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帶着展無恤走進沙漠,行了裡許,來到一個大如小山的沙丘前。老者伸出右掌,插進沙丘,就見那沙丘從老者插進的手掌處裂開一道縫,老者手掌再用力,那條裂縫越開越大,直到能容下兩人並肩而行才停下來。他們從那條裂縫進去,穿過一條黃沙甬道,不是很長,快到盡頭時,前面出現一面用獸皮做的屏風,透出明豔燈光,從後面傳來陣陣絲竹古樂之聲,裡面有人在吃酒行樂。
繞過屏風,便豁然開朗,原來裡邊是一個圓形大廳,高有數丈,寬有數十幾丈,弧形穹頂的頂端是一個圓形的天窗,大廳正中是一個方形的水池,池邊坐滿了人,其中上首正中是一把黑玉做的靠椅,靠椅兩邊各有三人,身着中原服飾,腰帶佩劍,每人懷中抱着一個姿色美顏的女子,正在跟那六個人吃酒。
衆人一看那老者到來,紛紛站起行禮,態度恭敬,顯然那老者在鬼方部族內地位很高,而那六個中原人對那老者的到來無動於衷,好像就沒看見一樣。
那老者來到黑玉靠椅前站定,揚聲說道:“這位是我新請來的勇士,是幫助我們鬼方部族捕殺雪妖的。”
人們一陣歡呼。
老者又道:“七位勇士已經到齊,他們都是能夠打敗幽冥鬼影的高手,也必將能捕殺雪妖,我們的草原即將重現,我們的牛羊即將到來。”
人們又一陣歡呼,他們開始跳起了瘋狂的舞蹈,有人興奮地不能自己,直接跳進了水池。
老者來到展無恤的面前道:“我就是鬼方部族的族長黑兀鬼幽,這寶座。”黑兀鬼幽指指身後的黑玉靠椅:“我們上一代的族長爲了保護鬼方部族而被雪妖殺害,在沒有殺死雪妖之前,這黑玉寶座我是不會坐上去的,我將與我的族人一樣,爲了貴方部族,獻出我的一切。”
展無恤默然。
黑兀鬼幽見展無恤沒有說話,問道:“這就是我們鬼方部族,不知閣下怎麼稱呼?”
“展無恤,江湖一遊俠。”
黑兀鬼幽道:“還是你們中原人的名字好聽,哈哈,來我給你介紹另外六位勇士,他們也都是來自中原沃土。”黑兀鬼幽指着左首的三人道:“這三位是來自中原晉國的三位勇士,他們是…..”
“不必了。”其中一人道:“我們兄弟的名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見那三人都是四十歲上下,全身黑衣,滿臉虯髯,長得一模一樣,像是三胞兄弟。他們只看了展無恤一眼,又各自行樂,神態極爲傲慢。
黑兀鬼幽又指着右首第一人道:“這位是來自燕國的勇士,孤竹鳴。”此人穿着華麗,油頭粉面,全身透着一股貴氣,這人根本就沒看展無恤一眼。
“這位是來自齊國的勇士,田須無。”此人年紀只有二十多歲,一身青衣,做書生打扮。他看到展無恤也是中原人,便頷首行禮,微笑而視。
“這位是來自秦國的秦五狼勇士。”此人三十多歲,一身白衣,面黃肌瘦,一副病態模樣,不時還咳嗽兩聲。見到展無恤,不知是想打招呼還是爲了掩飾,咳嗽的更厲害了。
那齊國人田須無招呼展無恤在他身邊坐下,就有一個十五六歲的鬼方少女走過來,貼着展無恤身旁跪坐,給展無恤斟酒,然後起身就往展無恤懷中湊。展無恤擡手拒絕,那少女臉色突然變得通紅,眼中出現淚水,又跪坐在展無恤身邊。
這時,又聽黑兀鬼幽道:“北斗七星已經降臨鬼方部族,弒殺雪妖的日子就要到來,七位勇士,你們身邊的七個女子是我們鬼方部族精選出來慰勞各位的,捕殺雪妖后,我鬼方部族還有重謝。”
孤竹鳴道:“黑兀, 別淨說那些沒用的,我是你們請來的勇士,什麼北斗七星降臨,是不是說的我們七個人?其他人有什麼本事我可不知道,不過你就用這麼個小妞把我給打發了,想的美。在我沒看到東西之前,捕殺雪妖的事我再考慮考慮。”
那三個晉國人道:“怎麼,你還想跟我們哥仨過過招嗎?”
