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之前一個雨後的傍晚,江浩在尋找傳說中半神谷的道路上。
傳聞中半神谷位於大陸極西,那片土地被稱之爲封存之地。上古傳說中,創世後誕生的第一批諸神在此處大戰,那一戰中時空扭曲,時間不在此處流逝,大地變爲荒蕪,生命無法生存,所以這片土地被印上生命無法踏足的烙印。千年來有無數人嘗試踏足此地,但幾乎無一例外全都無功而返,回來的人告訴世人,封存之地有着一股強大的領域,彷彿能吸取來者的靈魂。
江浩走的時候沒有告訴任何人,知道他行蹤的只有林若彤,因爲半神谷或許存在是林若彤告訴他的。但王皓卻在半路上截住了他,據王皓所說,他發現江浩不在於是一路找過來,終於在滄州碰上了他,江浩試圖讓他回去,但王皓死皮賴臉的要跟着他一起去尋找半神谷,名義上是爲了保護弟弟的安全。沒有辦法江浩只能與王皓結伴同行。
滄州是胤國最西邊的領土,從離州出發,要經過界口南平二州。比較東邊的戰亂,滄州顯得與世隔絕,沒有人看得上這塊偏僻的土地。
在行了數百里後,他們二人決定在附近一個小村莊落腳,再往西北八百里,就是巨人九伯族的領地了,在越過九伯後,就會到達那個生命禁止入內的封存之地。
在小村莊旁,雨後的樹林中,傳來一聲悅耳的鳴笛聲,隨後又有琴聲二胡聲相和,江浩和王皓不自覺的就被吸引了過去。隨着深入樹林。樂聲越發的清澈,尤其是那宛轉悠揚的笛聲,江浩感覺到了吹笛人心中那片如水般的平靜,也只有這樣才能吹出讓人心曠神怡的曲子。
他伸手拉開擋在眼前的竹枝,眼前是一片小湖,湖邊是一塊空地,空地上坐着一個衣着華貴的少年,少年持着長笛,雙手在有節奏的跳動着。在少年身後,則是兩個護衛模樣的中年男人,外表雖然粗狂,但也算彈得一手好琴,拉的一手好二胡,不過相比較於少年,基礎還是不夠紮實。
江浩找了塊幹掉的草地坐下,王皓也識趣的沒有打破這和睦的氛圍。江浩就這麼靜靜地聽着,小時候他也學過琴,是老師教的,老師在的時候對他很嚴格,但他總會偷懶不去練,到後來老師走了,他也沒在碰過琴,不過不是偷懶,而是怕會想起老師。
曲慢慢的開始落下,正當江浩以爲要結束的時候,曲調從低突然往上一升,新的曲子又響了起來。和之前的平靜如水的調調不同,這一曲有着飽含壯志卻又悲情的惋嘆,江浩的心緊隨着一陣跳動,心裡想到自己不也是一心的壯志未籌,被困在一個小小的離州城,過着一個不斷重複的日子。
突然的換調好像讓少年身後的人有些措手不及,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去配合笛聲,兩人呆呆地看着對方,但兩人都是一臉錯愕。
江浩站起了身,朝他們走去,兩個中年男人心生警戒的站了起來,而少年則依舊閉眼自顧的吹着他的長笛。
“冒犯了,借琴一用。”江浩一個前踏按住了兩個護衛想要掏出武器的手,護衛想掙扎卻發現自己的手已經被死死按住掙脫不開,正當準備動手,少年開口了。
“沒有惡意,不要動武,閣下請自便吧。”
隨後少年只是朝江浩點了點頭就沒再說一句話,於是護衛就慢慢退後讓出了身前的琴。
江浩也不知道爲何,他聽過無數相同的笛聲,同樣的悲情壯志,卻沒有少年吹出來的讓他有感觸。他就突然覺得他得和少年和上一曲,他覺得自己能彈出與少年一樣的曲調。
