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姨娘被打發回了後院。
三娘從薛氏房裡出來之後先回了一趟西廂,想了想,吩咐白英道:“等會兒你拿着五十兩的銀票去找莊嬤嬤,交代她幫我看緊了崔姨娘。”
“是,奴婢這就去。”白英領命道。
“等等——”三娘將白英叫住,沉吟道:“我還有事情要交代你,你從莊嬤嬤那裡出來之後再去夫人哪裡找沉香和木蓮,我有事情要她們去做。”
“是。”白英眼中雖然有疑問,但還是躬身走到三娘身邊,等三娘吩咐。
三娘在她耳邊輕聲吩咐了幾句,白英初一聽眼中不掩訝異,到了後面便又收斂了情緒:“是的小姐,奴婢記住了,也會一字不差地傳給沉香和木蓮。”
三娘點了點頭:“你去吧。”
白英應聲退下了。
三娘對着鏡子,理了理髮髻。
雙管齊下,她就不信崔姨娘能長出三頭六臂。
崔姨娘揉了揉痠痛的脖頸,動了動自己的胳膊腿,可是依然感覺自己身上沒有一處是屬於自己的了。她今日在莊嬤嬤那裡立了一天的規矩,三娘和五娘在外頭學禮儀,她就頭上頂着三本書站在了內室的中央,莊嬤嬤說這是讓她練沉穩。
這一練就是一個上午。
下午,三娘和五娘學琴,她原本以爲自己站了一上午了,莊嬤嬤應當不會在讓她站了,不想……莊嬤嬤確實沒有讓她站了,卻是讓她兩手各端了一隻茶碗,端坐在小几上,說這是讓她練習儀態。
想到明日還要過來,崔姨娘心中很是煩悶。
這時候已經過了晚膳的時候了,崔姨娘中午因爲太累了沒有吃上幾口飯,這時候已經餓的有些前胸貼後背了。正想要回房去打發屋裡的丫頭去前面的廚房看看,還有沒有什麼點心能果腹,卻突然聽見旁邊的一間屋裡,洞開了一些的窗戶中傳來了對話聲。
崔姨娘想了想,還是悄無生息地往窗戶那邊挪了挪,因爲她記得的這間屋子裡住着的是薛氏身邊的兩大丫鬟,沉香和木蓮。
“沒有……你即便是再求我一百遍,我還是兩個字——沒有”一個姑娘惱怒道。
“沉香姐姐,我求你了,這次我只借一貫錢。等過幾日,發月例的時候我就還給你,絕不拖欠。”一個軟語相求道。
“哼,這話我已經聽了三回了,結果你之前欠我的五兩銀子有沒有還回來?我是看在你之前是與我一同在老夫人院子裡伺候的份上,纔對你這般照顧,不想你卻將我的好心當作了搖錢樹了。”
“沉香姐姐,我求你了。我真的只借這一回這個月……不……下個月,我就能將銀子盡數還給你了。沉香姐姐,你知道,我表哥他來了京城,一直找不到差事,他在京中只有我這麼一個親人了我不能不幫他。”
沉香壓低聲音道:“我與你說過多少回了,你那個表哥不是什麼好人,要你離他遠一些他四肢健全,若是能正正經經地找份差事幹,比誰能差?年紀輕輕,卻偏偏想着要不勞而獲,整日在賭場裡頭廝混賭場那是什麼地方?幾百輛銀子拿進去,最後也只能光着膀子出來金山銀山也不夠他揮霍的。你現在雖然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拿着一兩銀子的月例,可是畢竟也只是個當奴才的你聽我一句勸,趕緊與那人斷了來往,不要再見了。再說了,你個內院的丫鬟,偷偷摸摸出門私會男子,若是被主子們知道了,肯定要趕你出去的。”
“沉香姐姐,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了。我表哥說了,他這次買樁是有門路的,穩贏不輸。等贏了這一次,他就再也不賭了,老老實實去城南的一個老木匠那裡學手藝,然後……然後等我放出去了,一起開一家木匠鋪子,賣些小傢俱。”這個聲音帶着些羞澀道。
沉香冷哼一聲:“這話也就是偏偏你這個傻子罷了再說了你在夫人身邊當差,夫人也待你不薄,你不想着怎麼伺候好主子,卻是想着要放出去。你以爲王家是你想進來就進來,想出去就出去的?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你——沉香姐姐,你怎麼能這麼說話。你現在一個親人也沒有,要那麼多的銀子做什麼?還不如借給我呢,我又不是不還你,幹嘛這麼小氣”木蓮也有些不耐煩了。
