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沒飽,還因爲兒子弄巧成拙反被妻子罵了一頓,嚴愷之再好的脾氣也沒能繼續吃,可是壓在心裡實在又是不舒服。特別是看到那個小胖墩那天崩地裂的哭聲居然是假哭,說停就停,說哭就哭的性子都是像了韶華,可是不代表他對妻子的忍耐就能擱兒子身上。
嚴愷之暗想着,如果再不收拾這個混世魔王,等他長大以後,誰知道會闖什麼禍。
長子自幼給他對着幹,從沒出生的時候就不愛他接近,等出世以後,只要被他抱過手,不是哭,就是尿,鬧得他沒什麼心情。小兒子倒是喜歡粘着他,可是今日的情況看來,這個根本就是成精了。每次粘着他不是要吃就是要玩,而且還知道告狀和撒嬌,這要是長多兩歲,豈不是上樑掀瓦了。
果然,還是女兒好!
好不容易趁着韶華把丞羲抱回他的屋子,嚴愷之立刻就閃了進去,把乳孃關在門外。丞羲一看父親,心裡也知道不對,撒開小腿,轉身就跑,他立刻躲到花架後。嚴愷之看了有些心驚,怕一不小心花瓶砸下會傷了他,所以不敢動。
他放輕了聲音,伸出手對丞羲道:“二郎過來。”
心知自己闖禍的丞羲眼裡,嚴愷之簡直就是一隻大灰狼,他用力地搖了搖頭:“不要!”
嚴愷之深吸了一口氣,展開一個自以爲十分溫和慈祥的笑容,繼續哄道:“爹爹買肉給你吃,你過來。”
小胖墩要是堅決地搖頭:“不要!”
事不過三,嚴愷之立刻收了笑臉,厲聲說:“你要是不聽話,我就丟你到山裡去喂狼。”
“哇~”小胖墩還打算施展自己的哭功,他的屋子和韶華只有一門之隔,所以他只要大聲哭泣,隔壁的三個寶就一定會聽到。可沒想到嚴愷之早就知道他的伎倆,一手扶住花瓶,一手把兒子從花架後提了出來。像拎兔子一樣,抓着他的衣領把他拎到眼前,惡狠狠地說:“你要敢哭出聲,以後就別想有肉吃。”
可是小胖墩根本不受他的威脅,立刻放聲大哭:“哇,阿孃娘,救命命!”
嚴愷之這下子什麼火氣都被他的哭聲點着了,“今天老子不把你這三字經給糾正,我就不姓嚴!”
聽到小胖墩的哭聲,乳孃也着急地闖了進來,“都督,怎麼了?”結果看到嚴愷之像拎西瓜一樣拎着自己的兒子,一臉凶神惡煞就往外走,她嚇得急忙追出去,卻被嚴愷之喝住了,“沒事,做好你們自己的事,誰都不要跟來,要是被我發現你們跟夫人告狀,哼!自己看着辦。”
得知自己落入郎口,丞羲哭得更用力了,“阿孃娘,救寶寶!”
嚴愷之根本不理會,把他夾在身側,就跟扛木頭似的,大步走出內院。這一路的雷厲風行沒有人敢阻止,儘管小胖墩的哭聲實在太引人心碎,可是嚴愷之這歷來的冷麪作風讓衆人都不敢放肆。他們知道,只有韶華在場,他纔會表現的輕鬆隨和一點。
但是,沒人敢去告狀,否則被發現了,就絕不是認個錯能解決的事,所以他們只能默默希望嚴愷之只是惡在臉上。
整整三個時辰後,小黑屋的門終於被打開,嚴愷之從屋裡走出來,旁邊還跟着一個眼眶紅紅的小胖身影,一手抹眼淚,一手拉着嚴愷之的衣袖。嚴愷之低頭看了兒子一眼,聲音平靜地問:“哭完了沒有?”
“完。”小胖墩委屈地吐出一個字。
“還想不想哭?”嚴愷之又問。
“不想。”小胖墩揉着眼睛,搖頭說。
“知道怎麼說了嗎?”嚴愷之再問。
“知道。”小嘴撇了撇,緩了一下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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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愷之蹲下身,正對着兒子,看着他揉紅的眼睛,“再說一遍給我聽。”
小胖墩抿着嘴,一臉欲哭又不敢哭的樣子,囁嚅了半天,才說:“阿孃娘,唔,寶寶要爹爹陪,唔,陪……忘了。”不知是哭太久還是,說着說着也忘了父親交代的話。
嚴愷之偷偷嘆了口氣,心中覺得自己大概太嚴苛對待一個兩歲大的孩子,可想到他的早慧,又對兒子充滿了信心。他重複了一遍自己的交代的話。“是要爹孃陪你和妹妹。”
“哦,阿孃娘,要爹爹……”小胖墩點點頭,說到一半就又忘詞了,聽着嚴愷之揚起的鼻音,“恩?”他忙不迭更正:“要爹孃陪寶寶!”
