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90年代初,青城縣青山鄉。
時間一晃而過,不知不覺中,胡智從中原政法大學畢業後,被分配到青城縣公安局棲鳳區派出所,在青山鄉任駐鄉民警已近一年。
青山鄉沒有成立派出所,就他一個駐鄉民警。
鄉政府僱請了2名治安隊員,他們是桃子、小覃,都是本鄉人,20多歲,已婚青年。
辦公室設在鄉政府大院角落一棟低矮的平房子裡。
這一年來,鄉里也沒有發什麼大案,大部分時間,他們都是配合鄉政府開展的農村中心工作,爲他們保駕護航。
胡智工作認真,在鄉里羣衆中口碑很好,威信很高。
鄉里羣衆平常稱呼民警爲“部長”,當然,他們叫他名字:“胡部長”。
他感覺這部長頭銜比所長中聽,到也樂意接受。辦案中每當要表露身份時,他會道:“我是胡部長。”
時常有人來鄉政府大院來報案,大多是什麼張家的雞被盜了,李家的人被打了等雞毛蒜皮的小事。
桃子、小覃很給力,處理這樣的事兒,胡智發話,交代他們去處理到是得心應手,迅速及時。
幾個年輕人在一起,整天樂呵呵的。
上午,胡智像往常一樣,泡杯濃茶,坐在辦公桌前與桃子聊得正歡。
“叮叮叮!”,一陣電話鈴聲響起。
桃子拿起話筒,習慣性地吼道:“喂!誰啊?!”
胡智擡頭望着桃子,看他接電話的表情,估計是有人在報案。
桃子放下話筒,“醫院出事了。”
“怎麼啦?”
胡智蹙眉問。
“一個兒童在醫院打針時死了,親屬在鬧事。”
“啊?!”
胡智驚詫.
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不能夠馬虎。如果處理不好,那將鬧得雞犬不寧。
他急忙起身招呼道:“我們先去看看。”
“小覃!跟我走。”
小覃從戶籍室跑了出來。
醫院距離鄉政府約400米遠,是一棟破舊紅磚本色牆體的二層樓房。
醫院發生死人事故,自然吸引衆多村民前來圍觀,看熱鬧,黑壓壓的人頭,將醫院大門堵得水泄不通。
胡智擠進人羣,走到醫院走廊上,發現一羣人正圍在注射室門口,內有女人嚎啕大哭,聲音聽起來令人撕心裂肺。
“讓下!讓下!”
胡智擠進人羣,邊走邊喊道。
“是胡部長。”
有人認出了他,人們讓開一條通道。
他走進室內,發現注射室陳設簡單,一張舊木桌,一把靠背椅,2張木長條椅靠牆放着,還有幾個掛輸液瓶的鐵架子。
一張長條椅上趟着一個3歲左右的小女孩,臉色蒼白,小臉瘦削,一動不動。她身體的兩頭分別坐着一箇中年婦女、一個青年婦女。
她們時不時地撫摸小女孩的臉蛋,握住她的小手痛哭流涕、悲痛欲絕。
在她們旁邊站着一箇中年男人與一青年男子,他們倆臉色陰沉,表情嚴肅,沉默無語。
他們是小女孩的爺爺、奶奶、父親、母親。
此情此景,胡智一陣心酸,心裡感覺特別揪心。
“我是胡部長,怎麼回事?”
胡智問道。
“胡部長,你要給我們做主呀。”
“我孫女兒患感冒,今天我們夫妻倆一大早送她到醫院檢查,醫生開了藥,打了一針,人就這樣了。”
爺爺哽咽着道。
毫無疑問,這是一起嚴重的醫療責任事故,醫院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胡智知道認定醫療責任事故需要有關部門組織專家鑑定,程序繁雜,結論一時半會兒也作不出來。
可是老百姓不管這麼多,這人進醫院時是活的,在醫院打了一針就死了,不是醫院的過錯那是誰的過錯?他們不會聽你講什麼大道理,只認眼前的事實。
胡智心想,得儘快與親屬協商處理民事賠償問題,早點讓親屬將屍體拉回去。
這事處理關鍵是民事賠償問題。
醫患糾紛最容易引發社會治安事件,怎麼處理好是件頭痛的事。
通情達理的,賠償到位,死者親屬滿意,達成協議,死者親屬會將屍體拉回去安葬;不通情達理的,藉機鬧上一鬧,獅子大開口,陳屍醫院,也沒有什麼好辦法處理,這將會鬧得滿城風雨,雞犬不寧。
報警說醫院有人鬧事,胡智發現死者親屬也沒有什麼過激行爲,反到是在注射室內一個穿白大褂衣服的人也沒有,醫院的人不見人毛。
他心中有些不悅。
“醫生?醫院的人呢?”
胡智問道。
“不知道。”
小女孩的爺爺回答道。
胡智心裡莫名火起。
死者主要親屬全在這兒,規規矩矩,醫院還謊報說有人鬧事。醫院死人了,人命關天的大事,也不安排人在此打招呼,萬一死者親屬情緒激動,鬧起來,怎麼處理後事?
他在心裡罵道:真他媽的不是東西。
“你們在這兒等下,我去聯繫醫院處理這事。”
胡智輕聲對他們說道,他轉身走出注射室。
胡智身體健康,沒有大病,他不會去醫院。這次是他第一次來鄉醫院,他不認識醫院的人。
“醫生!”
“醫院的人呢?!”
“都死哪兒去了!?”
胡智在走廊上大聲叫喚二聲,見無人迴應,便罵了起來。
稍後,一個40多歲的中年男子跑了過來。
“胡部長,我是張院長,剛纔給書記鄉長打電話彙報去了。”
張院長解釋道。
“這麼大的事,也不安排個人在那裡打招呼!”
胡智訊問道。
“那是那是,疏忽了。”
張院長點頭道。
“去你們辦公室吧。”
胡智道。隨後他跟着張院長走進了一樓醫生辦公室。
胡智走進辦公室的門,“你們打算怎麼處理?”
“聽鄉政府的。”
張院長道。
“親屬有什麼要求?”
胡智問。
“不清楚。”
張院長輕聲道。
“你去把死者爺爺、父親叫過來問下。”
胡智安排後,張院長走出辦公室,不一回兒,帶着他們父子倆走了進來。
胡智仔細打量這對父子,發現他們雖然臉色陰沉,表情嚴肅,從眼神裡卻看不出一絲有像注射室婆媳倆那樣的憤怒與悲哀。
他有些驚詫。
他們是剛死了孫女兒、女兒的男人呀,難道小女孩不是自己親生的?沒有感情?
他輕聲問道:“你們是哪兒的?”
“張家峪村的。”
爺爺道。
“人死不能夠復生,你們節哀。”
“你們放心,鄉政府會依據政策,公平公正處理。”
胡智對父子倆道。
父子倆沉默。
“你們有什麼要求?”
胡智問。
父子倆臉上一陣抽搐後,父親無語,爺爺道:“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