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嘯聽到這裡,臉上不覺露出了微笑。
應該說,劉國能說的,與他自已所想的,但是十分相似,只是,由興中鎮副鎮長劉國能此時說出來,更堅定了李嘯的決心與判斷。
“國能,你說得甚是有理,本王亦如是觀之。那依你看來,我軍現在,卻該如何行動,方爲妥當。”李嘯淡淡地問了一句。
“稟李大人,以在下看來,現在天氣惡劣,若再考慮向北進軍,實是隱患太大,堪爲不智之舉。而我軍現在既已牢牢佔據了從海城到營口的廣大地區,那麼,現在的緊要之計,便是在這些地方穩守消化爲上。況且,現在我軍既然難於向北發動進攻,那麼,多爾袞這廝無論是南下收復失地,還是北上進攻瀋陽,都再無能力。所以我們根本就不用擔心他現在還能弄出什麼妖蛾子來。“
劉國能頓了一下,複道:”因此,在下認爲,現在我軍只要固守海城與營口的耀州堡,便是牢牢地在清廷中打入了一顆深深的釘子。我軍若要行動,完全可據地固守,輕鬆等到開春化凍之後,再行決定如何行動,卻是最爲穩妥的做法。“
劉國能說完,田威皺着眉頭還要爭辨,被李嘯擺手止住。
”好了,不必再相爭了。本王同意國能的意見,我軍就在海城與耀州堡兩地休整,等到開春化凍後,再行北上攻擊。“李嘯最終一錘定音。
一天後,從海城退走的巴喇瑪及其一衆將領與護衛,在北撤遼陽的半道上,遇到了同樣撤往遼陽的多鐸部。
見到這些倉皇北去,士氣與鬥志皆是一敗塗地的多鐸部兵馬,巴喇瑪心頭不由得感慨萬千。
唉,要是你們能順利突破李嘯這廝的封鎖,來到海城之中,我如何會這般輕易向唐軍獻城歸降哪!於今想來,何其悲涼。
巴喇瑪感慨了一番,便想着繞過他們,徑往北去,從而自返遼陽,不與多鐸等人碰面。卻不料,在茫茫雪地中,他們一行人的行動十分顯眼,那些多鐸部在外哨探的騎兵們,早已看到他們,一迭聲有如野獸般的呼哨聲,立刻四綿延響起,約有數百名清軍騎兵,立刻向巴喇瑪等人圍捕而來。
見到自家軍兵圍涌而來,巴喇瑪等人無奈,只得勒住馬蹄,乖乖等着他們圍捕上來。
很快,大隊的清軍騎兵蜂擁而至,將巴喇瑪等人團團圍住。
“住手!這是固山額真巴喇瑪,你們莫要動粗!“巴喇瑪旁邊的一名護衛,急急大叫起來。
一名人與馬皆噴着寒氣,面目猙獰冷峻的騎兵將領,踱馬來到巴喇瑪面前,冷冷地地將他下下打量一番,便冷喝一聲道:”你,就是那個海城守將巴喇瑪?你們不是在海城守衛麼,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聽得其人言語不善,巴喇瑪一旁的護衛怒喝道:“你是何人,如何敢這般對固山大人說話?!”
那騎兵將領聞言,卻又是一聲冷哼:“你想問我?哼,我卻想知道,你們說自已是海城守軍,如何卻又會出現在這裡?我觀爾等,人人齊整,半點傷痕未見,難道說,是唐軍大發慈悲,才放你們逃命出來麼?”