“那倒不必,我行走江湖多年,可沒聽說晉國有你們哥仨。”
“我們哥仨還沒聽說過燕國有你這一號呢。”
說着兩撥人吵起來,甚至要動手。黒兀鬼幽勸說道:“各位,各位,你們的武功我都見識過,你們都是打敗了幽冥鬼影的人,各位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不分高下。剛纔我說了,捕殺雪妖成功以後,我鬼方部族對各位必有重謝,我黒兀鬼幽向來說到做到。既然孤竹鳴兄弟信不過我黒兀鬼幽,那我就讓各位先一睹爲快。”
黒兀鬼幽說完,一拍雙手,水池下傳出轟轟的響聲,不一會兒,池中之水開始翻滾,從中緩緩升上一個漢白玉做的方石箱,停住以後,石箱四壁打開,平鋪在水面上,正好與水池邊沿對齊。石箱內出現一個用黃金打造的金籠,籠柱有小拇指粗細,籠頂與籠底則是兩寸厚的金磚鋪裝,這個金籠少說也要用數百斤黃金打造。這黃金籠珍奇,但更珍奇的是籠內之物。衆人看去,黃金籠內有一名蜷伏於地的絕色女子,只見此女子赤身裸體,脖頸佩戴着黃金項圈,被一條黃金鎖鏈拴在黃金籠上。金黃色的長髮散落於身,蓋住豐滿的臀部,雙乳羞處有少許金箔遮擋。此女身形修長,肌膚皓白如玉,透着冰涼,鼻樑高挑,雙眼深窘,如藍寶石一般,衆人一時看得癡了,真是天下無雙,中原絕有。
黒兀鬼幽道:“這便是我鬼方部族爲各位勇士準備的獎賞,誰要是殺了雪妖,這黃金和黃金籠中的女人就是誰的。”
孤竹鳴拍手道:“黒兀呀,這還差不多,你給我留好了。”
三個晉國人當中的一個道:“黃金一般,這女人卻不一般。我看這女人不像是中原女子,也不像胡人,黒兀,你從哪弄來的?”
黒兀鬼幽神秘的笑道:“你捕殺雪妖后自會知道。”
齊國田須無卻對眼前的黃金美女不感興趣,他對展無恤道:“我來鬼方之前,聽說楚國內戰,有一個叫展無恤的人很是了得,可是閣下?”
“正是。”
“展兄爲何而來鬼方呢?”
“我只是路過,經過幽熒谷,偶遇鬼方部族的族長黒兀鬼幽,聽他述說鬼方部族爲雪妖所害,才答應過來幫他。”
“啊……那你……?”田須無還要問爲什麼。展無恤卻搶先問道:“田兄又是因何而來的呢?”
田須無微笑着看着他懷中的那個女子,說道:“爲了她。”
“女人?”
“不對,應該是美女。”田須無道:“我平生周遊天下,在鬼方我遇到了她,如果沒有她也許我就活不到現在。所以我這次幫鬼方部族捕殺雪妖完全是爲了她。”
“田兄能爲知己紅顏的豪情真是令人敬佩。”
“你在笑我?”田須無突然詼諧一笑,而後手指着展無恤道:“楚國內戰是誰贏了?是熊棄疾還是那個公子罷敵?”
展無恤道:“是熊棄疾。”
“可惜呀,當初熊棄疾還請過我去助他,我猶豫再三,沒有答應,看來是我錯啦。”
“爲何?”展無恤好奇的問道。
“我當時推算,公子罷敵麾下有十萬衆屍獸卒,兇悍無比,以熊棄疾的實力絕不是公子罷敵的對手,我去與不去也一樣會失敗,沒想到他竟然贏了。我猜熊棄疾一定是請到了絕頂高手,而且是那位高手左右了戰局。展兄,你當時在中原,可否知道那位高手是誰?”
