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頭,是少女給青年男子新取的名字。
沒辦法啊,人家不記得從前的事了。一問三不知,迷迷糊糊的,像極了矗在門邊的大木頭。
於是她就這樣叫了。
一來二去的,呵,倒是越叫越順口。
“虎子,你去看看木頭醒了沒,該吃藥了。”少女繫着圍裙,朝廚房外喊道:“給他帶個木桶,別一會又吐血了。”
男孩有氣無力的回道:“知道啦,木頭木頭,哪有這麼臭的木頭嘛。”
他哭喪着臉小聲抱怨,磨磨蹭蹭的抱起井邊的木桶往左邊房間走。
這間房,本來是堆放雜物和柴火的。因爲“木頭”的突然到來,家裡只能將其大概收拾了下,開了張極其簡單的牀鋪。
簡陋的木板牀,兩牀被子一個枕頭。
牀上的青年男子痛苦咳嗽,經常咳的上氣不接下氣。
虎子踮腳上前看了幾眼,只見對方雙眼迷茫的緊盯屋頂,一動不動。
跟死人一樣,面無表情。
好在呼吸均勻,還活着。
這讓虎子稍稍放下心來,沒好氣的嚷嚷道:“木頭,吐不吐血?要吐趕緊吐,我好幫你倒了。”
男子回過神,木訥且虛弱道:“暫時不想吐。”
虎子將木桶移到牀邊,爬上有他半人高的長凳子道:“今天爲了你,姐姐彈了我一腦瓜崩,疼死我了。”
“你,你吃我家的,喝我家的,還害我捱揍。”
“你自己說說,好意思嗎?”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不指望你報答我,可你也別害我啊。”
“就因爲你,我一個月來捱揍的次數比往年一年都多。”
他說着說着,眼圈泛紅道:“你這個大壞蛋,把我害我這樣,我還要幫你倒尿桶。”
“嗚嗚嗚,我怎麼這麼倒黴。”
牀上的木頭青年張了張嘴,愣是無從反駁。
虎子抹淚,兇巴巴道:“看什麼看,扭過頭去。”
後者無奈嘆氣,還真的轉身側躺,背對男孩。
虎子滿意了,老氣橫秋道:“孫爺爺說你半年內一定會死,但我希望你活下來。”
男子嗓音柔和道:“謝謝。”
虎子繼續道:“我爸採藥不容易,你喝了這麼多,一分錢沒花,死了多不值呀。”
“別多想,我是替我爸感到不值。”
“另外,我姐天天幫你熬藥,端茶倒水的,像個丫鬟一樣伺候你。”
“你死了,她肯定會難過。”
“我不想看到我姐難過。”
男子輕輕應了聲,罕見的問話道:“我記得你叫虎子,今年七歲。”
男孩警惕道:“你你你,記這麼清楚做什麼。”
“我跟你說啊,你要死,別拉着我。”
“我,我對你也不算太差是不是?”
男子微笑道:“放心,我不會死的。”
“只是有點好奇,你明明才七歲,怎麼跟個小大人似的。”
“說起話來一套一套,比起我曾經見過的同齡孩子,你的表達能力很強。”
虎子歡喜道:“你在誇我?”
但很快,他又迫不及待的追問道:“你曾經見過的同齡孩子,這麼說,你想起以前的事了?”
男子搖頭道:“我是誰,從哪來的,爲什麼會受傷,這些,我全都忘記了。”
“但生活上的常識,腦子裡有。”
“餓了知道要吃飯,渴了知道要喝水。”
“春夏秋冬,天晴雨落,這些,毫無問題。”
虎子還待說話,繫着圍裙的少女端着藥湯走進來道:“溫度剛剛好,趁熱喝。”
男子掙扎着起身,移動枕頭,背靠牆壁。
少女將藥碗遞上,關心道:“等下要不要去院子裡曬曬太陽?”
“上午有太陽,下午估計要下雨了。”
“長期躺在牀上不利於身體康復,最好下來走動走動。”
男子一口喝光碗裡黑乎乎的湯汁,苦的直咂嘴道:“今天沒雨。”
少女錯愕道:“你怎麼知道?”
男子將藥碗還回,指着腦袋解釋道:“它感應到的。”
虎子掩嘴偷笑,最後實在憋不住了,揪着少女的衣袖哈哈大笑道:“姐,孫爺爺說的沒錯吧,他就是個傻子。”
男子嚴肅道:“我不傻,今天真的沒雨。”
少女不予爭辯,配合的點了下頭。
顯然,她是和虎子一樣心生質疑的。
但本身的善良和九年義務告訴她,不論真假,她都不該當面嘲笑別人。
每個人都有尊嚴,恩,只要是人。
她示意虎子將藥碗送去廚房,彎腰拎起地上的新棉鞋放到凳子上,開口詢問道:“自己能動嗎?還是我扶你?”
已經被取名“木頭”的男子掀開厚厚的被褥,呼吸急促道:“我可以動。”
說着,他氣喘吁吁的穿上棉鞋,雙手哆嗦不停。
少女找了根長度合適的木棍過來,搬開擋在牀前的長凳,提議道:“試試呢。”
木頭男腳步虛浮,踉蹌走動,好歹尚能站穩。
少女長吁一口氣,露出甜甜笑意道:“慢點走,我去做早飯。”
想了想,她又抱起牀上的被褥道:“給你曬曬,晚上會暖和些的。”
木頭男道了聲謝,一手拄着木棍,一手扶着破爛的泥牆走出大門。
院子裡,陽光明媚。
他下意識的伸手遮擋刺眼光線,找到少女事先爲他準備好的靠椅,臉色蒼白的坐上。
虎子在屋檐下打彈珠,看到木頭男出來,他本打算嘲笑他幾句的。
可是看到他止不住顫抖的手,嘴角溢出的鮮血,他還是心軟的找了塊乾淨毛巾送過來道:“喏,擦擦。”
木頭男強顏歡笑道:“虎子是你的小名,那你大名叫什麼?”
長相可愛的男孩蹲在對面撥動彈珠道:“王忍冬。” ωωω▲тTk Λn▲¢o
“我爸說了,我媽生我的時候剛好在冬天,外面特別的冷。”
“說我是早產兒,體質虛吶。”
“只有熬忍過了冬天,我纔有機會活下來。”
木頭男回道:“你現在長的很結實,一點都不虛。”
虎子開心極了,捏着彈珠“嗖嗖嗖”的亂丟道:“可不是,虎子的小名哪是白叫的?”
“我要像山裡的老虎那樣勇猛強壯,長大後幫我爸採很多的藥材。”
“不過,我偷偷告訴你哦,比起採藥材,我更想拜入劍門,成爲劍門弟子。”
“在天上飛呀,一把長劍,斬妖除魔,厲害的不要不要的。”
木頭男驚訝道:“你見過劍門弟子?”
虎子驕傲道:“見過,就在去年冬天,劍門的弟子在河上飛,唔,就是撿到你的那條大河。”
“他們腳踩長劍,穿着白色的長袍。一飛沖天,我都來不及多看。”
“後來聽我爸說,隔壁西灣村的薛寡婦,她家小兒子,被劍門弟子看重,帶上山了。”
“木頭,其實我也想去劍門。可我爸說劍門弟子需要根骨,天資。”
“達不到要求,那些劍仙是不會收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