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鴻濤回到家中,進門的剎那輕輕嘆了口氣。他明白自己還是做不到爺爺的期望。
卻見書房的燈還亮着。春氣漸暖,房門敞開着,藺鴻濤看見爺爺正坐在書房裡。
“爺爺,您怎麼坐在這兒?我扶您回去休息。”藺鴻濤趕緊走到祖父身邊去。到了祖父身邊藺鴻濤才怔住,原來祖父的目光沒有望向他,而是望着牆上那幅畫。
“孩子,這幅畫是哪來的?”藺水淨轉頭望藺鴻濤。藺鴻濤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錯覺,祖父轉眸的一瞬,他似乎從祖父眼裡看見倏然流轉的光華。
已經有多久,他沒見過祖父眼睛裡這般流轉過的光彩?
“是在聽琴畫廊裡買回來。也是碰巧遇見,看這畫的技巧很好,最難得用西洋油彩和立體畫風畫出櫻花的東方神韻來……”
“鴻濤,爺爺是想問,這畫是誰畫的。”
藺鴻濤又是一怔。他以爲自己之前的解說很是中規中矩,卻沒想到爺爺反倒是有些招惱了。藺鴻濤皺眉,“爺爺,孫兒不知。”
這原也是畫廊的規矩。許多畫廊獨家養着一些新的畫手,很避諱客人與畫手之間跳過畫廊直接聯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畫廊不光是那些新畫手的作品經銷商,更是他們的經紀人。
藺水淨疲憊地垂下頭來,“原來如此。”
老人說着徑自起身走出門去。等在門口的吳伯忙走上來,扶住老人。彎月清輝之下,藺鴻濤望着祖父佝僂的背影,心狠狠地疼。
轉頭再去望牆上那幅畫。藺鴻濤滿心迷惘,覺得那幅畫畫得很美,寫實又飄逸,可是除此之外他完全猜不到祖父怎麼會因爲這幅畫而那樣激動。
從昆明回s市的飛機上,簡桐一直在睡。懷了身子的人,的確是變成了小懶貓,她本來舉着一個蘋果在啃着,可是睏意忽然來了,她舉着蘋果就歪在椅背上睡着。
更何況中國真的好大,從西南昆明飛東北的s市,整條航線的長度就趕上整個歐洲大了。哪兒像在j國境內,簡桐都覺得那國家還有國內的航線可真是太浪費了,哪兒有那麼大地方啊。
看見簡桐舉着蘋果,好像還在嘟噥着什麼,結果就這麼睡着了,蘭泉和竹錦還比較蛋定。竹子是醫生,自然明白孕婦因爲血流量大量供給胎兒,所以纔會造成孕婦本身的嗜睡;蘭泉更是趕緊當起老婆奴,抽過毯子來給簡桐蓋上。
桔花小四兒卻安不起好心來,他眉飛色舞地掏出相機來前後左右各種角度拍簡桐的睡姿。呲牙樂着跟竹錦說,“咔咔,小睡豬百態……二嫂這下被我捉到把柄了!”
蘭泉咬牙,“找打啊?”
菊墨臭屁地嘆了口氣,“靳蘭泉你真笨。這樣的時候你不該給你老婆都拍下來啊?女人一輩子就一次這樣的經歷,你給她好好存起來,她以後看見肯定只是樂,絕對不會生氣。”
蘭泉被菊墨教訓得愣住,揉了揉後腦勺,難得憨厚地一笑,“是啊,你小子不說,我還給忘了。”
“不過……”蘭泉壞兮兮瞅了一眼簡桐,確定她睡着了,這才低聲跟竹錦和菊墨說,“她肯定不會就這一次經歷的,我得多生兩個玩玩兒!”
竹錦摟過小四兒來,咬耳朵,“看着了吧,真正的*在這兒呢。不許你以後再叫我*!”
小四兒又天真眨眼,“我沒說你是‘*’,我說你是‘披着醫生白袍的*’。前頭一大堆修飾詞呢……”
竹錦握拳,“找打!”
美麗的空中小姐趕緊走過來勸說,“幾位乘客,請安靜乘坐,以保證空中飛行安全……”
小四兒衝空姐呲牙,“姐姐說得太對了!”
下了飛機,簡桐終究還是緊張地攥緊了手指。
考驗就在眼前:馬上直接回的是靳家,還是自己家?
蘭泉拉過行李來上出租車。他知道簡桐現在還比較猶豫,所以沒通知家裡來接。
“我送你先回媽家。”蘭泉篤定地說。
“哦?”簡桐被蘭泉的話說得一愣,兩秒鐘纔回過味兒來。蘭泉是在說媽呢,簡桐心底甜透,面上已是笑開。
“哎呀,改口挺快的呀。不過伯母可還沒給你改口費呢!”小四兒又跳上來猛踩。
簡桐伸手握住蘭泉的手腕,回頭去瞟了小四兒一眼,清了清嗓子,“嗯,嗯,mail郵箱……”
小四兒立馬萎了,扭股糖似的擠過來,“二嫂我沒得罪你啊……”
簡桐故作傲氣揚高下頜,“可是你欺負我老公了啊……”
“哈!”蘭泉樂得一把抱緊簡桐,“老婆還是自己的好!”
