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聽說璇玲姑娘竟然要爲李湛侍寢,眼中不免露出豔慕神色。但凡常在涼州風月場上出入的人,誰不知道璇玲姑娘甚至連張克行張將軍的賬都不買,那位可是從當上右屯衛中郎將開始就對璇玲垂涎了,只是原先他還是中郎將的時候,璇玲連正眼看他一眼都不肯,現在做了將軍,他卻一直不肯用強,璇玲便一直虛與委蛇。
比起那粗魯的武夫,同樣位高權重,生得文質彬彬、面容俊朗的李湛在青樓女子眼中的確是個良人了。也難怪璇玲姑娘動心,這名妓的去處無非是到高官家做小妾,有些商人也願意娶她們做妻,此事若是成了,涼州風月場上便又多了一樁風流韻事。
李湛卻站起來,笑道:“今天跟賈族長的一番懇談,讓李某獲益良多。不過本官剛到任,明日衙門中要處理的事情還很多,這就告辭了。”倒不是李湛對美色毫不動心,只是這種事情本來對於他來說就是可有可無,但他初到此地,並不想給人留下好色的印象。何況,他也要讓賈家知道,他不是剛進官場的毛頭小子,沒那麼好打發,不是能用個花魁就可以輕鬆收買的。
賈敦還想再勸上一勸,機會難得,這璇玲一直是賣藝不賣身,如今自降身段,這可不是光有錢就能買到的,卻被賈敞一個眼神止住了。
李湛拒絕,賈敞才鬆了一口氣,他的父兄只顧着給李湛拍馬屁,也不先打聽打聽李湛內眷的情況。那位夫人是好惹的麼。賈敞雖然並不知道幾件唐國公府內院的事情,但他跟涵因接觸的幾件事來看,那位夫人可不是個省油的燈,面上溫溫和和的。手段卻不輸於男人。想起王達一家的情形,賈敞也不寒而慄,雖然沒有證據證明這是那位夫人的手筆,但賈敞知道這件事除了她不會有第二個人做。
雖然他沒有刻意探聽過李湛內院的**,但時常和鍾瑞接觸。他多多少少也會知道一些。那位夫人可並不是不介意小妾的大度之人。而李湛又並非會被女色迷惑而頭腦發熱的人,送美女未必會讓李湛有多上心,但得罪夫人卻是一定的,到時候。這筆賬一定會記在賈家腦袋上,真真是得不償失。
賈敦知道弟弟的眼色必有緣故,也不好再勸,只好起身送李湛。
這時。雅間的房門忽然被粗暴的拉開,一個親兵模樣的人徑直走了進來,對李湛行了一禮,神情卻帶着一副傲慢勁兒,對璇玲姑娘說道:“我是張克行張將軍的親兵,我家張將軍請璇玲姑娘過去一敘。璇玲姑娘跟我走吧。”
李湛和衆人登時臉色就變了,這是什麼意思?璇玲是來陪李湛的,當着李湛的面,就要把人帶走,這就等於是公然落李湛的面子。而且來的這個僕役進來沒叫人通傳,言語又極傲慢,對李湛毫無尊重之意,李湛是璇玲的客人,他不對李湛說話,卻直接對璇玲吩咐,這根本就是不把李湛放在眼裡。
本來李湛並沒有想讓璇玲陪夜的意思,等李湛走了,張克行在來請璇玲過去,賈阡等人自然也不會說什麼,但是此時若是讓他們把人帶走,明天張克行落了李湛面子的事就會傳遍涼州,到時候李湛拿什麼震懾各個世家,他這個涼州刺史又還有什麼威信。
但張克行是他的上官,若公然撕破臉,這兩官爭妓之事傳出去也不是什麼好聽的名聲。張克行一介武夫,自然無所謂,他是個文官,向來文人都是自命清高,與一介武夫爭妓這種破事,更是掉價,難免遭人恥笑。
賈敞也犯了難,怎麼做都是自己這邊吃虧。
這時候,一直在旁邊摟着美女喝酒的竹心先生捅了捅鍾瑞,在他耳邊嘀咕幾句。鍾瑞會意,對衛恆、李光弼一招手,衝上前去,對那個親兵“啪”的一下抽了他一個大嘴巴,叫罵道:“你這混蛋,竟敢假裝張將軍的手下,吃了雄心豹子膽了。”不等他說話,李光弼上去就踹了他一腳,將那親兵踹翻在地,罵道:“你算那根蔥,敢在爺爺面前大呼小叫。”
“這集芳苑便是張將軍推薦給我家李刺史的,璇玲姑娘也是張將軍特意給我家刺史提過的,你竟敢假冒將軍的親兵,這可是大罪!給我綁了!”鍾瑞叫道。
