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鴻逵一死,原本就消沮至極的鄭軍,頓時有了充足的投降理由,更無任何戰意,紛紛跟隨下跪的施琅,一齊棄了武器盔甲,向唐軍跪拜求降。
這樣的結果,倒比李定國與鄭成功等人所想象的勸降過程,還要順利得多。
以鄭鴻逵一人之死,換得全體鄭軍順利歸降,絕對是一個相當令人滿意的結果。
只不過,鄭成功臉上卻沒什麼喜悅,只有說不出的悲傷之情。
叔侄一場,最終卻是這般下場,如何能不令人扼腕嘆息。
最終,鄭成功長嘆一聲,下令手下給鄭鴻逵好生安葬,以全最後的叔侄之誼。
接下來,李定國下令,就地收編全體歸降之鄭軍,復讓鄭成功傳信給鄭芝豹與鄭彩,讓尚在海外的集結鄭軍水師的鄭芝豹以及鄭彩二人,立即率領全體水師,儘快回返澎湖,接受唐軍整編。
在海外集結船隊時,二人收到鄭成功信件後,鄭芝豹與鄭彩皆是大吃一驚。
二人皆是萬萬沒想到,在短短的數十日內,鄭軍之中,竟會發生如此重大,堪稱天翻地覆的變化。
鄭芝龍戰死,鄭成功降唐,鄭鴻逵死義,鄭家勢力,已然七零八落,再不復從前了。
更可嘆的是,現在鄭芝龍、鄭鴻逵已死,鄭軍兵馬全部歸降唐軍,鄭成功雖保住了鄭家爵祿,但諸如澎湖金廈等鄭軍基業,已然盡數淪於唐軍之手,鄭家已然徒有虛名罷了。
那麼接下來,自已到底要如何行事,方是正確呢?
鄭芝豹與鄭彩二人,分別做出了不同的選擇。
鄭彩原是個沒主見的人,他見鄭芝龍鄭鴻逵俱死於唐軍之手,知道憑自已一已之力,亦是再難有所作爲。故思來想去,他最終決定,按鄭成功的要求,率領手下五百多艘艦船,一道北返澎湖,接受唐軍整編。
人活於世,保命求存纔是根本,鄭彩這番舉措,倒也算是迷途知返。
而與其相反的是,那鄭芝龍的三弟鄭芝豹,在收得鄭成功之信後,頓是怒不可遏,將鄭成功的來信,幾下就撕成粉碎。
“奶奶的,老子纔不給唐軍當孫子呢。兄長既沒,老子自立爲王!”鄭芝豹厲聲大吼。
鄭芝決定就此自立,與數名部將一道,裹脅了六百多艘艦船,以及手下近萬名軍兵,一直南下,往攻勃泥國而去。
這勃泥國,說起來,倒也是一個歷史悠久的的國度,中國史籍稱其爲勃泥、佛泥、婆羅。
到13世紀時,渤泥共轄14州,其首都文萊,居民已達萬人。經濟以農業爲主。盛產龍腦香。百姓“煮海爲鹽、釀秫爲酒“。14世紀,渤泥人民“崇奉佛像唯嚴“。中央政府設一大臣統管全國的財政、稅收。
14世紀末,臣屬於麻喏巴歇國。15世紀初又臣服於馬六甲王國。同時開始綠教化。不久,恢復獨立,建立勃泥蘇丹國。16世紀初,第五世蘇丹博爾基亞當政,國勢昌盛,除加裡曼丹島大部地區外,菲律賓南部的一些島嶼亦屬渤泥。史家稱這一時期爲文萊歷史上的“黃金時代“。
勃泥國內,一直實行封建統治,蘇丹下設四位大臣和八位副大臣。蘇丹握有全國土地,並分封給各大臣,由他們出租給百姓耕種。16世紀中期至今,因王室內訌國勢轉衰,各地反叛勢此起彼伏,這便給了鄭芝豹等人以可乘之機。
鄭芝豹沿途蒐羅各路海盜,許以高官厚祿,共集得數千名亡命之徒,一齊鼓譟南下,徑攻勃泥國首都文萊。
鄭芝豹等人突然來攻,原本就四分五裂的勃泥國,哪裡抵擋得住這突然一擊,勃泥國王在殘衆的保護下,狼狽逃出京城,好不容易保住性命後,立即派出使者,北來中國請求援兵。
很快,使者一路北上,到達廣州後,立即求見駐守當地的唐軍第九鎮鎮長黃得功。而收到使者的援信,黃得功立即向北京飛鴿傳信,向他傳達鄭芝豹正全力進攻勃泥國的消息。
李嘯得到鄭芝豹往攻勃泥國的消息,遂立即與幕僚陳子龍和姜曰廣二人,一齊於客廳商議。
贊畫陳子龍聞得消息,卻是一臉喜悅,立即建議道:“唐王,鄭芝豹這廝不敢來降,卻去攻打勃泥國,雖甚是可惡,但他這般舉動,亦是給我軍在東南亞進一步拓展,一個大好的大好機會呢。”
“哦?臥子何出此言?”
