,人工也請到位了,朝廷突然給我下放個刺史過來,大筆一揮把這工程壓了回去,那前期的投入全都打了水漂啦!您是知道的,哪個地方官願意在任的時候,眼睜睜看着自己倉庫裡的錢流出去給別人掙業績……即便新刺史心疼前期的花銷,把這工程幹完了,回頭一下嫌我做得太大,一下嫌我做得太小,總是橫豎瞧不順眼,還不得天天給我小鞋穿?”
這人是個直腸子,說話也直白露骨,將官場上這點兒大實話全部抖了出來,在坐的各位都是深有感觸的,這些話雖然聽着刺耳,卻也不由得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陸鴻點了點頭,沉吟一聲,說道:“這事好辦,你有甚麼拿不準的先來問我,我親自給你拍板,工程進度和工程計劃拿過來一天一核,就算新刺史上任了,你也可以立即停止,將後續的工作交給新刺史去做。另外我會馬上給上三省寫信,請求儘快確定刺史的人選!”
錢遙一拍巴掌,說道:“這是這句話!等散了衙職下就親自將整個兒治理的方案給您送過來——東西老早就做好了,動工地點也是早就勘測過的,只要您一聲令下,只等積水排幹就能開工!”
他綠豆大的小眼睛忽然放出了一絲狡獪的光芒,打蛇隨棍上,笑着又說:“其實嘛,這個刺史的人選何須勞動外人,大人您自個兒兼任算了!”
陸鴻和孔良等人都是笑着搖頭,這個老滑頭,如意算盤打的倒精,一下子把刺史的重任推到陸鴻頭上,那麼整個平州還不是他這個別駕說了算?
畢竟陸鴻高句麗地區的大事還忙不過來,哪裡再有閒暇過問平州的小事……
“老錢啊老錢,你也忒會往自己碗裡刨菜了!”陸鴻眼珠子一轉,“這樣罷,你這個想法也不是全無道理,你在平州也有十多年了罷,上上下下都瞭解。我就依你,在咱們都護府內部找人兼任平州刺史,但不是我自己……”
他話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孔良望來,因爲整個安東都護府,在品級上除了陸鴻,就只有孔良最有資格做這個刺史了!
況且老孔在嬀州已經做過一任,熟門熟路,經驗和資歷都是完全足夠。
就連錢遙也差點兒就向孔良行禮了,在他看來,如果陸鴻這個“大忙人”不願意兼任的話,那麼退而求其次,請孔長史來做也相差無幾,畢竟孔長史也是很忙的……
誰知陸鴻話鋒一轉,卻指着左手邊的溫蒲說道:“我打算請求朝廷派溫司馬來兼任平州刺史!”
這一下別說一干下屬官員驚得合不攏嘴,就連溫蒲本人也是始料未及。
不過大夥兒轉念一想,卻又覺得理所當然——溫司馬在安東二十餘年,坐在正五品司馬的位子上也有將近八年了,至今也沒能挪動一下屁股,現在這個機會可以說是千載難逢,既是兼任,工作重心就還在都護府司馬的任上,又能
輕輕鬆鬆提上一個級別!
簡直是兩全其美的大好事情……可問題是,這樣做的話孔長史會不會有甚麼想法?
事實上,孔良半點想法也沒有——非要說有的話,他也是暗暗出了一口氣!
他的情況與溫蒲恰恰相反。因爲平州只是下州的緣故,這個破平州刺史僅僅是個從四品上的官階,就像雞肋一般,棄之如可惜,食之無所得,對他的仕途晉升來說並無半點幫助。
他現在一心撲在整個安東上面,這件事可是關係到他能否在將來順利接他老丈人班子的一大籌碼,他半點分心不得!
況且管多錯多,這個錢遙一看就不像個靠譜的玩意兒,回頭在平州給他捅個簍子出來,他得找誰哭去……
溫蒲與孔良兩相對望了一眼,便已經明白了對方的心意,一個甘之如醴,一個棄之如敝履,他們倆達成了一致,這件事情也就簡單得多了。
同時兩人又不禁向自己的上首望去,原本如此複雜的一件事,爲甚麼在這小陸副都護的手裡,就這麼輕輕鬆鬆地解決了?
不但解決得輕鬆,而且幾乎上上下下全都照顧到了,在如今的現實情況下,這個安排可以說就是個完美的選擇……
其實陸鴻沒有那麼一轉腦袋幾千個機靈的本事,他這一着也是誤打誤撞,因爲他考慮的很簡單,一方面是要能讓平州儘快地正常運轉,另一方面他得再給溫蒲一點兒甜頭——畢竟他讓孔良從崔相那裡請“外援”的事情還沒有跟老溫通過氣……
所以現在既然有個現成的好處,乾脆就丟給溫蒲算了,先堵住老溫的嘴!
陸鴻看了溫蒲一眼,笑着問道:“怎麼樣,溫司馬肯不肯屈駕就任?”
只見溫蒲站了起來,也微微笑着向他拱手說:“蒲敢不從命!”
以都護府的高度自主性,只要陸鴻提出了要求,大都護盧樑同意,孔良同意,如果沒有特殊意外的話,這事基本上也就算定了。
況且只是掛個刺史的名,僅僅爲溫蒲提升官階找一個由頭,這對於上三省來說也是個能鬆一口氣的好辦法……
——只要不讓溫蒲和成凹鬥做都護府的長史和副都護,那就萬事大吉!
可是溫蒲這麼一起身,再看他從容不迫、春風滿面的神色,有件事大家也就心照不宣了——這個溫司馬,身上根本就沒傷!
不過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就是這麼奇詭,當大家都知道了溫蒲的假傷,當溫蒲剛剛坐回到位子上時,議事廳大門外突然傳來一聲軍號,緊接着一連串腳步聲響了起來,有人便在議事廳門口站定,向廳內揚聲報告:
“報——報告陸副都護,防禦署成將軍傳來消息,擊傷溫司馬的刺客已經捉到,即刻押來都護府聽從陸副都護髮落!”
這下所有人包括陸鴻在內都傻了眼了……
這成凹鬥在出甚麼幺蛾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