那親兵來不及說話便被衛恆捆了個結實,鍾瑞方回過頭對李湛說道:“老爺,假冒之人已經拿下,請老爺發落。”
李湛冷笑道:“把他投進州府大牢,擇日審問。”
鍾瑞的嗓門故意放得很大,他又站在門口,集芳苑這一樓的人便聽了個清楚,都紛紛探出頭來瞧熱鬧,人們一邊看着這裡的情形,一邊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賈家的人看到這種情形,頭上也都冒出了冷汗,這請客是他們請的,璇玲也是他們叫來的,現在出了這樣的事,必然被張克行看做跟李湛一邊的,張克行是掌管軍權的將軍,雖然現在兵換了一半,但另一半的軍中仍然有他的親信。
縱使將軍在平時不能隨意調兵,但讓幾個親信給賈家找找麻煩卻是綽綽有餘。
現在,他們也只能緊靠李湛一邊,如果李湛搞不定張克行,那他們賈家往後在涼州的日子也就不好過了。
出了這樣的狀況,李湛卻不能甩甩袖子就走了,那樣的話,第二天消息傳出去,恐怕就會變了樣子,人們不會說李湛息事寧人,只會認爲李湛怕了張克行,現在李湛爲了向衆人表明自己不怕張克行,反倒要招搖的把璇玲要了。這集芳苑是張克行的地盤,自然是不能留宿的,否則萬一張克行惱羞成怒,李湛便控制不住場面,反倒要吃虧。他很清楚那些當兵的發起瘋來什麼樣子。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把璇玲帶走。
南北朝遺風,士大夫階層狎妓成風,到了時下,風俗依然如此。宴席之後。把自己中意的妓女帶回家繼續風流也不算什麼大事,甚至很多家裡舉辦宴席,還要從青樓裡面請這些女子來助興,有些宴席徹夜不休,讓妓女陪寢也是慣例。還有一些家裡面會蓄養一批貌美的女子。充作家妓專門陪客人。
李湛衝鍾瑞點點頭,鍾瑞會意,走到璇玲姑娘身邊,笑道:“那就有勞姑娘伺候我們刺史回府吧。”
璇玲的面色白了白。知道此時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老鴇聽見聲音已經跑了過來,見璇玲要被帶走忙過來阻止:“哎呀,大老爺,您看我們青樓璇玲姑娘是不出去伺候的……”
李湛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他的身份,是不會跟老鴇分說這些的。鍾瑞跑上前去:“我家老爺是什麼人,看上你家的姑娘,是你們的榮幸,明日我們自然會將璇玲姑娘好好的送回來,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讓開。”
老鴇看着璇玲還要再攔,璇玲倒是一臉平靜,對老鴇微微搖頭,示意她莫要衝動,老鴇只好退開了。
李湛一行人帶着璇玲推搡着捆得像個糉子似的親兵往樓下走,在一樓的大廳裡,張克行帶着自己的幾個親兵坐在當中,惡狠狠的看着李湛。
一樓的嫖客們早跑光了,有幾個大膽的,在一旁等着看熱鬧,不過也都躲在柱子後面,生怕殃及池魚。
李湛帶着人走到他面前,對他行了個禮:“張將軍。”李湛也是一方大員,官品只比張克行矮一級,張克行若是一直坐着,就太拿大了。
他雖然對李湛百般看不上眼,但是也不好在衆目睽睽之下落人口實,佔了起來,點了個頭算是回禮。
李湛見他這副樣子,不等他開口先說到:“今天在下抓住了一個騙子,他竟敢冒充張將軍的親兵,對本官大呼小叫,在下想張將軍治軍甚嚴,怎麼可能放任親兵到青樓驛館鬧事,必然是冒充張將軍的名頭,目的是敗壞張將軍的名聲,挑撥軍政上官之間的關係,說不定這個人就是突厥人派來的奸細。在下已經把這個人抓住,準備投入大牢之中嚴加審問。將軍,你看,這應該不是你的親兵吧?”