伸出雙手,慢慢撫摸着身前的木琴,許久沒有的感覺又回來了,他輕輕彈起,一時間他感受到老師就好像還在他的身邊,指導着他該如何去撥弄琴絃。琴聲漸漸高漲,從一個一個調子變成了如烈火驟雨般的奏響,悲壯的笛聲和壯志已籌像置身於戰場上陷陣殺敵的琴聲完美的和在了一起,宛若天籟。
少年不禁驚訝地睜開眼睛用餘光看了一眼身旁和自己年歲相似的江浩,眼中流露出一絲笑意。
小雨滴答滴答的開始下了,二人依舊投入在音樂之中,一點也沒有結束的意思。琴笛聲響徹在這竹林中,林外動靜越來越大,王皓回頭望去,好像是把村民們都吸引過來了,人羣團團圍在了竹林邊。王皓心裡暗暗感到失望,要是自己也去學點樂器,現在就是最好的用武之地,讓大家知道自己也是一個藝術人,而不是坐在草地上聽曲的音癡。
一直持續了一刻鐘,終於在一個大降的音調下結束了這一場演奏會。江浩小喘了一口氣,太久沒有碰琴讓他一下子這麼彈還是有些吃力的。
少年也將長笛納入身邊的木盒之中,護衛趕忙上前接過,然後伸手扶起了少年。
“在下霍子期。閣下的琴,子期餘音繞耳,揮之不去啊。”少年看着坐於琴前的江浩,嘴上滿懷笑意。
“我叫江浩,我也是這輩子第一次聽到這樣直達內心的笛子。”江浩如實稱讚,這笛聲好像直接是用他的心在聽而不是耳朵。
霍子期微微一愣,心想眼前的江浩難道聽出了他笛聲中的那一道意境。
“好聽是好聽,但沒這麼誇張吧,我就感覺有點悲慘的感覺。”邊上的王皓看着拍馬屁的二人說道,但又感覺自己這麼說好像有點淺顯,讓別人覺得自己是個俗人,又不在多說什麼了。
江浩白了王皓一眼繼續對霍子期說道:“從先生的笛聲中,我感覺藏着不甘與懊悔,還有一些莫名的傷感,而同時,在這傷感中又好像還有些決絕。沒猜錯的話先生心中還藏有着一些想要完成的事。霍先生應該不是這裡人吧。”
聽完江浩所言,霍子期靜站在原地,江浩說中了,他心裡藏着太多的東西,對自己沒能力的不甘,對多年前那場如同地獄的戰場上死去的親人感到悲痛,對爲收養自己的於家被滅,想要爲於家正名的遙遠目標而堅持。
霍子期來自晉國,他是晉國的通緝犯,輾轉之下來到了胤國境內,他被接應的人帶到了胤國都城君臨被安排進了宮,陰差陽錯下成了當今皇帝當初還是皇太孫的伴讀,他覺得希望來了,一旦太孫上位,搖身一變成胤國的皇帝,通過他爲於家正名,甚至讓動手者付出代價,那都將輕而易舉!
他也是這麼做的,他在宮內與太孫苦讀,沒日沒夜的學習,想法設法的讓太孫得到老皇帝的寵愛,很顯然他有這方面的天賦。終於老皇帝病了,沒過兩年就撒手人寰,而自己輔佐的太孫也成功如他所願登上了帝位,但霍子期沒想到的是,多年的戰亂和手握大權的雁北落,是阻撓他計劃上最大的絆腳石。
回到竹林,霍子期朝着江浩苦苦一笑。
“江浩兄,識君恨晚啊。”
江浩也點了點頭,的確相見恨晚啊。冥冥之中,他感覺他兩的遭遇會有很大的相同,但此時的二人還並沒有打算將自己藏在心中的事告訴對方的想法,二人只是互相挽着對方朝林外走去,不斷的說着自己的過往但也都沒提及那些藏在心裡的事。
竹林隨着演奏者的離去也慢慢的冷清了下來,但過後很長一段時間,來到這竹林的人都好像能感受到,奏者雖以離去,餘音仍繞耳的感覺。數年後,每當那個日子到了,都會有些知道這件故事的人來到這,再次感受回味着當初兩位相遇恨晚的知音彈奏出的那首驚人的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