雖然和原話有些出入,但意思總算表達清楚,嚴愷之這才點點頭,“嗯,這樣還行。還有呢。”
小胖墩也偷偷吐了口氣,再次努力地回想剛剛的話,“不要寶寶,呃,要寶寶,不要……”
“是不要大寶她們,這什麼鬼名字,說都拗口!”嚴愷之自己重複了一遍,頓時覺得三個寶的名字太難說,自己都說不清,更何況一個小孩子,於是就改口:“總之,你要記得,給你阿孃說,晚上要爹孃陪你睡。明天爹帶你去吃肉,好不好。”
“好!”一聽到吃肉,小胖墩立刻就忘了疼,用力點點頭,對嚴愷之仰頭微笑。
“走吧。”看着兒子的笑臉,嚴愷之心裡也暖暖的,誰讓他知道利用兒子來傳話實在放不上臺面,可這是自己的家務事,本來也不需要放在臺面上講,所以他理所當然地往外走。
小胖墩腿短人胖,跟不上父親的腳步,搖着小身子追着喊:“爹爹抱。”
嚴愷之站住了腳,差點把小胖墩給撞上了,斜眼睨了他一下,“剛剛跟你說什麼你忘記了?”
小胖墩擡頭看着父親,不自覺打了個冷顫,立刻像模像樣地跑到他前面去,連話都說得十分完整,“不要爹爹抱,寶寶自己走。”
就這麼父子二人,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十分和諧地在都督府裡穿梭。所有人看了都不自覺地站住了腳步,他們曾幾何時看到這麼溫馨的場面,嚴愷之故意放慢了腳步,丞羲一路小跑,跌到了也沒敢哭出聲,最後嚴愷之只好大手一撈,將他抱起大步往前走。
韶華早知就在門口等着,一聽到嚴愷之黑着臉把兒子抱走,她的心都給提到嗓眼上去了,過了大半天總算看到兒子,她立刻飛奔上去。嚴愷之把兒子放在地上,他更忙不迭地逃離虎口,回到母親懷抱,頓時覺得世界上只有母親最好,聲音軟軟略帶哭腔:“阿孃娘~”
韶華緊張地檢查兒子,見他眼睛哭得都充血,心裡不由得揪起來,“胖墩你沒事吧,你爹有沒有打你,有沒有把你怎麼樣了?”
丞羲小心翼翼地回頭看了父親一樣,搖搖頭道:“爹他……他沒有。”
韶華不信:“真的?”
難得丞羲一臉正義,口齒清晰地說:“真的,爹沒有打。”
嚴愷之很滿意兒子的表現,走上前,輕笑地擁着妻子的腰身,偷偷給兒子眨了個眼表示讚賞,“夫人怎麼會以爲我打他呢,我只是教他說話不要女裡女氣,男子漢就該有男子漢的樣子。”
韶華將信將疑,可是見他們父子難得的默契,而且兒子除了眼睛哭紅之外,確實沒有被虐待的樣子,這才放下心來。她沒好氣地翻眼道:“兩歲的孩子,你要他什麼男子漢。”
嚴愷之對兒子挑了挑眉,“我不是希望他早點長大,這樣你也可以少一點累,對吧,二郎?”
丞羲冷不丁嚇了一跳,忙聲回答:“對!”
這更把韶華給問住了,幾日前還大眼瞪小眼的父子二人,今日怎麼變得像是勾肩搭背的好兄弟,她好奇地問:“你們父子葫蘆裡賣什麼藥?”
嚴愷之沒理會韶華的問話,繼續誘導兒子:“二郎,你不是會說要跟你阿孃說什麼嗎?”
丞羲乖巧地點點頭,“嗯,有說。”
韶華聞言,笑眯眯地親了親他的小臉,讓嚴愷之的笑容有些僵,“胖墩有什麼事要跟阿孃說,來,阿孃抱抱。”
一邊打量父親的眼色,一邊思索着剛剛的話,丞羲猶豫了一下,“阿孃、娘,寶寶要……要、要睡覺!”
心想哭了那麼久,也該是休息的時候,韶華不理會嚴愷之在旁,抱着兒子就回屋,“好!阿孃抱你睡。”可是丞羲擡頭看到父親沉下的表情,立刻掙扎“要爹爹陪,不是……要阿孃,不是……”
韶華不由地回頭看了嚴愷之一眼,又問“你是要爹爹,還是要阿孃?”
嚴愷之聽了,急忙上前補充,“還是兩個都要?”
