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來不及叫人上茶,就攜了八娘在榻上坐了,兩眼冒星星的道:“姐姐,昨兒狄二郎牽着你手的樣子,實在叫人羨慕。”
其實這丫頭羨慕的,不是他牽着自己的手,而是他牽着她的手時,對清河說的那一番擲地有聲的話吧。
能得他如此傾心,她何其幸運?
八娘笑了笑。
就聽暖娘嘆道:“從前別人都誇狄家二郎,我原覺得,他除了生的好看,也沒看出些特別來,只昨天,妹妹才當真覺得狄二郎不負他的美名。”
這世間女人,都愛專一而有擔當的男人。暖娘因着這個,覺得他好,也不奇怪。
可就世俗眼光看來,未免會覺得狄詠不識時務了。
放着好好的郡主不娶,卻喜歡上個敗落清流人家的女兒。
八娘笑道:“你這丫頭,其實我和狄二郎,並非只是昨兒才相識。”
猶豫了一下,終是問道:“郡主後來,還好吧?”
提到清河,暖娘倒有些難受,嘆道:“我和王妃扶着她入了後院,尋了間僻靜的屋子,陪了她半響,回去後,清河倒是未哭,只是臉色嚇人。我還從來沒見過她那樣子呢。大該是實在傷心了吧。其實,若昨兒狄二郎不是爲的姐姐,而是爲的別的女子,我定然覺得這狄二郎的心,也太過狠了些。那麼絕情絕義的話,當真是有些傷人的,何況清河又是那麼驕傲的人。”
“都是我不好。”八娘也覺得很對不住清河,但人之於感情,從來都是自私的。
暖娘道:“不關姐姐的事。又不是姐姐你對不住她。”
一邊說,也不知想到了什麼,一邊倒笑起來,問八娘:“姐姐,那狄二郎,可說了非你不娶的話?”
八娘便嗔了她一眼:“你這丫頭,話本看多了吧?”
她和暖娘不是一樣的人,她的那些愛情觀人生觀價值觀,放到暖娘這裡,可就是三觀不正了。她可不想害了這丫頭,便正色道:“暖妹妹,昨兒的事情,你別放在心上。其實要真說起來,昨兒我和狄二公子,實在不該那般。那樣是不對的。所以我今兒過來,一來是看看你,二來,是求義父和義母能爲我作主。婚姻大事,到底是要父母作主,纔是正道。”
“姐姐說的,我知道的。”蔡暖娘顯然根本沒把這話放在心上,“對了姐姐,狄二郎昨天既那樣說,總歸是要娶了你的,要不然以你後可就,,,只是這麼一來,那陸長卿可怎麼辦?我昨兒可見他的臉色不怎麼好。”
“十七哥一向當我妹妹的,昨兒回去後,他也說了,會主動與我家退了婚事,並且也會幫我的。你呀,咱們不說這事了,總歸不是我們該想的。”八娘覺得和小姑娘討論感情的事情,實在是有毒害人家純真少女的嫌疑,便轉了話題,“對了,過幾天就是臘八了,我對京中的規矩也不甚瞭解,到時候還得備些禮給義父義母,你幫我想想,送什麼好。”
“前幾天,不是剛送了東西來麼?”
“節禮是節禮,不一樣。”
姐妹二人說着話,便到了中午,蔡夫人派了人來,叫她們去前院裡陪着一道用了午膳。
吃了飯,蔡暖娘還要留着八娘,八娘卻已還要收拾買下的宅子爲由,要告辭回去。
這一說,蔡夫人倒想起來,再叫八娘住在陸十七那裡確實不妥當,便又提起讓八娘住到家裡來的話。
另一方面,也是怕她年少不知深淺,再在外面惹出什麼閒話來。
八娘笑道宅子已經買好了,備了東西便可入住,再說她還需要打點起生意上的事情來,若住到蔡府,反不方便,蔡夫人也就沒再強求,只是又好生叮囑了一番,這才放她離去。
午後八娘便與李雍和蒼耳一道去了新宅子裡,因上午買了不少東西送了過來,八娘想着是得早些兒搬家纔是,便約了李雍第二天再去看鋪子,先領着蒼耳和五月收拾,重的活計,卻是叫李雍和許十三做了。
可憐李雍一個只會享樂的富貴公子,如今大宋國有名的商人,生生被押着做了半天的苦力。
等這大半日忙完,所買的東西大抵歸了位,李雍衰嘆道:“明兒一早也別看什麼鋪子了,先到牙行裡買幾個丫鬟婆子纔是。”
蒼耳鄙視道:“不過擡了幾樣東西而已,瞧你那樣,每天吃那麼多飯,這力氣,連個五月都不如,還算得是個男子漢大丈夫麼?”
這一說,李雍不樂意了:“你當公子我也同你一般麼?你也別說我,我看你也沒個小娘子的樣子。”
蒼耳一向覺得,這貨基本上是不打不老實的,還未等李雍話音盡落,已舉着拳頭撲了過去。
李雍一聲衰嚎,躲到了八娘身後:“小八妹,你可得救救哥哥。”
逗的幾人盡笑。
蒼耳這才收了老拳,嗤道:“出息!”
