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媽遞給李初九的袋子顏色大紅,上面還活靈活現的繡着一對鴛鴦,喜慶之餘還帶着一點揶揄地意思。周媽獻寶似的指着這個袋子對李初九道:“這樣的袋子我繡了好些,全是爲了你結婚那天裝喜糖用的。”
李初九捏着這個袋子不知該說些什麼好,看到蓋盞在一邊憋笑,慌忙將手裡的袋子往蓋盞懷裡一塞,紅了半邊臉要周媽趕緊去做早飯。蓋盞揣着這隻喜慶的袋子看着周媽離去的身影,湊到李初九身邊笑嘻嘻的道:“這大紅色倒好,正好鎮住這裡面的東西!順便也讓我沾沾你的喜氣!”李初九一聽朝蓋盞翻了個白眼,轉身便朝客廳走去,一邊走一邊朝着裡面喊:“周媽好了沒有?我快餓死了!”
蓋盞將放在不顯眼處的那隻髒兮兮的袋子裝進大紅的袋子裡,妥善放好後,嘆了口氣:“可惜了這麼好的陣線活!”隨即身形一轉開始參觀起李初九家的老宅。
李家的老宅裝修的不似皇甫老爺家那般金碧輝煌燦爛奪目,一桌一椅皆透露着一股含蓄內斂,佈置的簡約大氣又不乏溫馨和煦。蓋盞對此很是欣賞,在客廳裡轉了一圈之後,將目光落在客廳掛着的一副半人高的全家福上。
照片裡的李初九還是個孩童的樣子,穿着一身小小的長衫,露着缺了兩顆門牙的嘴巴笑得正歡。正端端正正的坐在一個穿着一身修身旗袍模樣溫婉賢淑的女人腿上,不用李初九介紹蓋盞也能猜到那個女人正是李初九的孃親。
李初九的好樣貌大部分是隨了他的娘。李初九的孃親眉宇間都有李初九的影子,但比李初九要精緻細膩幾分,臉上兩個淺淺的梨渦正自微笑,整個人都散發着一種溫柔和暖的光,讓人有如沐春風的感受。她的身後站着的是滿面春風的李老爺子,只是那時的李老爺子不似現在這般嚴肅,他的眼裡充斥着一種溫和的光,能看見幸福的味道。
蓋盞指着那副全家福對李初九道:“初九,你孃親真是漂亮,我看你們一家很是幸福。”李初九手裡端着兩杯茶從廚房走了過來,順手遞給蓋盞一杯,自己也站在這相框下擡眼看着:“那當然,我外公家是前朝的一個皇親,早些年家族興旺的很,還送我娘出過國留過學,後來外公家日漸衰敗家產也所剩無幾了,我娘不得已才下嫁給我家那老頭。你說要不是我外公家不景氣了,就我家老頭的臭脾氣能娶到我娘這號大美女?”
李初九說完伸手往相框上摸了摸,隨後又長嘆了口氣道:“可惜,這張全家福拍了兩年後,我娘就病死了。這老頭子就再也不對我笑了,總愛罵我。”
蓋盞聽得出李初九語氣裡的無奈,轉身摟着李初九的肩膀道:“你知足吧,最起碼你還知道你孃的樣子,我呢?是個孤兒,除了我師父,別說父母長什麼樣子了,就連他們是誰我都不知道。”李初九斜着眼睛看着蓋盞眼裡有光閃了閃,蓋盞不置可否地一笑:“沒事,我早就習慣了。”
李家老宅的手藝也是一等一的好,蓋盞和李初九因爲沒吃早飯,看着這一桌米粥油條小籠包,就敞開肚皮吃了個精光。吃完了早飯,周媽便站在蓋盞身旁小小心心的幫蓋盞換紗布,一邊換一邊嘀咕:“呦呦呦!年輕人少折騰,你看這頭上的大口子!呦呦呦!瞧那條大口子把頭髮都禍害的只長了一溜,這孩子真可憐!”。蓋盞聞言是哭笑不得,抽着嘴角坐了個筆直,看着李初九在老宅裡蹦來跑去甚是自在,便不時搭嘴問上一句:“換好了嗎?換好了嗎?”
等周媽起活後,李初九便從衣服內襯裡掏出個厚厚的信封遞到周媽手裡:“周媽,還有幾天就到春節,你還是照往年那般購置些東西到處佈置佈置,我們二十**就會回來。”
周媽接過信封點頭答應。李初九又詳細的交待了一些,見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便預備離開。蓋盞提着那隻喜慶的紅色布袋和李初九同老宅的幾個家丁揮手告別。出了大門,李初九忙問道:“小師父,這東西得到哪燒去?”蓋盞轉頭四處看了一眼道:“你們家附近有沒有公共茅廁?”
既然這袋子裡裝的都是些不乾不淨的東西,那就得用更不乾不淨的東西鎮着,公共茅廁就是蓋盞的首選。
李初九挑的這處公廁地方倒是極好,不僅公廁進出人員衆多,旁邊不遠處還帶着一個人跡罕至的荒廢園子。李初九財大氣粗的丟了一把零錢將廢園子裡幾個蓬頭垢面的流浪漢給打發了,蓋盞拎着這隻袋子轉了轉眼珠子,準備將袋子裡的東西先燒一燒然後再丟廁所。
李初九和蓋盞在這廢園子裡轉了幾圈,拾得些枯枝紙板什麼的,蓋盞便在園子的旮旯處將這些可燃物堆成一堆,用火柴去點。李初九抱着手站在一邊頗有幾分袖手旁觀的意思,他皺着眉看着蓋盞,對他那副撅着屁股點火的樣子很是看不上:“你知道這人的頭骨有多堅硬麼?就你點的這點小火苗烤雞翅膀都不夠,還能把這東西給燒嘍?”
