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5.第995章 他也是我的兒子

“扭扭!扭扭扭扭!”

稚嫩的聲音越來越急切,而那溫柔的聲音裡笑意也越來越濃:“不要着急,肉剛剛煮好,還燙呢。你看,是不是還在冒煙?”

“扭扭……”

急切的聲音在溫柔的寬慰下,終於委委屈屈的低了下去。

然後,帳篷裡響起了一聲溫柔的笑聲。

這個聲音聽得阿史那朱邪耳根發燙,觸碰到帳門的指尖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似得,全身都跟着戰慄了起來,呼吸也變得粗重。

帳內的人立刻察覺到了什麼:“誰在外面?”

“……”

阿史那朱邪深吸了一口氣,推門走了進去。

雖然是突厥行軍途中搭建的帳篷,可走進帳門,裡面的陳設卻完全不是行軍時應該的輕裝簡行,甚至也不是突厥大帳內的陳設,反倒全都是漢人用的傢俱器皿,透着一股家常的氣息。

一座屏風,將帳篷分爲內外兩側,內部自然是安置牀榻的私密空間,而外面則擺放着雕花精美的紅漆矮桌,還有特地從洛陽那邊送來的毯子、月牙凳,和一張臥榻,令大軍行進緩慢的原因,也就不言自明瞭。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坐在榻上一大一小兩個人兒。

其中的大人,便是雷玉。

她仍然高大美豔,但原本氣質中的犀利剛毅被一種特別的成熟風韻所取代;之前她已經習慣了穿戴突厥人的服飾,可這一年來,她又開始穿着漢人的衣衫,因爲越靠近夏州越熱,更是換上了一身水紅色的單薄的長衫,襯得她越發的豐腴嬌美,如同一朵完全盛開的玫瑰。

一看到阿史那朱邪推門進來,她眼中的溫柔笑意立刻如同退潮的海水一般,消失得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淡然冷漠。

阿史那朱邪的神情也恢復了平靜冷硬,揹着手走到她面前:“賀都還沒吃飯嗎?”

一聽到“賀都”兩個字,臥榻上的另一個小人兒立刻揚起小臉,咧開嘴對着他嘿嘿的笑了起來,脆生生的道:“噠噠。”

這是一個圓乎乎,肉墩墩,大概一歲左右的孩子,皮膚白皙,卻因爲風吹的關係有兩團不自然的紅暈染在臉頰上,看着倒是很可愛,眼睛圓滾滾的,瞳仁特別的大,看着人的時候好像能看透人的靈魂一般,每一次與他對視,阿史那朱邪在喜愛之餘,心中也會涌起一股莫名的,沒來由的慌亂。

但此刻看到他,阿史那朱邪立刻笑了。

這種他不太擅長的表情只有在面對這個孩子的時候纔會嫺熟,並且溫和,他上前一步,在雷玉未及出聲阻止時一把將孩子從臥榻上抱了起來,高高的舉過頭頂,小孩子最喜歡這樣的舉動,立刻高興得兩腿亂蹬,發出欣喜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

阿史那朱邪猶嫌不夠,更將他往上拋起,再穩穩接住,口中逗他:“飛了,飛了!”

賀都興奮得尖叫大笑起來,一大一小兩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直到雷玉站起身來,皺着眉頭道:“好了!”

聽到她的話,阿史那朱邪這才停下來,將孩子抱回到懷裡,還沒抱穩就被雷玉一把搶了回去,小孩子嬉笑了一會兒就鬧出了一身汗,她只能拿出手帕來給他擦拭額頭和鼻頭的汗珠,阿史那朱邪走到她身邊,帶笑,卻又冷冷道:“怎麼了,我跟自己的兒子玩一會兒也不行?”

雷玉擦拭汗水的手頓了一下,又繼續給孩子擦了擦汗溼的,軟軟的頭髮,口中道:“他剛剛喝了一些肉湯,你這樣會讓他吐出來。”

阿史那朱邪的臉色稍緩了一些。

他繞過雷玉,走到臥榻的另一邊面對着她坐下,一轉頭看到臥榻旁的桌子上擺放着一個托盤,裡面正是剛剛煮好的肉,已經被切成了小塊,但還冒着熱氣。 阿史那朱邪問道:“你吃過了嗎?”

雷玉道:“還沒。”

“你先去吃飯吧。”

“我給賀都喂完了飯就吃。”

“你先去吃飯。”

“……”

見她不應,手上的動作也不停,阿史那朱邪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雷玉一驚,立刻就要抽回自己的手,卻發現對方的手掌跟鐵鉗一般,根本掙脫不開。她緊皺眉頭,卻始終沒有擡頭與咫尺相距的那雙眼睛對視,只在沉默了片刻之後才放下了手中的帕子,道:“你放開我,我去吃飯。”

她答應了,阿史那朱邪卻沒有立刻鬆開手,反倒握得更緊了一些。

就在雷玉的手腕快要被他掌心熾熱的溫度燙傷的時候,他總算鬆開了她,雷玉鬆了口氣,立刻起身走到門口,吩咐自己的侍女把午飯送來。不一會兒,那侍女便送來了剛剛燒好的肉湯和一碗冒着熱氣的湯餅,雷玉坐到一旁,慢慢的吃了起來。

她吃得很慢,不像是怕燙,倒像是沒什麼胃口。

而坐在臥榻上,原本就對着那幾塊散發着香氣的肉垂涎欲滴的阿史那賀都,在看到母親開始吃飯之後,更是饞得嘴角流出了一條晶亮的口水,委屈的朝着盤子裡的肉塊喊道:“扭扭……”

阿史那朱邪盯着雷玉看了一會兒,聽到兒子的聲音這才低頭看向他,笑道:“來,父汗給你吃肉!”

說着拔出腰間的一把小彎刀,從盤子裡紮起一塊肉就往他嘴裡送。

雷玉一看,立刻放下了筷子:“住手!”

阿史那朱邪的手一停,她已經飛奔過來一邊抱起了賀都,警惕的看着他:“你拿刀想幹什麼!”

阿史那朱邪皺起眉頭:“我給他吃肉。”

“吃肉有筷子。”

“我們突厥人吃肉,用刀。”

“他纔多大。”

“我小時候,比他更小的時候,大人給我吃肉也是用刀。”

“那是你,這是我的兒子,他不用。”

阿史那朱邪濃黑的眉頭緊擰成了一個疙瘩,他慢慢站起身來,高大的身軀如同一座山,灑下的陰影一下子將雷玉籠罩了起來。

他道:“他也是我的兒子。”

“……!”

如聞驚雷,雷玉整個人一震,而被她緊緊抱在懷裡的賀都不知所以,睜大眼睛看看她,又看看阿史那朱邪,小小的臉上全然是懵懂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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