張克行看着李湛,表情都已經曲扭了。他已經把璇玲看做自己的囊中物,誓要得到她的第一夜,只是他自詡風度,不願意強迫,李湛剛來這裡幾天,居然跟他搶女人。
他自己也知道,剛纔派親兵去要人,爲的就是故意壓李湛一頭,順便告訴那些想要攀附李湛的人,到底誰纔是涼州的主人。沒想到李湛竟然硬頂了下來。現在李湛不買他的賬,他若是當面向李湛要璇玲,李湛一定會把璇玲留下,不過第二天,他張克行就會立刻成爲全涼州,不全隴右的笑話。他就算再喜歡璇玲,也不能開這個口。
現在,李湛這一頂突厥奸細的大帽子扣下來,他若是承認這個親兵是自己的人,李湛小則說他治軍不嚴,大則給他弄個通敵的罪名;但若不承認,讓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氣,他看着李湛,僵笑了兩聲,說道:“這自然不是我的親兵,我的親兵一直跟在我的身邊。”用手一指身後,又說道:“既然是突厥奸細,那必然與軍務有關,就請李刺史將此人交給本官,將他帶回軍中審問,不知道李刺史意下如何?”
李湛笑道:“將軍熟悉軍務,若能從奸細口中悉知突厥的陰謀,那就再好不過了。”衝衛恆一點頭。李湛只想給張克行一個教訓,並不想在這種地方撕破臉,於是便順水推舟將人還了回去,不過看張克行這副樣子,就知道這個親兵必然沒有什麼好下場,說不定州府的大牢對他來說更安全些。
衛恆將那捆着的親兵,往前一推。張克行身後的親兵將他接住,卻並沒有給他鬆綁。
李湛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那就有勞張將軍了,在下告辭。”說罷,拱拱手,帶着一行人走了。留下咬碎了牙的張克行。
一路上,李湛沒空想跟張克行鬧僵了會有什麼後果,只覺得頭疼,自己把這麼一個花魁帶回家,不知道涵因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涵因表面上一副德行兼備的世家大婦模樣,私底下卻是個醋缸。他也只趁着涵因月事的時候,在姨娘房裡歇一歇。去年整理京兆府務那段時間,因爲事務繁忙,他便乾脆睡在書房,有一次瓊蕊給他送夜宵,便趁機留下了。
之後一連幾天,涵因話裡話外都帶着刺,還以瓊蕊耽誤李湛公事爲由,讓瓊蕊每日從早到晚站規矩。開始,李湛的脾氣也上來了,還跟涵因絆了兩句嘴。後來想想,何必跟個小女孩制氣,何況,反過來想想,涵因這樣的表現,總是對他上心了,也不似剛嫁給他時候那般,賢則賢矣,卻很是疏離,於是心裡又高興起來,轉而放下身段回去哄涵因,見她梨花帶雨的模樣,登時就心軟了,又賠不是又甜言蜜語,才又把她哄高興了。
對於現在的李湛來說,美女並不是他的興趣點,何況璇玲這樣帶着異國風情的美女,他在十年前就收用過不少,那時候何止波斯,東至倭國、高句麗,西至龜茲,南至南洋,人家送來的,都是頂尖的,甚至比這位花魁還要嫵媚幾分,他後來照樣一點都不心疼的送人了。美女固然可以怡情悅性、紅袖添香,不過若是鬧得家宅不寧,讓他集中不了精神,那就得不償失了。他來涼州可不是爲了找女人。皇帝那份滿是空話套話就是不肯給錢的詔書,足矣掃掉他所有的雅興。
這回帶個花魁回去,涵因那一甕醋還不得都潑出來,還不知道要怎麼鬧彆扭呢,李湛心裡對張克行一陣大罵,他到底有多蠢呢,這一攪合,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又不得不帶走,真可謂是損人不利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