“都要!”丞羲看着父親快把眉頭都夾出山溝來,才順勢點點頭。嚴愷之鬆了口氣,一把拉住韶華,心中暗歎不易:“夫人,您瞧二郎都這麼說了,要不咱們別慪氣了。”
韶華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敢情你是威逼利誘,讓兒子來套我的話?”
嚴愷之忙不迭搖頭,又看向兒子,“沒有,怎麼會威逼利誘呢,你問二郎,我有沒有對他威逼利誘了。”
韶華輕蔑地挑了眉頭,對兒子溫聲說道:“胖墩,你爹爹都跟你說了什麼?來告訴阿孃,阿孃保護你。”
“不哭,有肉吃!”原以爲兒子被自己哄了那麼久,勉強歸爲自己人,沒想到被韶華兩句哄騙,立刻就抖了乾淨。
“你!”見兒子立刻縮了脖子躲到韶華懷裡,嚴愷之更是怒不可遏。
“原來都督不止會行軍打仗,還會哄小孩子,既然如此,以後胖墩就交給你了。”韶華本也沒想計較嚴愷之跟兒子之間的事,只是被他們繞得心煩,索性把兒子丟回嚴愷之懷裡。“胖墩,以後爹爹陪你睡。”
可是丞羲哪肯鬆手,死死地抱住韶華的脖子,放聲哭道:不要,哇,不要不要,阿孃娘,嗚哇!”肉再好也不如親孃好,這是丞羲心裡唯一的想法。“不要爹爹,壞爹爹!”
兒子的臨陣背叛讓嚴愷之有些不悅,伸手就要打,韶華喝了一聲:“都督要是有這個閒心教訓兒子,不如去給女兒想名字吧,都多久了,一個名字都想不來嗎?”
嚴愷之選擇投降,自己確實不會哄人,“韶華,別跟我鬥氣了,我都低聲下氣哄你這麼久了,你總得給我點面子。”
韶華平靜地看着他,“我沒跟你鬥氣,難道想名字也是鬥氣嗎?”
嚴愷之嘆了口氣,顯得十分疲倦,“我不是說這個,不能進你房門,不能陪你睡覺,跟你說句話都得讓那麼多人圍着,你以前從來都不會讓別人插手我們之間的事。”
也不知道是哪句話戳到韶華心底最敏感的神經,她不由得冷笑起來,“是啊,什麼都是我替你想好,你就理所當然地接受,你想過我需要什麼沒有?”
以前猜皇帝的心思,現在還要猜妻子的心思,嚴愷之也覺得很疲倦,“你想要什麼,你得說,我才能去做。”
韶華已經不想跟他爭辯這件事,“我想要的難道你心裡會不清楚嗎?我說了又如何,你哪一次做到了?”
聽到韶華又故事重提,嚴愷之有些不高興了,“欸,你就非得在意這句話?”
韶華站直了身子,正對嚴愷之滿是不耐煩和疲憊的臉,心裡不覺有些泛酸,“我要的也不多,一句話而已不是嗎,都督要是覺得爲難就算了,我也沒再勉強了。你非要進屋睡覺,我還能攔得住不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都是你的人,替你生了孩子,難道我還能賭氣就離家出走不成。既然我什麼都做不了,那我表達一下心裡的不舒坦總行了吧,你對我什麼都好,你甚至爲我出生入死那麼多回,我感動,我也感激,所以從來都是你說什麼我再不情願也依你。可是我只要一句話,而且是你答應過我的,連一句話的承諾你都不遵守,你讓我怎麼相信你說過你會護我一生,不讓我委屈?”
韶華一席話把嚴愷之說得無言以對,他深深看着她的眼睛,眼神裡都是不慍和哀怨,他想了想,一聲不吭轉身就走。
丞羲被這突如其來的氣氛嚇到,小寶連忙過來,把丞羲給抱走,大寶則扶着韶華進屋。
“大寶,你說我剛剛是不是太過分了。”
剛剛的情況確實出乎了她們的意料,可是大寶卻不認爲韶華做錯,“夫人,您只是把心裡的委屈說出來,這沒什麼,要是憋壞了,以後纔會鬧大事。”
韶華苦笑了一下,“是嗎,可是我覺得自己變得無理取鬧,簡直就跟個瘋婆子一樣。我沒想過要逼他,可是一想起來心裡就犯堵,越想就越不舒服,有時候發脾氣也讓他莫名其妙。”
寶兒緊張地絞着手指:“要不夫人,我替您跟都督說一下吧。”
大寶也終於低下頭,“夫人,對不起,都是我們不好,出了什麼餿主意。”
反倒是韶華搖搖頭,不願再提起這事,“算了,不怪你們,這本來就是存在的事情,這股氣一日不發,始終還是要吐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