“唐王,在下以爲,鄭芝豹此番往攻勃泥,實是我軍楔入東南亞的一個大好良機,若無這個由頭,我軍進兵東南亞還多有師出無名之嫌。”
“哦?”
“唐王,以在下之見,不若坐視鄭芝豹滅亡勃泥國,然後我軍再以黃鶴在後之勢往襲之。我唐軍以勃泥國王求救之令,發佈檄文,派出正義之師,出兵討伐,全力消滅鄭芝豹部衆。而鄭芝豹部衆若是不敵,必定四散潰逃,極可能逃往周圍的東南亞諸國,而我軍則可以剿滅餘寇的名義,對這些國家假虢滅虞,統統消滅,乘機一統整個東南亞,豈非萬世之基乎?”陳子龍說到這裡,臉上滿是洋溢而出的喜色。
“臥子說得是。想來我大軍自陝西南下,一路無甚戰事,諸多兵馬南下到廣東福建,卻無用武之地,亦是可惜。若是這般無甚戰軾,自令他們各返駐地,乃至滿清、朝鮮、日本人兵馬各返其國,亦非妥當。以在下之見,卻可將他們派去征伐東南亞,一則幫我唐軍滅掉如勃泥、爪哇、亞齊等東南亞諸國,二則消耗異國軍隊實力,三則可爲全軍將士搏取戰功,豈非一箭三雕之策麼?”姜曰廣則是連聲表示贊同。
二人之見,甚合李嘯心意,他點點頭,便大聲道:“二位所見甚是。箭在弦上,安可不發。鄭芝豹給孤一個向東南亞用兵的大好時機,又如何可不好生把握。且待滅了東南亞諸國,再遣兵馬回國不遲。”
主意既定,李嘯立即下令,全軍揮師南下,一路往攻勃泥國而去。
唐軍水師,原有八百餘艘艦船,加上投降的鄭軍水師,以及鄭綵帶回的五百餘艘鄭軍水師,總數多達一千五百餘艘,舳艫蔽日,帆影摭天,以浩浩蕩蕩之勢,向加裡曼丹島上的勃泥猛撲而來。
而這水師所帶的兵馬,包括作爲主力的唐軍四鎮兵馬,作爲輔助的十萬清軍,五萬朝鮮軍,五萬日軍,總數多達二十餘萬,對於總人數不過萬餘小小的鄭芝豹部兵馬來說,堪稱巨石壓卵。
攜帶這麼多的兵馬前去,足見李嘯的野心,是要橫掃整個東南亞,並且不怕付出代價,也要堅決而徹底地吞掉這塊富庶而肥沃的熱帶土地。
唐軍船隊浩蕩前行,海里上偶爾可見西班牙、荷蘭或英國的船隻,只不過,當他們看到唐軍水師如此強盛之時,頓是皆成驚弓之鳥,立刻急急遁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樣的情況,自是完全在唐軍意料之中。而且,按陳子龍等人的算計,唐軍此時出發,到達勃泥之時,那鄭芝豹估計也正好將勃泥吞入囊中,正是最爲疲憊虛弱之時,那唐軍再發起突然進攻,給他們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當是最爲合適之行動。
而在一衆士氣如虹的唐軍之中,一艘虎嘯級艦船的船艙內,清軍統帥阿濟格,脫得精赤條條,卻猶是汗流不止。
此時的他,站在艙門口,不停地揮扇扇風,濃眉緊鎖,一臉煩躁之色,心下卻更覺莫名悲涼。
悶熱潮溼的船艙裡,彷彿空氣裡都塗遍了濃稠鹹腥的鹽液,讓人呼吸都不舒服。更可惡的是,船艙裡蚊子極多,在空中嗡嗡盤旋成一團黑霧,讓人不勝心煩。
而且,熱帶的蚊子足有指甲蓋大,叮在身上就是一個碩大的圓包,又癢又麻,抓撓不止,讓人煩躁不已,更讓這一衆來自白山黑水,完全不適應熱帶氣候的清軍吃足了苦頭。
十萬清軍,這些大清最後的精銳,自入廣東以來,病倒的兵卒日漸增多,到現在快到勃泥之際,已有將近一萬名清軍士卒,或死於疫癘,或病於道路,可戰之士已不足八萬。
