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處,精緻的樓閣建在曲折的清泉旁,閣裡輕紗浮動,不時傳來婉轉的歌聲和女子的嬌聲細語,其中還加雜着男子的調笑,忽然一隻玉杯從樓中拋下,“噗嗵”一聲落入清泉中,緩緩沉下水底。
假山旁,煙紫色的儒裙鋪散在草地,小身影一直靠坐在那。良久之後,她慢慢擡頭看向樓閣,幾十盞浮蓮燈散發的光暈輕柔的拂在她的臉頰,此時,她稚氣的眉蹙起,清秀的小臉浮現困惑。爲什麼等了這麼久,爹還不出來?
放下手中的卷冊,碎錦有些迷糊的眯起水眸,回望旋姬閣。那幾十盞浮蓮燈似乎連每一處角落都照亮了,把賓客的影子投在不同的地方。這麼晚了,爹還沒有出來。碎錦咬脣,難道是爹喝醉了?
“碎錦。”藕色衣衫的少女巧笑嫣然,蓮步移來,雲鬢花顏,眉眼卻隱藏着至深的心思。她身後跟着幾位淺色裙衣的女婢,都是垂眉乖巧。
“妍姐姐。”碎錦起身,嬌小的身子在她們面前顯得稚嫩,她擡眸,看了蒼隨妍一眼,又緩緩低下,然後動作緩慢的一福。
上前握住她的手,隨妍輕啓朱脣,笑道:“跟我客氣什麼,自家人。妹妹在這看書,不怕傷了眼麼?”
假山旁最是不顯眼,繁花似錦都顯得暗淡。
“謝姐姐關心,碎錦不礙事。”不着痕跡的抽回手,她溫吞的回道,唉,天色都暗了,怎麼爹還不出來?
“你……”蒼隨妍一時語塞,心中不悅,卻不好開口,只得扯出笑,暗自卻覺得她不識好歹。
柳枝隨風搖曳,隱約帶來一陣濃郁的香氣。
“喲,你們也在這啊!我道是大家都想見識一下蒼非何,全上這來了。”繁重的華貴服飾渲染了衆人的眼,金飾相互碰撞的聲音格外的刺耳,濃妝豔抹的少婦帶領着隊伍浩浩蕩蕩的走來,她看似風情萬種,眸中盡顯陰狠的精明,舉止倒有說不出的庸俗。
“四姨。”蒼隨妍見她到來,立刻斂裙垂眉,欠身一福,語氣中顯得恭敬。蒼碎錦聽聞她的叫喚,脣微啓,卻沒發出聲音,只是眸注視着在流光溢彩下,渲染的不見本色的草。
“怎麼不進去?全在這待着。”四夫人藉着燈火,端賞着指尖妖嬈的丹蔻,彷彿漫不經心地問道。
蒼碎錦默默的在心中打着哈欠,水眸有些支持不住的眯起,既然等不到爹,她就回去吧!“四姨,妍姐姐,碎錦先告退了。”不等迴應,碎錦側身,低着頭正準備斂裙離開。
嫣紅的指尖點住她的額頭,“等着,怎麼,害羞了?七歲的小丫頭也湊熱鬧,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四夫人仰起下顎,頭上繁重的金步搖隨之擺動,她冷笑,嘲諷道。
秀氣的眉頭暗暗一皺,蒼碎錦微移開頭,“碎錦不敢,是爹……”淡淡答道,卻讓四夫人和蒼隨妍心中不安。
“怎麼着。”四夫人提起稍顯刻薄的眼角,尖銳的質問,“是老爺要你見他嗎?”
“我……”低眉,身子彷彿一顫,她輕退兩步,“爹說要我認識蒼哥哥,我……“她猛擡頭,精緻的小臉在燈火下楚楚動人。
“啪!”重重的一巴掌摑下,“你、你和你娘一樣……就知道、就知道……”指尖顫抖着,四夫人驚白了臉。老爺若是真這麼做了,那麼不就等於把蒼非何白白送到蒼碎錦面前,要是這樣,她的女兒還有什麼看頭,思及此,她心中浮起陰狠。
“蒼哥哥?你們已經這麼熟了!”蒼隨妍臉色忽變,指尖收緊陷入掌中,微微泛白。
蒼碎錦小手捂住臉頰,眸中含着薄淚,瞳孔倒映着一張扭曲的臉,“不是的,是荼姐姐……她……”她的聲音輕小,帶着顫音。
“荼兒,她?”四夫人心中驚喜,刻薄的眉眼忽然亮堂起來,“老爺……”
“我、我什麼也不知道,四姨,我……”蒼碎錦搖頭,縮起肩膀,貝齒咬住柔嫩的脣。
一揮手帕,“哎呀,錦兒你早說嘛。”她訕笑,上前想安撫她,“來,四姨看看,疼嗎?”
後退一步,避開蘇秀精緻的手帕,她有些畏懼的眼神閃爍着,“不,沒事,碎錦、碎錦先告退了。”
聽到她要離開,四夫人彷彿鬆了口氣,“去吧,去吧,哎!記得在老爺面前,說說你荼姐姐的好話!”
“是。”轉身急忙離開,碎錦的身影隱沒在黑暗中。
看着蒼碎錦的身影消失,四夫人轉向蒼隨妍, 帶着得意的笑,雲鬢邊的金步搖隨着笑劇烈的搖動,“隨妍,你是別多想了,這蒼非何啊,可是你爹留給荼兒的!”
“是嗎?”蒼隨妍眸微垂,眼中寒光一逝,蒼非何是少年英才,如今被皇上賞識,更是名利雙收。女人一旦失去了這種機會,有可能就毀了一生,所以,別怪她心狠。
石道上,小身影慢條斯理的走着,淡淡的樣子,彷彿剛纔的一幕是幻覺。
“小祖宗,你怎麼就回來了?老爺沒見着,你就溜走了?”蒼府的老管家急匆匆的扶住她,“啊,小祖宗你的臉……這可怎麼是好,老爺要是發現,可心疼死!”喲,這可是老爺含在口裡怕化的小祖宗啊!
不理會老管家的心急,她一擺手,“睡覺去。”眯起眼,迷糊的打了個哈欠,“真是,好累。”明天,什麼事明天再說吧!現在可管不了這麼多,她是煩悶困極了呢!搖晃着,她被老管家扶向府中最靜謐幽深的院落。
他們身後,頎長的影子佇立,久未消失,淡色的月光輕靜地灑在他的臉上,修長的身軀如攏着薄紗,微垂眸,睫毛在眸下投着陰影,溫雅的嘴角有着淺淺的弧度。看來,叔父家,真有深藏不露的東西。
半月後,四夫人及其女暴病身亡,旦日,三小姐蒼隨妍不明蹤跡,而府中人衆,這蹊蹺之事,卻隨風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