因天色已晚,幾人索性尋了間不錯的飯莊,解決了晚飯。
等回到家,陸十七早等在那裡了。打發走粘人的李雍,陸十七把八娘叫到書房裡,問起白天去蔡家的事情。
知道蔡夫人答應以長輩的身份,爲八娘出面,陸十七笑道:“既是蔡夫人答應了,這事就有了希望。我也得先給你五哥去封信,就道是我覺得與你不適合,想與你退親,請他幫忙想點兒辦法,先說服了曾伯父同意。我大伯那邊,我也先去封信。”
“讓十七哥爲難了。”八娘感激道。
陸十七笑道:“說這話沒意思。這世間,你和我,除了家人,也當是最親近的了。能爲你做些事兒,也是我的心甘情願。”
第二天蔡夫人那邊也送了信來,道是蔡大人說了,他會想辦法。叫八娘不必擔擾。
八娘這才放下心來,接下來幾天,一門心思的佈置起新宅,又忙着看鋪面的事情。只是午夜時,躺在牀上睡不着,總會想着他此時又做什麼,有時候會想,不知道那個傻瓜,這會兒是不是站如前些日子一般,站在牆外,想着她呢。
這麼想的時候,真恨不得衝到牆外,去看一看他在不在。
她覺得自己從來沒這樣去想念過一個人。
從前也是思念過他的。可這思念,和那時的思念,又則不同。
那時候,只是她心底的一點夢想,而如今這夢想,還有他,都成了心底裡實實在在的期盼。
不知道這條路會有多長,也沒有絕對的信心,和他最終真的能長相廝守。可是有希望總是好的。就算最後不能在一起,她也無怨無悔。
有時候一人處,她會輕輕喚一聲“阿詠”,兩字吐出,便覺得心安。
狄詠人雖未見,隔了幾天之後,也不知他怎想起來的,每日皆叫人送了信來,信中也無其他,只尋常問候,還有他每日做了什麼事情,吃了什麼飯菜,見了什麼人,平平常常,卻讓八娘能看到他的生活,便如每天他都陪在自己身邊一般。
轉眼便到了臘月初七,那邊新宅已都置辦好了,臘八那日,自是要去蔡府裡看望義父母。過了臘八,也就入了新年,再不宜搬遷,八娘便想着在初七這日,先搬了家再說。
陸十七原是想留着她在家裡,一道過節的,只是狄詠這事兒一出,他又着手與八娘退親的事情,再叫八娘住在他這裡,雖兩人霽月風光,也不適宜了。便叫了人,按排了八娘搬家的事情。
其實也沒什麼好搬的,那邊東西都是置辦好了的,幾人的行李,也只那麼一點而已,一輛馬車,就能解決了。
陸十七去衙門之前,還笑道:“等我回來,再給你暖竈去。”
搬新家的第一天,自然是要在家中開伙的。廚房裡一應準備的,也都置辦好了。不過想着她們加上許十三,總共也就四個人,平常的事情,五月都能一手打點好,便只僱了兩個廚房的,還有槳洗的婆子,並兩個負責灑掃的,還有個門房,人口極是簡單。
既是搬家,蔡夫人也當要去看看。
東西是早收拾妥當的,帶來的行李也簡單,因八娘要待客,蒼耳和五月自去收拾了。
見蔡夫人領着暖娘上門,八娘笑着把人迎了進去,親自沏了茶,孃兒仨一道坐下說話,蔡夫人笑着打發了暖娘去轉轉院子,等只兩人了,蔡夫人才笑道:“前兒晚上,你義父在宮裡當值,剛好天家尋他議事,你義父便趁機把你和狄家二郎的事情說了。不過天家只是玩笑道,沒想到這狄二郎悶不聲的,竟然也有了心上人了。其它的倒沒說什麼。你義父說了,當時天家雖未說什麼,不過看着也不象不高興。等過了年,讓你義父再去狄大人那邊探探狄大人的意思,若有可能再請天家出個面保個媒,看天家是個什麼態度。”
讓皇帝老大親自保媒,八娘覺得這事有點兒不靠譜。
不過只要他能歇了給狄詠和清河保媒的心思,同意這門親事的話,以他對阿詠的那份有如自家子侄般的厚愛,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八娘惟願老天保佑了。
不過正如干娘所言,這裡涉及到清河郡主,年前肯定是不可能有什麼結果的。總歸大家都要過個好年。
且天家那裡,還有別的計較。她和狄詠兩人的婚事原本不值什麼,只這裡面還遷涉到他對於朝局的平衡,如此這件原來極小的事情,也不那麼簡單了。
車到山前必有路,自己辦法也想了,也努力了,接下來的,只能邊走邊看。
八娘笑着道了謝。
蔡夫人說了話,又知她這才搬來的,自不會留下吃飯,說完話由八娘領着裡外轉了一圈,覺得她這宅子打點的也妥當,有些缺的,她這裡記下了,尋思着回頭叫人送了來,再逗留了一會兒,便領着暖娘回了府。
八娘知道晚間陸十七定是要來的。就是柴十九那邊,雖說人不能來,卻也由着逸郡王妃,派人給送了賀禮過來。
說起來她自己不過是覺得尋了個住處罷了,反是別人,當成了正事兒來慶賀。
八娘打賞了逸郡王府的人,便開始準備晚飯。
雖說晚上也只有她和陸十七,李雍蒼耳,再並許十三和五月,可因是新家的第一頓飯,且她還真是好久沒有下廚房正經做過一回飯菜了,便決定這回好生準備一回,定要做頓豐盛的,好好犒勞犒勞大家。
卻不想到了晚上,陸十七才進門不久,他們這宴席纔開,門房便過來稟報,說是有客人拜訪。
阿詠在宮裡當差,自不可能是他,柴十九也不可能來的,這位客人會是誰?
陸十七帶着疑惑,迎了出去。
誰知來的人,正是一身便裝的柴十九。
看到衆人臉上的意外之色,他倒是笑的得意的很:“怎麼,連頓飯,也不捨得叫本王蹭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