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萌動(一)
喬嫣目瞪口呆的,她看到尉遲弘臉色蒼白、目光慘切。
而那個年輕姑娘,滿臉的惶然無措。“尉遲先生,”她怯怯地開口,“您要不要……去勸勸鍾先生,這樣打孩子……”
尉遲弘疲憊地搖搖頭,聲音沉重而愴惻。“誰勸都沒有用的,隨他去吧。你先帶這位小姐到客廳去。”他望向喬嫣,“你等我一會兒,我收拾點東西就走。”
“收拾東西?”喬嫣有些疑惑。
“我回宿舍去住。”尉遲弘聲音暗啞。
喬嫣隨那年輕姑娘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下。“小姐喝什麼?茶還是咖啡?”年輕姑娘禮貌詢問。
“我能問問,你是這家裡的什麼人嗎?”喬嫣好奇對方的身份。
WWW ▪т tκa n ▪co “我叫左岸,是家裡的保姆,專門負責帶貝貝的。”姑娘有一個男性化的名字。她面露愧色,“我盡力了,但是……”
“那孩子,一看就很難伺候。”喬嫣帶着個瞭然一切的神情。
左岸低嘆了口氣,重複詢問:“您喝什麼?”
喬嫣說白開水就可以,這麼晚了,不想喝茶或者咖啡。左岸於是進廚房倒開水去了。
喬嫣對着她的背影出了一會兒神,這麼年輕的姑娘,形象氣質都不錯,卻來給人當保姆,還伺候那麼一個小魔女,真是委屈了。那個小魔女,她仔細傾聽,樓上還有隱隱約約的哭聲傳來。過於嚴厲苛刻的父親,叛逆偏激的女兒,還有無奈的叔叔和憋屈的保姆,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家庭?
她的目光落回客廳,老別墅的室內陳設相當奢華。四壁、天花板、地板均採用進口楠木,厚實穩重。擺設考究,屏風是鏤空雕花的,傢俱是酸枝梨木做的。配有紫檀博古架,陳列歷代古玩,傳統而雅緻。
左岸端着水杯過來的時候,喬嫣問她,貝貝是不是一直都這樣蠻不講理。左岸不敢多說主人孩子的壞話,只是簡短回答,很少有聽話的時候。
“他們是親兄弟嗎,怎麼不同姓?”喬嫣又打聽。
“我哥隨母親姓,我隨父親姓。”尉遲弘提着一個黑色的行李袋出現在客廳門口,“快走吧,我先送你回去,還要趕最後一班船。”
喬嫣放下水杯,起身向他走去。
兩人沿着逐浪島蜿蜒的小徑走向喬氏府。“你哥哥這樣管教孩子是不行的。”喬嫣不知怎的,心裡放不下那個叛逆的小女孩。
“我勸過他,但是一點用處也沒有,反而……”尉遲弘頓住,沒有再往下說。
“左岸到你們家當保姆多久了?”喬嫣換了個話題。
尉遲弘沒料到她會突然問起左岸,略微一怔才說:“好像是去年來的吧,之前換過太多保姆,我都記不清了。左岸是新來的,不知道能堅持多久。”
喬嫣暗暗搖頭,她能想象得,有那樣一個小魔女,家裡是如何的雞犬不寧。“你晚上不在家住了?因爲貝貝?”
尉遲弘點頭又搖頭。“我不會跟一個小孩子計較,主要是我哥……”他的話又只說了半截。
喬嫣按耐不住了。“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說話總說一半。”
尉遲弘停下腳步,半晌才苦惱的、掙扎的說:“我哥一直認爲,嫂子和他離婚,貝貝成了沒媽的孩子,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你和你嫂子……”喬嫣異常驚詫,難不成他和嫂子有一段不倫之戀?
“不是你想的那樣。”尉遲弘及時矯正她歪曲的思想,“我再怎麼樣,也不可能跟自己的嫂子有什麼。那是因爲……我的警察身份。這個身份,深深傷害了我的家人。”他倉促邁步,卻因步伐滯重而緩行,他的心裡充滿悲涼和落寞的情緒。街燈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下,一忽兒在前,一忽兒在後。
喬嫣雖不明白他那句話的含義,但受到感染,也鬱鬱不樂。
到了喬氏府門口,尉遲弘轉身準備離開了。
喬嫣喊住他問:“你明天早上確定要和我們一起去洪秉維家裡嗎?”
尉遲弘肯定說是。
“那不如……”喬嫣迅速組織着最合適的措辭,“我收拾一個房間讓你住,免得你來回乘船麻煩。你之前不是也收留過我嗎,這也算是禮尚往來。”
“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不客氣了。”尉遲弘表現得心安理得,他的眉眼舒展開來,面容也不似先前那般凝肅了。
喬然見到喬嫣和尉遲弘一同回來,又聽說喬嫣要收留尉遲弘時,並無半點驚訝之色。她悄悄將喬嫣拉到一旁,笑嘻嘻的。“姐,是要把你的閨房讓給他,你過來跟我一起睡。還是你要和他睡一個房間?”