竹錦趕緊搓着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肉麻啊……”
竹錦和菊墨受不了了,率先打了輛車先走。簡桐被蘭泉小心翼翼扶進車子裡去。司機開車,蘭泉說“鳳鳴街。”
簡桐卻攔住,咬了咬脣,輕輕跟司機說,“師傅麻煩你,軍區大院。”
“老婆……”蘭泉改口改得順溜極了,眼睛裡還是流露了擔心。
“醜媳婦總的見公婆啊。”簡桐勇敢笑開。
她是有點擔心,可是她不怕。因爲身邊有蘭泉,肚子裡有寶寶,她絕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那幅畫你都安排好了?”車子行駛,簡桐的腦袋卻停不下來。
蘭泉點頭,“你放心吧。專業畫手的話,點撥幾句,他們就會明白。”
簡桐歪頭瞅着蘭泉,“你這傢伙趕緊跟我招供,你請誰畫的?”
蘭泉一吐舌頭,“我說了,你別吃醋。”
“趕緊說,不然大刑伺候!”簡桐繃起臉來。
蘭泉做哆嗦狀,“老婆大人饒命,爲夫坦白就是——我找金莎莎畫的。其實是我以前知道她有這麼幅畫,現成的,只是上面加了立體畫法就成了。”
蘭泉說着再度神往地回憶起往事來,“當初咱們一起去的梅山溫泉,金莎莎回來就畫了畫兒做紀念。”
簡桐焉能不知這傢伙說到梅山噴泉,真實地是在想啥呢?
“我就猜到你是找的金莎莎!”簡桐佯裝動怒,撅起小嘴兒來。
“哎呦老婆大人……”蘭泉果然上當,一把摟住簡桐道歉,自然就打斷了之前的綺麗回憶。
簡桐笑起來,臉紅着瞄了司機師傅一眼,將蘭泉推開,“我沒生氣,逗你玩兒。”
“不過我真猜到是金莎莎,畢竟她是美術系的科班出身,油畫畫得本來就好;再說她去過梅山,畫起來會快些。”
“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簡桐斂去笑意,擡眸望蘭泉,“這幅畫能否順利被藺老爺子看見。”
“放心。”蘭泉拍了拍簡桐的手,“我跟琴姐說好了,這幅畫除非是藺家人看見了要買才賣;否則,就一律不賣。再說琴姐也總是出入藺家,我拜託她有機會將畫當作禮物送進去。”
“琴姐她……”簡桐垂下頭去。因爲靳長空非要認簡桐當女兒,再加上藺鴻濤的緣故,聽琴總是跟簡桐不和睦。當日第一次跟蘭泉在小旅館過夜,隔日早晨就是被聽琴看見,所以一提起聽琴來,簡桐心裡多少有點怕怕。
“萬事有我。”蘭泉握緊簡桐的手,“你是我老婆,她敢再欺負你!”
“哎喲,哎喲我的天啊,幾位小祖宗啊,你們今天到家,怎麼也不提前言語一聲兒!你們這是想活活讓家裡人都驚出心髒病來啊!”
竹錦和菊墨的出租車先到了軍區大院,但是他們兩個也沒貿然提前進家門去,在外頭等着蘭泉和簡桐跟上來。
四個人一齊進了靳家大門,門房老王第一個嚇的直接蹦起來,打了招呼之後就也顧不得老胳膊老腿地直接向內跑,去通風報信。
簡桐深深吸了口氣,蘭泉握緊簡桐指尖。
簡桐輕輕搖頭,“我不怕,只是有點小緊張。”
沒過兩分鐘,一大家子人呼啦一下子全都接出來。靳邦國老爺子走在最前頭,拄着柺杖卻是健步如飛,遙遙見了蘭泉,面上已是老淚縱橫,“猴兒崽子,你可回來了!”
“爺爺!”別看蘭泉平時對別人嘴硬,這一見了爺爺,急忙緊跑幾步奔上來,一把抱住爺爺的手臂,然後雙膝跪倒,面向各位長輩,“是,蘭泉這個猴兒崽子回來了!一切平安,幸不辱命!”
靳邦國已是老淚縱橫,吳冠榕卻已經無法按捺,衝上來一把抱住蘭泉,心肝肉地喊着大哭起來,“你們這幫混帳東西啊,還一直瞞着我,害得我爲了你這個猴兒崽子都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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