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兩個人衝到察次面前的前一刻,那舞姬長臂忽的一收,長劍一下子收了回去。
衆人頓時一愣。
不等大家回過神來,緊接着,舞姬纖細的腰身一扭,頓時翩然衣袂忽的一下掃過察次的臉,一陣沁人心脾的馨香伴隨着溫熱的氣息,撲到了察次的臉上。
“唔!”
察次只感到心神一蕩,下意識的要伸手去抓,可柔軟如水的衣袖卻在他的指尖忽的一下滑了過去,而緊接着,那舞姬如同一隻靈燕一般靈巧的旋身回到了大堂的中央,背對着他們,再側過臉來,一隻手手心向外,掩口對着主座上的察次輕笑了一聲。
這一聲輕笑,嬌媚中,又帶着幾分嬌嗔。
立刻,察次火從心頭起,一擡手便推開了剛剛衝上來要擋在自己面前的兩個武士,怒罵道:“誰讓你們過來了?你們都是瞎子嗎?!”
那兩個武士對視了一眼,都露出了有些難堪的表情。
其實,剛剛衝上來的一瞬間,他們也發現了,就在他們阻擋那舞姬的前一刻,這個舞姬已經收回了手中的長劍,也就是說,根本用不着他們多事,這個舞姬也不是什麼刺客,只是——藉着剛剛的那個動作,在挑弄察次而已。
這些舉動,也是前些日子那些舞姬管用的伎倆,只是,之前那些舞姬用的是衣裳上的絲帶,手中的鮮花等物,纔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而剛剛那樣,的確是有些大驚小怪,不僅如此,還掃了察次的興,更讓人覺得他們突厥士兵膽小如鼠,連一個舞姬小小的動作都害怕。
於是,兩個人急忙收刀回鞘,對着察次低頭行了個禮,然後訕訕的退到了剛剛的位置上,察次餘怒未消,又斥責道:“給我滾開一點!”
兩人無法,只能又退開一步。
而他們這一退開,主座的周圍就完全空了出來!
那舞姬看到這一幕,笑得更甜了,但轉過臉去的一瞬間,眼中也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厲的光。
這時,屏風內傳來的鼓聲突然開始急促緊張了起來,聲聲渾厚,如同戰場上士兵們衝鋒的腳步,沉重又帶着一股威武的殺氣,那舞姬也不怠慢,隨着密集的鼓點,原本妖嬈婀娜的舞姿也變得迅疾有力了起來,長劍隨着她修長的手臂揮展自如,動若游龍,點、刺、劈、格,寒光閃爍間,玉腕翻轉,無數朵劍花在掌心綻放,絢爛無比。
那察次從沒見過這樣的舞蹈,明明長劍帶着殺氣,剛硬無比,卻又在女子柔媚的身姿相伴下,揮灑出了一種異樣的魅惑來,他屏住呼吸,一雙通紅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舞姬,好像恨不得將她整個人都吞下去!
就在這時,那鼓聲忽的一頓。
舞姬身形遊走,姍姍蓮步也恰在鼓點停下的這一刻,停在了主座的右下方。
只見她身姿微微傾斜,如同一株立在湖邊,凌霜傲雪,又臨水照花的寒梅,長臂舒展,手中的劍婉婉柔柔的,朝着坐在主座上的察次探了過去。
又是剛剛那一招,而這一次,沒有人再阻擋,察次喜得一伸手,便捏住了那劍尖。
就在他剛捏住的時候,突然一聲鼓點震響。
只聽一聲輕笑,那舞姬嬌俏的笑聲勾得察次心神一蕩,下一刻,就感到指尖鬆了一下,那劍尖又一次被抽了回去。
“唉!”
察次急得低呼了一聲,急忙要伸手再抓,可就在他剛擡起手臂的時候,眼前倩影一晃,那舞姬竟一旋身,翩翩然來到了他的身側。
原本就站在一邊的武士見此情形,雖然蹙了一下眉頭,但還是在察次不耐煩的怒目瞪視下又往後退了一步,於是,舞姬慢移蓮步,裙袂輕飄拂過察次的身側,一邊收劍,一邊半跪下來,一隻玉手柔柔的攀上察次右肩:“大人。”
“美人……”
察次頓時喜笑顏開,伸手便要去抓她的手。
可他的左手剛一伸過去,那舞姬的手卻又突然縮回,察次的手只碰到了自己的肩膀,但還沒來得及反應,右側已經又一陣香風襲來,是那舞姬突然從他的背後繞了過去,剛剛那隻玉手如同靈蛇一般,指尖點着他的後脖頸柔柔的一滑,最終停在了他的左肩上。
而持劍的左手,則輕輕的搭上了他的右肩。
察次急忙又轉過頭去,只見美人近在眼前,笑靨如花,呵氣如蘭,頓時迷得他神魂顛倒,什麼太行糧道,又什麼太原安危,全都拋到了腦後。
此刻他的眼裡,只剩下那張紅膩的櫻脣輕抿,對着他道:“大人……”
“美人……”
察次傾身向那舞姬,正要說什麼,忽的又聽見一陣緊促的鼓點響起,密如急雨,雖然剛剛伴隨着這舞姬剛柔並濟的劍舞,聽得十分悅耳,但這個時候,美人在前,這急促的鼓點就未免有些不合時宜了。
於是,察次皺着眉頭,看向大堂左側那幾張屏風,屏風後,隱隱能看到一些人影在晃動,正是剛剛爲歌舞助興的樂師。 他不耐的道:“這是什麼人,奏的什麼曲?這麼不識趣!”