沉香卻是冷笑了一聲:“我就是小氣怎麼了?我的銀子就算是發了黴,也不會再借給你分毫,你死了這條心我警告你,以後你最好是好好在夫人身邊當差,不然若是出來岔子,讓我也受到了牽連,我可不會幫你隱瞞。”
說着沉香轉身就往門這邊來了。
崔姨娘下了一跳,急急忙忙往一旁的柱子邊躲去。還好沉香推開門之後,可能是因爲氣急了,根本就沒有注意周圍的動靜,徑直往中院那邊去了。
崔姨娘鬆了一口氣,再次往窗邊靠去,正好聽見木蓮怨恨着道:“……你整天就會逢迎拍馬,不僅夫人喜歡你,連三小姐也對你客客氣氣。可是你只顧着自己好,有沒有爲我想過,可曾在主子面前給我說過好話?我即便是留在府裡,也不會有你那麼好的前途,自然是想着要出府。何況,何況我表哥他……他說會等我的。你這次見死不救,我會記着的,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
崔姨娘聽着裡頭丫鬟那怨恨的聲音,卻是笑了。任是誰的身邊,都不會如鐵桶一般。當年柳氏是如此,薛氏自然也是如此。
崔姨娘這時候覺得自己的脖子,胳膊也不疼了,理了理雲鬢,繼續邁着她的蓮步離開了,回了自己的屋子。
等到了自己的房間,玉竹已經爲崔姨娘準備好了晚膳,雖然有些涼了,但是崔姨娘確實是有些餓了,也不計較那些,匆匆吃完了。
待漱完了口,崔姨娘捧着茶碗道:“玉竹,明**幫我盯緊了夫人房裡那個叫做木蓮的丫鬟,看看她有沒有與外頭的什麼人有接觸,回來報我知曉。”
玉竹恭聲應了。
崔姨娘端起了茶碗喝了一口,雖然她端碗的的手有些不自覺的顫動,但是也沒有影響她的心情。雖然剛剛看到的那件事情是一個契機,但是她也不會輕易就動手,總是要確定纔好下注的,崔姨娘柔柔一笑。
第二日中午,崔姨娘在莊嬤嬤那裡立了一上午的規矩回到自己的房裡的時候,玉竹早就已經等候她多時了。
“夫人,木蓮今日一早就偷偷出了二門,奴婢找了個藉口跟了出去,見她出了府是去見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最後她將一個荷包給了那男子,不過那男子似乎是嫌裡頭的錢太少了有些不悅。之後木蓮就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崔姨娘聞言笑了:“果然是這樣。”又轉頭對玉竹道:“這次你做的很好。你的年紀也大了,過幾日我去夫人那裡求個恩典,讓她爲你找 一門合適的婚事。”
玉竹有些羞澀地低頭:“奴婢願意一直服侍姨娘。”
崔姨娘笑着搖了搖頭:“傻丫頭,女孩子哪裡有不嫁人的?你放心好了,你跟了我這麼久,辦事情盡心盡力,我會在夫人面前好好爲你求的,你的嫁妝我也會多補貼一些。”
玉竹這才紅着臉,向崔姨娘磕頭道謝。
崔姨娘拉着她起來,眼睛卻是盯着虛空中的某點,喃喃道:“希望我的五娘也能有一個好的歸宿,這樣我這一輩子便也沒有什麼好求的了。”
玉竹一邊悄聲地將桌子上的碗盤撿到一個紅漆的食盒中,一邊笑答:“五小姐長得跟仙女兒似得,人又乖巧懂事,聰明伶俐。姨娘你儘管放心,五小姐定是能定一門好親的。”
崔姨娘笑了笑:“但願如此了。只是我的傻玥兒,心思太過單純。就連三小姐平時那麼木訥的一個人,都能在夫人面前時常現一現臉,陪夫人說話。現在夫人對三小姐很是受寵,以後她的婚事,夫人定是會好好把關。這次,那個沈家,雖然是續絃,但是那柯氏皇后的孃家啊。不想溫家園那邊的老夫人以及夫人都覺得是委屈了三小姐的樣子。”
說到這裡崔姨娘搖了搖頭,有些不以爲然,在她心裡,能得到實惠就是好的,那麼好的人家,即便是續絃又怎麼樣?可是,這種好事,怎麼就不能輪到她的五娘?
想到這裡,崔姨娘暗自吐出了一口氣。
“你去把我上個月的月例拿出來,用荷包裝好了,給那個叫木蓮的丫鬟送過去。”
玉竹聞言有些驚訝,但是她知道崔姨娘做什麼事情一向不喜歡跟她這個當丫鬟的解釋,因此她也沒有多問,只是一如既往地躬身應了,匆匆將手中的食盒放下,去拿銀子了。
錢,她還有一些的,大部分是當年趙氏在的時候她存下來的,也有四年前的那次老爺賞給她的,以及她這麼多年的積存下來的月例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