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顧玉青她們是背對蕭鐸,自然不知發生了什麼,可她卻看得清清楚楚。
清輝月色下,一道寒光劃空而過,分明是有一物從牆角處飛射出來,直直打在了二皇子殿下的手中劍上,那樣遠的距離,竟然都能震得二皇子被迫鬆手,可見那人內力深厚。
那時,二皇子若是爲了顧及面子而握緊手中佩劍,只怕一隻手都會被震斷吧!
究竟是何人,竟然有這樣深厚的武功,卻只躲在暗中相助呢?
冥冥中一種直覺,黃嬤嬤想到前幾日夜裡的那場廝殺,想到了四皇子那絕頂的武功。
分明是身懷絕技敢作敢當的人,卻總是人前營造出一種紈絝放蕩的形象,若是尋常人家的孩子,也倒罷了,可偏偏是生在皇家,此人,只怕不簡單。
黃嬤嬤心頭思緒浮動,吉祥如意嬉笑一番過後,吉祥好奇的問道:“當時,若是二皇子殿下決意一搏,我們豈非是要露餡?”
顧玉青蝶翼一般的羽睫輕顫,冷笑道:“他不會。”
輔佐了六年的人,她太知道,他是如何一個貪生怕死之人。
莫說是沒有看出端倪,就算是有蛛絲馬跡被他察覺,他也絕不會輕易冒險。
這是蕭鐸最大的軟肋。
顧玉青又豈能不好好利用。
“我讓你在書房留下的東西,你可是留好了?”顧玉青端了手邊茶盞,輕吹浮沫,呷了一口,一面瞧着杯中茶葉懸浮打轉,一面問吉祥道。
吉祥點頭,“小姐放心,奴婢放好了。”
當時在書房,顧玉青打開密室的時候,一行五人,唯有吉祥被顧玉青以“把守”的名義留在外室。
待他們全部進入後,吉祥伺機把顧玉青提前交給她的一縷從衣服上刮下的絲線掛在了書房那盆帶着小刺的盆栽上。
那縷絲線,卻是青紅從宮中遞出,滿朝上下,唯有蕭鐸的生母,舒妃娘娘宮裡,纔有那樣的料子。
那是去年舒妃生辰,她的兄長特意着人從西域買來的合歡錦,金線遍織的錦緞,在白日與普通錦緞並無異處,可在夜裡,卻閃發着熠熠光輝,穿在身上,隨着動作起伏,那亮光如波似影,如幻似夢,乍明乍滅,仿若下落凡間的仙子。
舒妃性子張揚且輕浮,得了這樣罕見的東西,自然不出片刻,便滿朝傳遍,無人不知。
待到端王爺從西山沐浴溫泉歸來,那盆栽上的絲線便是最好的指引。
誰又能想到,今夜,赤南侯府的嫡出大小姐也一同前往了呢!
長吸一口氣,遣了吉祥如意並黃嬤嬤退下,顧玉青將手中茶盞輕輕擱下,轉目去看那抱回來的厚厚一摞宗卷。
頭邊燃了五臺火燭,將木桌上的一方天地照的亮如白晝。
一頁一頁塵封已久的泛黃宣紙被纖纖素手徐徐反動,其上的字跡躍入眼底,顧玉青看的膽戰心寒,只覺恨得牙根發癢。
原來,早在外祖一家被滅門的兩年前,南越朝廷便派了細作蟄伏在外祖家中以及府邸周圍,只等事發時裡應外合。
被外祖母好心收留安置在府中的孤兒寡母,竟是南越頂尖刺客。
那個扮作孩子的刺客,雖僅有三歲孩童的容貌身姿,可實則已經是二十幾歲成年人,只是常年習一種陰毒至極的武功,才導致身量不長,容顏不變,永久的停留在三歲時的樣子上。
看到此處,顧玉青驚得一身冷汗。
有誰會去懷疑一個僅有三歲的孩子,更何況,其上記載,那孩子生的粉雕玉琢面似仙童,格外惹人憐愛。
可就是這個孩子,在事發那晚,他的任務是提前在府中的井水中下毒,此毒無色無味,用過之後,只覺渾身無力,手不能提。
或許有人不吃飯,可水總是要喝的……
困擾顧玉青多年的疑惑,終於隨着這些記載,豁然解開。
隨着年紀漸長,顧玉青腦中總是盤旋,外祖一家是將軍府邸,莫說是主人不分男女皆是一身好功夫,就是府中僕役,也身懷武功,怎麼就死的一個不留呢。
原來……他們竟是連個還擊的力氣都沒有。
腦海中,一幕血氣滔天的場景浮現,顧玉青彷彿看到她的外公,在大刀落下那一瞬,眼底的不甘和屈辱。
堂堂威名遠播的將軍,竟就死在這樣的詭譎伎倆中。
恨怒之間,顧玉青捏着宣紙的手不覺用力,一張原本平整的宣紙,登時被揉作一團。
那些兇手……她必要讓其自食惡果!殺人遭天譴,天不譴,她便替天來譴!
顧玉青幾次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桌上還有無數宗卷等她翻閱,若是此刻就被這已經塵封的往事擾的心神大亂,她還怎麼給外祖報仇。
良久,紊亂的氣息終於漸漸平復,只是面上依舊鐵青一片。
揉皺的宣紙又被她一下一下撫平,小心慎重的擱置一旁。
這東西,怎麼能丟,這可是送給皇上的大禮呢!
從卷宗中再翻出一摞,放置面前,顧玉青細細去看,不過是看了寥寥幾頁,便震駭的面無血色,手腳發冷。
端王爺,道貌岸然的外表下,竟牲畜不如!
那宣紙之上的字,是他親筆所寫,起初幾頁,不過是寫下他對某個女子的朝思暮想,可隨着他的描述,顧玉青漸漸發現,他所提及的女子,根本就是她的母親,姑蘇彥!
可道後來,他竟憑空臆想,按着一己猜測,對母親的身體進行了詳細入微的描述,其中一些敏感私密地方,更是諸多着墨,描述中,猥褻嬴蕩之詞,處處可見。
盯着紙上的字跡,顧玉青氣的渾身血液橫衝直撞,捏拳砸在面前桌上,震翻一杯清茶,好在杯中茶水剩餘不多,打翻在桌,也只是順着桌沿流下,並未浸溼那些宗卷宣紙。
在端王爺的筆下,母親被他千般凌虐。
這樣的字跡,顧玉青只看一眼就怒不可遏,又怎麼會讓它繼續存在這世間。
它多留一日,便是對母親的亡靈多一日侵擾。
一把捏起手中宣紙,舉至燭火旁。
看着火舌舔上紙尖,手中泛黃的紙張隨着它上的字跡一同化作菸灰,顧玉青恨不得,此刻她手中一張一張燒掉的,是端王爺本人。
就在燒至一半,顧玉青忽的一眼瞥見,宣紙之上提到了一個讓她爲之一震的名字,頓時收手,飛快的用茶壺中的水澆滅紙上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