“別胡說八道!”喬嫣低嗔。
不過妹妹的話提醒了喬嫣,家裡房間雖多,卻多數空置,準備牀鋪被褥很麻煩,還不如把自己的房間讓給他。想到尉遲弘要睡在她的牀上,喬嫣臉一紅,低頭跑進了臥室。
她很用心的收拾了房間,桌面的物品擺放得整整齊齊,連原本疊好的被子都攤開來重疊,還在枕頭上噴了點香水。那是她最鍾愛的,紀梵希(givenchy)DahliaNoirL'eau淡香水,獨特薔薇花香調,兼具清新與馥郁的雙重魅力。
做完這一切,她就像着了魔似的,被定在原地絲毫動彈不得,直愣愣地盯着牀上的枕頭,眼前居然浮現出尉遲弘躺在牀上的畫面。
“我這是中邪了嗎?”她用力甩甩頭,試圖甩掉這令她臉紅心跳的幻想。深深呼吸,強抑住怦怦然的心跳,走出臥室。
尉遲弘站在壁爐前,仰頭望着那張六姨太和女畫家的合照,凝神思索着什麼。
“你爲什麼對這張照片這麼感興趣?”喬嫣禁不住好奇。
“這是秘密。”尉遲弘的眼光中竟浮現幾分頑皮的戲謔,這使得他的整張臉都生動而明朗起來。
喬嫣凝眸視他,有幾分目眩。
“你看什麼?”尉遲弘也望着她。
“覺得你有些不一樣,沒那麼兇了。”喬嫣薄薄的小嘴脣微向上翹,給了他一個調皮可愛的笑。
喬嫣這一笑好似有傳染力,尉遲弘突然覺得自己輕飄飄的,像天上的白雲一樣。這種感覺好奇怪,他悄悄的低下頭去,以掩飾脣邊那隱忍不住的笑。
晚上尉遲弘躺在喬嫣閨房的牀上,雙手枕着頭,毫無睡意。腦中揮之不去的,是喬嫣的笑靨。枕頭上淡淡的薔薇花香鑽入鼻孔,熨貼着他的身體和心情。好熟悉的薔薇花香!自從七年前迷霧山莊被大火燒成一片廢墟後,他就再也沒有聞到過薔薇花香了,但是那香味一輩子都忘不了。
他想起那個薔薇花盛開的初夏夜晚,含羞的花蕾悄然綻放,如雪的潔白,恬淡的粉紅。長長的枝蔓隨勢攀緣,編就了一道道彩色的籬笆牆。綠樹紅花,翠綠斑斕。花香飄飄渺渺,瀰漫在迷霧山莊的每一個角落。皎潔的月光下,有個少女立在花牆下,衣裙上掛着晶瑩的露珠。花瓣從她的秀髮滑落,如同蝴蝶飄動美麗的羽翼。
時至今日,那個少女的容貌,尉遲弘只留下很模糊的記憶。濃密的短髮,微胖的身材,肉嘟嘟的臉蛋,並不符合“美女”的標準,偏偏令他着迷,她在花叢中爽朗而笑,兩排潔白的牙齒映着月光閃亮,那樣快樂,無憂無慮,與薔薇花融爲一體,他屏住呼吸,爲那美不勝收的景色所着迷。
他猛地坐起身來,想讓混混沌沌的腦子清醒一下。環顧室內,這是一間恬靜舒適的雅室,色調以清新、亮麗爲主,採用了漂亮的壁紙,再配以淺色的歐式傢俱,使得室內彷彿充滿了雨後的清新。和薔薇的芳名一樣,清新、淡雅,還有飄逸的馨香令人迷醉。
他的目光落在牀頭櫃上擺放的古典相框上,裡面裝着喬嫣的側面照,仰頭望天,眼神憂鬱迷離,身後是浩瀚的大海。天空和大海都是夢幻的藍色,海天相連。她和他一樣,都喜歡大海吧?尤其在煩悶、窒息而無奈的時候,特別渴望渴望看、聽、感受大海。海納百川,神秘莫測,平和中蘊藏着威力,可以感覺到力量,體會到平靜。他的手輕撫過照片中喬嫣的臉龐,清楚聽到了自己凌亂的心跳聲。
尉遲弘心旌搖盪,喬嫣的心緒也不平靜,大睜着眼睛躺在牀上。
“姐”,喬然撐起身子看她,笑容帶着幾分神秘,“告訴你件事情。那天晚上去聽音樂會的時候,我是故意把座位相連的兩張票給你們。”
“什麼?”喬嫣把眼睛瞪得老大,這麼明顯的事實,她居然給忽略了,“你什麼意思啊。”
喬然嬉笑着。“沒什麼意思,就是想撮合你們。”
“爲什麼?”喬嫣很嚴肅地問。
喬然也斂了笑容,正色說:“就是沒來由的,覺得你倆挺合適。姐,你現在對他肯定有感覺吧,不然怎麼會讓一個男人睡在你的牀上。”
喬嫣的臉驀然燥熱,她也不和妹妹兜圈子,心事重重地嘆了口氣。“有感覺又怎麼樣,人家對我並沒有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