阿濟格曾經無數次地想過,快點幫唐軍打完征伐李自成的戰鬥,就立即趕回盛京去休養生息養精蓄銳,現在看來,這已然是一個越來越遙遠,完全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真沒想到,李嘯的野心竟如此之大,在攻滅了李自成的大順後,又馬不停蹄地催衆南下,去擊垮盤踞廣東福建的鄭芝龍,然後,又還要跨海南下,準備以消滅鄭芝豹的名義,去吞併整個東南亞。
可嘆自已這十萬清軍,作爲唐軍的僕從軍,根本沒有半點發言權與自主權,只能完全按照唐軍的指令,徵東打西,不敢稍抗。最終一路南下,到了這東南亞一帶。
而要在這燠熱潮溼蚊蟲衆多的環境下作戰,對於來自苦寒之地的清軍來說,簡直就是噩夢一般的經歷。
特別是李嘯這廝,野心勃勃,拿下勃泥還不夠,執意要拿下諸如佔婆、爪哇、亞齊、柔佛等整個東南亞,可想而知,這場戰鬥會持續多久,已方因爲戰死與病死的人數,又會多到一個怎樣令人可怕的程度。
想到這裡,阿濟格心下,忽然有種可怕的直覺。
那就是,唐軍極可能完全不在乎自已手下兵卒的死活,僅僅是把他們當成一枚枚獲取勝利的棋子或籌碼,哪怕這剩餘的八萬餘名清軍全部折損在南洋,亦在所不惜。
對,一定是這樣的!
李嘯這個天殺的賊囚,一定就是這般歹毒心狠,一定就是這般視清軍如草芥,一方面利用自已與手下,攻奪整個東南亞,另一方面,讓這十萬清軍在不停的征伐中消耗殆盡,從而既借刀殺人,又大大消減大清的潛在實力。
想到這裡,阿濟格不由悲從中來。
奶奶的,饒是李嘯這般明擺着仗勢欺人,明擺着讓自已與一衆手下去送死,自已卻是沒有半點反抗的餘地與能力。
原因很簡單,清軍到了這裡,已成徹底的異域孤軍,諸如糧草、軍械、乃至醫療等等,皆需仰仗唐軍方可繼續下去。如果他吃了豹子膽,敢惹私下反抗,惹得李嘯不高興,李嘯根本不必派兵來鎮壓他,光是不再供應他們糧草,就足夠滅掉這剩餘的八萬餘名清軍了。
更何況,現在這南洋之地,他們就算想逃,在沒有水師船隻的情況下,又能逃到哪裡去,難道要逃到這蠻荒煙瘴的加裡曼丹島上去當土匪嗎?而在這充滿毒煙惡瘴,毒蛇猛鱷的地方當土匪,與自尋死路又有何異。
李嘯啊李嘯,你這天殺的賊囚!
真沒想到我阿濟格英雄一世,如今在你手中,竟是如此窩囊,簡直不堪一提!
也許,大清帝國想要重新復興,基業只是春夢一場罷了。
阿濟格一聲長嘆,頹然而坐,嘴裡咒罵連連,又順手拍死了兩隻血肉模糊的大蚊子,心下的鬱悶與屈辱,如何可說。
不管阿濟格與一衆清軍一路上是如何抱怨,唐軍的水師都是晝夜兼程,一路朝勃泥國疾駛而去。
果然不出陳子龍等人所料,在李嘯的船隊離勃泥首府文萊約有一天路程時,早已安插在勃泥國的安全司秘探,快速傳來消息,說鄭芝豹已擊滅勃泥國,滅殺國王滿門,隨即自封爲皇帝。
得到消息的唐軍,立即催兵大進,一千五百餘艘水師艦船,直撲勃泥首都文萊而來。
正在大肆慶賀封官晉爵的鄭芝豹,聞得這般消息,簡直如聽晴天霹靂。
這,這怎麼可能!
自已好不容易纔拿下勃泥,剛剛嚐了點當皇帝的滋味,那李嘯的唐軍就如影隨形,一路追殺過來,這簡直是個噩夢般的經歷!
只不過,唐軍水師有艦隻一千五百餘艘,無論數量還是噸位均遠在自已之上,兵馬總數,更是遠比自已要多,如若強要抵抗,只會以卵擊石,立取滅亡。
他孃的,打不過,那就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