“這,是破陣樂。”
“破陣樂?”
這三個字,倒是令察次有些意外,他急忙轉過頭來,一看到眼前那嬌豔動人的美人,就再沒有什麼精力去想什麼破陣樂,只對着她調笑道:“破陣?破誰的陣啊?”
“破——”
那美人慢慢的靠近他,紅膩的櫻脣直湊到他的耳邊,一字一字道:“西突厥的陣!”
“……!?”
一聽到這句話,那察次臉色忽的一變,可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就感覺脖子一涼,剛剛那懶懶散散搭在他右肩的長劍突然擡起,倏地化作一道閃電,劃過他的咽喉!
察次瞪大雙眼,甚至來不及發出任何呼喊,咽喉就被割斷!
他兩眼血紅,看着眼前這個原本嬌媚動人,但此刻突然沉下臉色,如同換上了一張冷厲面具般的美人,想要說什麼,卻已經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只有喉嚨裡發出痛苦的,格格的聲音。
而這一刻,他才突然回過神來。
這是,刺客!
而他必須要——
就在他立刻要動手的時候,卻感覺手上一沉,原來,剛剛爲了攬住這美人舞姬的手,他的左手鬆開了掛在腰間的鳥籠,按在了自己的右肩上,這個時候,他要收回左手去拍那鳥籠,這美人舞姬卻一伸手,牢牢的將他的手扣在他的肩膀上,另一隻持劍的手則死死按住他的右臂,將他整個人鎖住了!
察次急得兩眼血紅暴凸,終於在這一刻,掙扎着發出一聲最後的,淒厲的嘶吼。
“啊——!”
只這一個字,就像是刺破了什麼,一道鮮血忽的一下從他的脖子裡噴了出來,在他的眼前灑開成了一片血霧,而他的聲音,也堪堪在這一刻,被血腥的一幕斬斷。
就在這時,兩邊的武士才驚覺受騙,立刻怒吼着拔刀衝了上來。
但那舞姬卻並沒有躲開,仍的抓住察次的手不放開。
因爲這個時候,察次還沒有完全的斷氣,他雖然咽喉被割開,人已經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卻拼命的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想要抽回左手去砸碎腰間掛着的那隻鳥籠,她也只能死死地扣住察次的手,才能保住那鳥籠。
而兩個武士一起衝上來,其中左邊的那個揮舞着大刀,恨恨地朝着她的頭頂砍去。
“去死吧!”
就在那刀鋒幾乎就要落到舞姬頭頂的一瞬間,一股強大的力量突然從背後襲來,那武士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就感覺自己整個人從脖子那裡被用力的制住,而腳下還慣性的往前衝,整個人竟凌空橫飛了起來。
然後,他被人狠狠的砸到了地上!
只聽“轟”的一聲,那武士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脖子被人硬生生在地上砸斷,強大的力量竟將地板都砸出了一個坑,直砸得那武士的腦袋和身體形成了詭異的角度,翻白的眼睛和猙獰的死狀嚇得大堂上的那些原本被察次突然遇刺而震驚得失了神的客人們驚呼起來。
他們立刻尖叫着起身,紛紛往大堂右邊退去。
因爲左邊——原本是那些樂師們演奏的地方,剛剛在舞姬動手行刺,兩個護衛武士衝上來的時候,那屏風就被人用力的撞開,一個迅疾矯健的身影如同豹子一樣衝了出來,直接將那個靠左邊的武士砸死在了地上!
此刻,這個人再用力的捏了一下,掌心傳來碎骨摩擦的聲音,那武士的脖子已經粉碎。
然後,他擡起頭來——
一張冷峻的面容,映入眼簾!
是宇文曄!
而與他對視,此刻仍然死死扣住察次在臨死前,還要抽回去拍碎那鳥籠的左手的舞姬,正是商如意。
剛剛那一幕,雖然沒有嚇到她,卻嚇到了另一邊要衝過來的武士,眼看着自己的同伴這樣慘死,那人也是驚得腳下一軟,但下一刻,他還是咬着牙,揮刀衝了上來——
“我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