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的發白的那是小米麪,這是甜沫兒的主料,黃的發金的是玉米麪,這是甜沫兒的輔料,爲的就是增加一點玉米的回甘,卻不得的搭配呢。”
“瞧着這水慢慢的熬熱,那糊糊也會越來越稠,待到兩種面面在勺子上拉開了黏兒,這粥就算是好了大半了。”
咋地,這還沒做完?
聽着已經很好吃了,光是這粥,就能墊飽肚子呢。
大概是瞧出來邢六的心急,當歸趕緊搖搖頭:“沒呢,沒呢,這哪裡算好呢?”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時候,那王大爺卻是將這小鍋從竈臺上一下起了下來,咣噹,就給端在了那個大鍋的旁邊。
“添麼兒?”
地道的濟城話,聽着就跟甜沫兒這個名的發音一模一樣。
本意是添不添加點東西?
等到衆人說順口了,也就變成了最終的甜沫兒了,潛移默化之下,就成爲了泉城二怪之一的名字。
聽到王大爺的詢問,當歸趕緊替小六哥跟他自己一起回了。
“王爺爺,要得!要得!一個都不能少!”
這王大爺聽了當歸的小音兒,又是一陣的樂,他口中喊了一句:“中!”
就將這小鍋當中的料扣進了大鍋之中。
大鍋裡有兩碗高湯,入了小半勺濟城當地的白胡椒碎,半湯匙胡椒粉,半湯匙的花生碎,一湯匙的鹽巴。
料在湯內,糊入料中。
拿着這大鍋大勺一攪合,那是味道入了糊糊,糊糊增了味道。
等這粥水面上起了一層咕嘟嘟的沫沫,那可是就能馬上出鍋了。
在起鍋前的片刻,丟上一把剛冒了綠的油菜,一把早就泡好煮成八分的龍口粉絲,就着這熱湯的一激,這最終版本的甜沫兒也就出來了。
對,這甜沫兒是鹹粥,特別鮮美的那種。
口感豐富,鮮鹹可口,還果腹易消化。
乃是濟城人下了工之後,最喜歡的晚間宵夜的一種了。
累了一天的身軀,跟散了架再也組合不起來一樣。
可是等到來到這甜沫兒的攤上,往嘴裡嘬上一口這般鹹香的粥之後,那多少的疲憊都能給驅散嘍。
暖呵呵的熱湯粥,在這早春花開的季節裡,不會讓人覺得太燥,應季又廉價的小青菜,將人身上最後的一點兒火氣都去了一個乾乾淨淨。
難怪有不少人在經過這條集市大街的時候,會特意駐足一陣兒,哪怕是半蹲着,靠着牆邊兒上站着,也要在歸家之前來上一碗兒。
又因爲這甜沫兒瞧着好像食材豐富,細細一瞧,卻是一個農人家中必備下來的所有的食料,每一樣還都不是啥貴重玩意兒。
故而在結賬的時候,也不像是前頭的小酒館那般,只點了一個葷的入了酒,就要十幾二十個的板子,將這一天的收穫都填進去了大半。
你只需要摸出來五個,大碗的七個,也就將一頓暖暖的飯食給解決嘍。
最起碼,當歸跟邢六是吃的相當的滿意的。
因爲他們兩個是給邵年時邵經理出來跑腿的,這邵大哥也壓根不是個苛責的人。
下午出門的時候,一人就給了二十個板子的跑腿費。
扣除下午在城中進了肚子的幾碗兒大碗茶的茶錢,就算是來上一碗甜沫兒的宵夜,他們也能自留下十個。
就因爲此,他們吃的是毫無負擔。
待到二人從攤子上站起來時,臉上那饜足的笑容,讓人瞧着就想樂呵。
瞧着天色不早了,正在颳着鍋底的王大爺還追問了一句:“後生娃娃,俺們家的飯食可是中?”
邢六對着這大爺比出來了一個大拇指,就收穫了老夫妻兩個人敦厚又滿足的笑容。
只是待到邢六跟着當歸往自家鋪子的方向走去時,就多問了一句:“大爺可是天天來的?”
當歸卻是搖搖頭:“不成的,一週也就來個三天。”
“他們家得到小米麪兒,苞谷面都是自家磨的。”
“老人家沒那麼大的精力,將所有的事兒都在一天干完呢。”
說着當歸就回頭瞧了瞧他打小就愛來的鋪子。
回想着當初,賣粥的大爺還是一個相當矍鑠的中年人呢。
只是這幾年的光景,讓人和事物老的都快,唯一不變的大概就是……
當歸瞧着王大爺將那口早已經賣空了的大鍋倒扣過來,將他剛纔用大勺子刮出來的鍋底全都扣在了一個乾淨的大瓷碗兒當中。
因着這口大鍋當中熬製了許許多多人要的甜沫兒,故而當只剩下最後一口的時候,這鍋底也變得特別的粘稠。
別瞧着那糊糊的樣子並不美好,可它就像是某些人一樣,特別的負有內涵。
所有的食材都混和在了一處,東西煮的綿軟且更加的入味。
這樣的東西夫妻倆拿出來賣,在家中卻不一定會自己做來吃的。
瞧着王大爺將這一碗厚墩墩,晃的顫顫的米糊端到他的老妻的面前,瞧着自家的妻子一如既往的秀氣的轉着邊兒的將這口粥喝了一層轉而又遞迴到了自己的手中……
大爺就笑了,如同幾十年前的那個毛頭小夥子,單純而有些羞赧,感動而有些無措的,將這份兒心意給放在了心中。
‘啪!’
這條街上的唯一的一家甜沫兒的攤位上的煤油燈滅了。
當歸的眼神收了回來,有些戀戀不捨。
他不知道爲啥會羨慕那個他其實已經認識了好幾年的老夫妻,大概是這樣的情感在他的學徒生涯之中並不算常見吧。
而就在當歸小兒做成熟的當口,卻在院兒的隔間走廊處看到了一個黑乎乎的身影。
那人模模糊糊,卻是十分的熟悉,一股子混雜在一起,能飄出百米的中藥味,一下子就讓當歸認出了來人是誰。
“師父?”
應着聲的査師傅轉過頭來,瞧見當歸安全回家後臉上就帶上了幾分的笑模樣,可是瞧見當歸露出了喜笑顏開的大表情之後,卻是立馬讓自己的臉變的如同以往那般不近人情了起來。
“回來了?”
老師父的架子又端了起來,口中是不輕不重的埋怨:“怎麼這個時候纔回來,邵經理可是在院子裡等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