蓋盞將點燃的紙板小心的湊在幾個樹枝搭成的小空隙裡,滿不在乎道:“你看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你真以爲是燒那骷髏頭嗎?”李初九看着樹枝上燃氣的一股青煙,一對眉毛提了起來險些竄到頭皮裡,他尖聲尖氣道:“不燒這骷髏……你還能把裡面的東西掏出來燒上一燒?”
蓋盞滿意的看着這堆竄起來的小火苗,蹲在地上朝自己手心又啐了兩口吐沫,興致高昂的在手心了搓了搓,接着轉身用手指對着李初九勾了勾擠擠眼睛道:“當然要將它裡面的東西摳出來……”李初九苦了嘴一時覺得剛剛吃過的早飯在肚子裡有些翻騰。
由於李初九認爲蓋盞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過於的噁心人,所以站在了距離他很遠的地方觀望。李初九眼巴巴的看着蓋盞盤腿在那堆小火苗前坐了下來,將兩張紙符捲了個鬥,分別插在了那骷髏頭的雙眼中。接着見蓋盞閉着眼睛無聲的動了嘴皮子,也不知他又在念什麼經。
那早沒了綠光的骷髏頭受了蓋盞這番打扮,在造型上一時有些怪異,不過怪異的事情還在後面。隨着蓋盞的嘴皮子越念越快,插在骷髏頭裡的兩張紙符裡竟然流出了兩股墨綠色的濃汁,那濃汁準頭挺好,一滴不落的全淌到了那簇竄着火星子的火堆裡,頓時就燒了個火星四濺,黑煙小起,還伴隨着一股子腥臭。知道的是蓋盞小師父在這裡除魔衛道,這不知道的真就以爲這在燒糞水呢。
李初九捂着鼻子四處轉頭看了看,幸好這園子附近幾乎沒什麼人光顧,要不然這一異象定會引來一衆好奇的目光。李初九又捂着口鼻在周圍走了幾圈,確定四周沒什麼人之後對着蓋盞嚷了一嗓子:“好了沒?”見蓋盞還是紋絲不動地盤腿坐在地上閉着眼睛唸唸有詞,李初九搖了搖頭繼續放了哨。
又過了一會,終見蓋盞長吁一口氣拍拍屁股站了起來,而他腳下那堆剛剛還燒的興旺的火苗隨着他拍屁股站起的姿勢竟也漸漸沒了勢頭,轉眼就化作一地黑漆漆的灰燼。蓋盞順手將那兩張插在骷髏頭眼眶裡的紙符拍進了頭顱裡,轉手將骷髏頭放到了那隻大紅色的袋子裡,最後一臉輕鬆的對着李初九招招手道:“那公共茅廁朝哪邊去來着?”
蓋盞提拉這那個繡着鴛鴦的袋子轉身進了公廁,隨後一身悠閒的走了出來對着李初九擠了擠眼睛,兩人相視一笑終是長呼了一口氣轉身回家去了。
接送李初九和蓋盞的車剛剛在院子裡剎住了車,就見老管家從門裡飛奔出來,對着剛下車的李初九和蓋盞道:“上海商會的皇甫榮升來了,說是來拜訪兩位少爺的,已經來了好一會,正和老爺坐在客廳喝茶呢。”
李初九和蓋盞對視一眼,兩人目光中都有幾分訝然。是呀,這些日子險些都要忘了這個鬆皮垮臉的皇甫老爺了。蓋盞心事重重的走在李初九身後,忽然感慨良多,若不是這皇甫老爺他現在只怕還在挖樹根吃,可又因爲這個皇甫老爺他現在沒了道觀。
皇甫老爺這些時日不見足足瘦了一大圈,故而臉上堆積的皮就更多了,若不是那一身富麗堂皇的衣服,倒跟那沙皮狗有幾分相像了。皇甫老爺杵着自己的楠木手杖正滿面笑意地同李老爺子在桌前交談,看情形兩人談的甚是愉快。
這李老爺子原本臉上還帶着笑一見到李初九就換了個臉色,對着他發出聲低吼道:“臭小子!一大早野哪去了?”李初九不願搭理自家老爹,快走幾步對着皇甫老爺伸出了手笑道:“皇甫老爺近來可好。”
皇甫老爺同李初九握着手,目光卻盯在李初九身後的蓋盞身上。蓋盞望着皇甫老爺一張皮肉越發鬆弛的臉上也感慨良多,皇甫老爺對着蓋盞笑道:“小師父許久未見,可還好?”
蓋盞苦笑起來點了點頭:“還好,還好。”皇甫老爺心領神會地也對着蓋盞點了點頭。蓋盞擡起頭朝皇甫老爺身後看了看,開口道:“張管家沒一同到麼?”皇甫老爺一聽,臉上顯出幾分悲苦的神色,他輕聲道:“仕壽他,被宋勉成害死了。”此言一出,蓋盞和李初九皆是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