這名將領說完,旁邊圍觀的一衆清軍不覺一陣鬨笑,巴喇瑪等人,卻是氣得人人臉上羞紅,個個臉上滿是惱躁之色。
巴喇瑪旁邊的護衛正要發作回罵,卻被巴喇瑪止住。
“不必與他們相爭,多談無益。”巴喇瑪輕嘆一聲,又扭頭對這名騎兵將領低喝道:”本官確是正紅旗固山額真巴喇瑪,至於爲何身在此地,實有苦衷,你止帶我去見豫親王,我自有言語向他稟明。“
聽了巴喇瑪的話,那名將領亦不多言,隨即喝令手下將巴喇瑪等人圍住,一同帶到多鐸馬前。
遠遠見到肅坐馬上,一臉憂沉之色的多鐸時,巴喇瑪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他心頭有種不妙的預感,只不過,現在時間如此緊急,已由不得他多想,只得硬着頭皮上前參拜。
在離多鐸十步外,巴喇瑪滾鞍下馬,伏跪在冰冷的雪地上,拱手打扦道:”奴才巴喇瑪,叩見豫親王。“
隨即,巴喇瑪未等多鐸說話,便竹筒倒豆一般,把自已如何在唐軍重圍攻城下,英勇奮戰,率領這一衆親隨將領與護衛殺出城去,最終逃得性命之事,向多鐸做了一番詳細稟報。
“豫親王!非是在下不願與海城共存亡,只是唐軍攻城勢頭過於猛烈,奴才萬難抵擋,萬不得已,才與衆將浴血奮戰,奮力殺出重圍,以爲將來之計。若豫親王認爲奴才有失城棄地之罪,該如何處罰在下,但請下令便是,在下絕無怨言。”
巴喇瑪最後大聲說出上面這段話,便撲地一聲,將頭深深地埋入雪地之中,一副聽天由命等待發落的模樣。
多鐸端坐於馬上,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勢,冷冷地打量着地下伏跪的巴喇瑪,他的心頭,卻是五味雜陳,複雜無比。
多鐸是何其聰睿之人,他看到巴喇瑪等人這般裝束,心下已猜到了,巴喇瑪等人,定是在獻了海城給唐軍後,那李嘯出於籠絡人心的目的,才放巴喇瑪及一衆將領與護衛離城而去,沒有俘虜他們,算是對巴喇瑪獻城之舉的一點小小獎賞。
所以說,巴喇瑪所說的這些話語,不過都是騙人的話語罷了,只要他略加深究,定可將他這番脆弱不堪又漏洞百出的謊話統統戳破。
只是,自已有必要這麼做嗎?
就算自已現在當衆發怒,揭穿巴喇瑪的謊言,然後將他就地正法,以明典刑,對現在的局勢,又有何益呢?更何況,如果自已把這個正紅旗固山額真巴喇瑪給就地正法斬殺了的話,與那禮親王代善就算是徹底地鬧僵,完全交惡了。更何況,擅自斬殺一名固山額真,那多爾袞雖是自已的親哥,只怕也會無端地生出疑忌之心來。
這樣的話,自已這番看似義正辭嚴的做法,除了給自已平添對手與仇恨外,再無任何作用。
想到這裡,多鐸恨得暗自咬牙,心中的苦澀,幾乎無法用語言來表達。
可嘆哪,可嘆巴喇瑪這廝竟如此卑切無能,而唐軍竟能以這樣兵不血刃的方式,一舉拿下遼中重鎮海城,這簡直是大清的恥辱!
多鐸面黑如鐵,沉默良久,才終於緩緩地說了一句:“好了,此事就此揭過,不要再提了。巴喇瑪你究竟要如何處置,就等攝政王親自發落吧,你們且隨本王一起返回東京。”
聽得多鐸此話,巴喇瑪心頭一塊石頭落地,他急急回道:“是,奴才聽令!”
漫漫風雪中,多鐸統率其部,與巴喇瑪等人一同北行,徑自北返,三天後,全軍終於抵達遼陽城中。
全軍尚未入城,多爾袞已然聽到噩耗,大驚失色的他,有如中了火銃一般,向後踉蹌地跌坐於椅上。
“攝,攝政王……”旁邊的太監見多爾袞神情有異,不覺驚問。
癱軟在椅子上的多爾袞,見到太監們驚惶失措的表情,才反應過來自已太過失態,遂又是一聲長嘆,重新在椅子上坐正。
此時的他,雖努力在臉上作出一副鎮靜的模樣,但在心下,卻是有有如翻江倒海般的苦澀。
好麼,短短十餘天時間,唐軍連下營口與海城,遼中南部的兩處緊要之地,盡落於唐軍之手,這對於自已來說,堪稱是一個絕對重大的打擊!
多爾袞很清楚,現在的唐軍,在據佔了營口與海城之後,已然在遼中南部地區牢牢站穩了腳跟,自已在倉促之中,已是萬難撼動唐軍的陣勢。更何況天降大雪,再過個兩三日,遼中遼南各地的道路皆會被大雪阻塞,自已就是想重新派出大軍前去征伐,只怕亦不能成行了。於今之計,只能等到春暖花開之後,再對唐軍緩緩圖之了。
也就是說,現在的自已,既無力南征唐軍,也無法北伐盛京,只能在這東京遼陽局隅一處,無法作出任何有效的改變與計策,這簡直是一種無可言說的窩囊!
