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的火焰在不住的跳動,將楊山與張軒兩個人臉照射的忽明忽暗。
“前段時間,曹營攻鄖陽敗了。”楊山一開口就讓張軒大吃一驚,“敗得極慘,被花關索打得極慘。有不少老兄弟摺進去了。”
“怎麼會啊?”張軒有幾分不敢相信,說道:“鄖陽固然難下,但也不會讓曹營損兵折將吧。”
張軒可是見過曹營的實力,不敢說天下無雙,但也是一等一的精銳,居然敗在鄖陽城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花關索也是我們義軍老兄弟,名叫王光恩,他死心塌地的跟着官軍走了。他麾下多是步卒,而且在鄖陽羣山之中,摸熟了路徑。”楊山沉吟了一會兒,最後含含糊糊的說道:“跟大當家的關係不錯。故而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如果不是有馬隊殿後的話,恐怕損失更大了。”
張軒心中暗道:“恐怕是羅汝才被王光恩給騙了。”不過戰場之上爾虞我詐,本就尋常,勝敗之數,也是正常。張軒也不在這一件事情上多追究,說道:“即便是敗了一場,也不至於有大事吧,曹營的本錢在哪裡放着,敗上兩三陣也無傷大雅。”
“鄖陽之敗。”楊山說道:“本就是小事,但是闖營的態度改變卻是大事。”
“之前闖營對我曹營從來是客客氣氣的,但從鄖陽回來之後,闖營對我曹營的感覺有所變化,其中以劉宗敏最爲囂張。”楊山一提劉宗敏,語氣頗爲不善。
“劉宗敏又怎麼了?”張軒問道。
“劉宗敏差點與少帥打起來。”楊山說道。
張軒皺眉問道:“爲了什麼?”
“爲了馬。”楊山說道。
“馬。”張軒說道。
“對,就是馬。”楊山說道:“你也知道,馬都必須放養。但是襄陽城外可以放馬的地方並不多,劉宗敏部下的馬,就與少帥的馬混在一起了。本來分開便是了,結果劉宗敏卻說這馬全部是他的。少帥當然不服氣,當場就拔了刀。兩邊劍拔弩張的,最好還是闖王與大帥到了才能調解開。”
馬如果統統餵養的話,效果最好,但是太浪費糧秣了,不如讓它自己出去吃草,傍晚回營。這樣放馬能節省不少糧秣,爲了節省一點,放馬也就成爲必然。
“你沒有經歷過當時的情況,幾乎就要當場火併了。”楊山說道。
“這件事情,就這麼算了嗎?”張軒說道。
楊山說道:“當然不會。你也知道,軍中之人,誰沒有幾分火氣啊,接下來闖營與我們之間,沒有大亂。下面的人常常幹架。這事情之前也有過,彼此之間頭領談談,壓制自己的手下,也就過去了,但是這一次,我們壓制下面的人,但是闖營那邊沒有。”
“這樣一來,闖王的心思就有一點費思量了。”楊山說道。
“費什麼思量啊。”張軒心中暗道:“幾乎是擺明了態度了。只是事情有一點不對勁啊。”
張軒細細推敲暗道:“我如果是李自成,在動手之前,決計不會弄得滿城風雨的。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況,要麼是李自成或許還在猶豫,但是李自成下面的人已經等不及了。”
張軒隨即暗自搖頭,暗道:“如果李自成連手下都控制不住,他就不是闖王了。”
“要麼是李自成已經與一些人通氣了,只是有些人沉不住氣,比如劉宗敏。”張軒暗道。
這一點,到有一點點符合事實。
畢竟李自成手下,大部分都是打仗的好手,卻不是那種笑裡藏刀的政壇老手,而且火併曹營這麼大的事情,李自成也不能不事先有所準備,就倉促動手。
那樣的話,說不定是誰火併誰。
張軒一想到這裡陡然一驚,暗道:“如果按着這個方向去推算,襄陽之變,就進入倒計時了。”
“等等。”張軒心中暗道:“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曹闖之間有第三方參與。”張軒隨即想起馬士英對付劉超與袁時中的離間計,心中暗道:“果然是套路不怕老,有用就行。”
“吉先生怎麼說?”張軒問道。
楊山帶着幾分嗤之以鼻說道:“吉先生不過是一個賬房先生而已。不過,新來的陳先生,倒是建議先下手爲強。”
“陳先生?”張軒心中一動,說道:“陳先生是什麼人?”
“陳先生是黃州人,至於姓名,我倒是沒有注意,大家都叫他陳先生。他是掌盤子的新師爺。”楊山說道。
“對陳先生說法,其他人是怎麼說的?”張軒問道。
“大家都有疑慮,畢竟是闖營不是別的,擔心不好收場。有很多人想與闖營散夥,大家不想受闖營這個氣了。但是又怕掌盤子不答應,就說服掌盤子,將你叫過來商議,畢竟自家人,總是比外人可信。”楊山說道。
“叫我回去幹什麼?”張軒說道:“我說的話,岳父也未必聽。”
“在我面前何必說這個啊,你給掌盤子諫言打下江南以爲根本的事情,營中上層幾乎都傳遍了。到時候大傢伙一致去給掌盤子說,想來掌盤子會答應的。”楊山說道。
“陳橋兵變,黃袍加身。”張軒瞬息冒出兩個詞彙來。
張軒想來發現,很有可能?
對闖王當皇帝,還是羅汝才當皇帝,對曹營的區別實在太大了。之前闖營曹營還不是那麼強大的時候,大家都受到官軍的威脅,這個還表現不出來,現在義軍佔據大半個湖北,河南,分兵四掠,幾乎沒有敵人。而且闖營又有與曹營翻臉的跡象,曹營那些大將們,不起別的心思都不可能。
對羅汝纔來說的最佳選擇,對他們來說,卻不是。
而且很明顯楊山參加進去了。
楊山是誰,是羅汝才的親衛統領。連楊山都參加進去了,可見曹營上層將領的心思。
皇帝尚且做不得快意之事,更不要說是羅汝才了。
如果張軒加入串聯之後,將這個事實擺在羅汝才面前,即便羅汝才也只能答應下來。
一瞬間張軒心動了。
“這個大家都有誰?”張軒帶着幾分謹慎,問道。
楊山說道:“你應該問,沒有誰?只有吉先生不在裡面之外,其他的人要麼知情,要麼默許,包括少帥。倒是你決定回去嗎?”
去嗎?張軒泛起了思量。
此去襄陽,不敢說龍潭虎穴,恐怕也是九死一生了。但是誘惑也足夠大,只要曹營與闖營分裂,獨立進攻江南,以曹營的實力打崩馬士英,應該並是太難。
“讓一切都回到正軌上去。”張軒的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吶喊:“只要羅汝才能定鼎江南,不做大死,不敢說一統天下,但是偏安的局面,就能立下來了。只要這樣這樣,我作爲新朝駙馬,榮華富貴不去想,但是壽終正寢卻是絕對可能。”
“去,冒一次險。不去,如果曹營覆滅,我自己打下天下,其中不知道有多少艱難。多少九死一生。”
“我去。”張軒說道。
“好,事不宜遲。”楊山說道:“我現在就去休息,明天一早,我們啓程。”
“好。”張軒說道。
做出這個決定之後,張軒心中另一個結也解開了。他心中暗道:“如此我也算對得起玉嬌了,羅汝才啊羅汝才,感謝你有一個好女兒吧,小爺這就去救你一命,不管能不能救你。小爺我對你,問心無愧了。”
只是此刻的張軒,還不能立即休息,畢竟如果不將汝寧的事情安排妥當,即便是想走也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