一股無名怒火從多爾袞心頭竄起,他順手抄起桌上一個精瓷茶杯,狠狠地朝漢白玉石階上摔上,啪的一聲脆響,摔得粉碎。
見多爾袞忽地動怒,旁邊的一衆太監,個個噤若寒蟬。
多爾袞有如一隻困獸一般,在虎頭椅旁來回踱步,許久之後,終於,騰地站住,雙目之中,滿是陰沉之色。
他知道,現在的自已,雖然是一籌莫展,但對多鐸與巴喇瑪等人,還是要及時做出相應處罰的,不然的話,自已已然嚴重受損的威信,只會遭到更大的損害。
多爾袞當然也明白,現在局勢已然如此,而自已這個攝政王不過是新立之位,並沒有半點服衆的新功績,故對於多鐸與巴喇瑪的處罰,絕不可能一味從重,以免寒了衆人之心。而更進一步來講,多鐸是親弟弟,自然要從輕發落。
而那正紅旗固山額真巴喇瑪,雖然極有獻降投敵的嫌疑,屬於必斬不饒的罪責。但他畢直在這場皇位鬥爭中支持了自已,且屬於帶槍來投的類型,更何況還是大清國中最爲德高望重的禮親王代善的兒子,多爾袞也不可能對其痛加懲處,以免人心浮動,自已挖動了自已的牆角,白白地便宜了對手豪格。
多爾袞思慮既定,隨及連聲下令。
“傳本王諭旨,豫親王多鐸入援不力,以致全軍折損過半,未能在成功入援海城,罰銀子八千兩,停俸三月,降祿一等,另着太監當面斥責,以示折辱。“
”嗻,奴才遵旨。“
”傳本王諭旨,巴喇瑪雖奮勇作戰,脫出得圍,但其丟失海城,折損大部守兵,本該處死正刑,但本王姑念其一心歸清,且有投帶之功,準其將來可將功贖罪,故暫免其死罪。但從今之後,革除固山額真之銜,降爲甲喇額真,另罰銀三千兩,降俸二秩,再着太監當面斥責,以示折辱。“
”嗻,奴才遵旨。“
可嘆,自已這個攝政王,看似威風八面,其實只有自已知道,現在的自已,根基其實有多麼脆弱。在這場與豪格的較量中,自已真的會象先前所預料的那樣,能對豪格形成近乎壓倒性的勝利嗎?多爾袞心中,忽地涌起一股莫名的悲涼。
該死的豪格,他這一手不惜出賣清廷利益,勾搭敵國,吸引唐軍前來進攻清境的計策,真真既狠又毒,倒是讓自已一時間連遭敗績,實力大損,實是可惡之極。
那麼,就算到了春暖化凍之際,自已對唐軍的戰鬥,真能一切順利嗎?多爾袞心下,其實並沒有底。
面無表情木然呆站的他,忽然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心頭泛起,似乎把自已從內到外,凍了個徹徹底底。
至此,唐軍遠征遼中的戰鬥告一段落,雖然多爾袞與李嘯二人,依然在暗中摩拳擦掌,準備等到春暖化凍之後,再大打出手一決雌雄,但在現在,從盛京到營口,暫且歸於一片平靜。
只不過,多爾袞以爲,唐軍現在蜇伏不動,自已就可以安心地舔傷口以恢復元氣,卻是不可能的,因爲,還有一路從宣府北路金湯城出擊的唐軍,正在蒙古草原上一路跋涉行軍,他們的目標,便是首先要拿下歸附於清朝的東土默特部。
此時的蒙古草原,北風勁烈如刀,茫茫草原早已是枯黃斑禿一片,四處充滿了莫名的蕭瑟肅殺的氣氛。
“報!段鎮長,我軍已到東土默特的核心地帶滿桃地區,並未發現敵軍出現,部衆亦蕩然無存。”帶着森森寒氣,人與馬皆是氣喘吁吁白氣蒸騰的哨騎,在離段時棨七八步外,拱手稟報道。
率軍出征的唐軍主將段時棨,以及一旁的副鎮長劉文秀,兩人此時的模樣,皆是一臉風沙,臉上道道血口,他們聽了哨騎的稟報,不覺下意識地對望了一眼。
現在自已已到了東土默特的核心地帶了,卻依然沒有任何敵兵來相阻,更連其部衆都未見蹤跡,這,這卻是何故?
段時棨略一思索,便濃眉一擰,立刻喝道:“我等深入敵境,需得萬事小心,你們切不可鬆懈,立刻前去再探爲要!”
“是,在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