展無恤微笑着搖搖頭:“不知道。”
田須無也搖着頭道:“可惜了,可惜了。如果知道那人是誰,我一定要去拜訪他,問問那人是如何破了公子罷敵的無限循環生命體的,那纔是真英雄。”
展無恤道:“我想你一定會知道的。”
“但願吧。”田須無嘆聲道:“展兄,你我一見如故,我有一件事請展兄幫忙,不知展兄可否答應?”
展無恤道:“田兄但說無妨。”
田須無道:“如果捕殺雪妖的時候我死了,請展兄將我的屍體和佩劍帶回來交給她。”田須無低頭看着他懷中的女子:“讓她用我的屍體和佩劍換取她想要的自由。”
“自由?”展無恤有些不解。
“你一定很奇怪。”田須無眼睛掃了另外六個陪酒的女子,說道:“其實她們都是奴隸。”
這時聽到黑兀鬼幽道:“各位勇士,我們鬼方部族的巫師已經卜算過了,七天後便是吉日,是捕殺雪妖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在這七天請各位養精蓄銳,我鬼方一族將歇盡所能滿足各位勇士的一切要求。今晚就由這七位少女侍候七位勇士過夜。”大帳內又沸騰起來。
田須無對展無恤道:“其實這裡的每個人來鬼方都是有目的的,比如我是爲了她,晉國那三兄弟我想不僅僅是爲了金錢和美女。”
展無恤看向那三個晉國人。
“他們看起來高傲,其實都是裝的。”田須無繼續道:“看到了嗎,坐中間的那個叫魏自傲,是他們的老大,左邊那個叫趙之孤,是老二,右邊那個是老三,叫韓三亥。”
展無恤點點頭,又偷偷看他下首的秦五狼,低聲道:“這位是爲何而來呢?”
田須無道:“有些東西是比金錢和美女還貴重的。展兄,你是爲何而來呢?”
展無恤道:“當然是爲了比金錢和美女還重要的東西了。”此言一出,二人哈哈大笑。
當晚衆人酒足飯飽,各自回去休息。原來沙丘大帳後散落着數十個沙丘小賬,其中有七個最爲嶄新華麗,比其他的沙丘小賬大上一圈,裡面設置了廳房和臥房,地上披着羊皮地毯,牆壁用牛皮製成,擺設這凳、桌、幾,帳中間掛着一個炭火燈爐,既照亮全帳又使帳內溫暖倍增。
展無恤走進右手第二個沙丘帳,待要打坐練功,帳簾輕撩,走進一個鬼方女子,展無恤看去,原來是在沙丘大帳內侍奉展無恤的女子。那女子二話沒說,在展無恤面前一件一件的脫衣服。展無恤大吃一驚,急問道:“你這是要做什麼?”那女子道:“我是勇士的侍寢女奴,今天晚上我是來侍奉勇士的。”展無恤有些手足無措:“不,不需要你,我自己就行了。” 那女子有些委屈,帶着哭腔道:“族長派我來侍候您,讓我一切聽您的,我不能違抗族長的命令。”展無恤道:“你沒有違抗族長的命令,是我不需要你侍寢,我會跟你們族長說明情況的。”那女子低下頭,眼淚滴落在羊皮地毯上,極爲無奈的哭着出去了。
第二天,展無恤剛走出沙帳,就看到兩個鬼方族人擡着一具屍體從他的面前走過,展無恤一眼便看出這具屍體就是昨晚要侍寢自己的鬼方女子。展無恤很是吃驚,心道:昨晚此女子還好好的,爲何今日一早就變成了一具屍體,難道鬼方族有何變故,又或是雪妖昨晚襲擊這裡。但是,看情形不像,如果雪妖昨晚襲擊了這裡,鬼方族人一定非常慌亂,可是這裡還如昨夜一樣井井有條,不像發生過什麼變故。即或是雪妖偷襲了這裡,鬼方族人不知道,自己也應該能夠覺察,可昨晚一點異常也沒有發生。
展無恤上前去問那兩個擡屍體的鬼方族人,那兩人只對展無恤行禮客氣,卻一句話也不說。展無恤無奈,想去問其他人,這時黑兀鬼幽出現在展無恤面前。
“勇士一定是想問她是爲何而死的?”
“正是。”
“因爲她昨晚沒有侍寢勇士,作爲鬼方族的女人,她沒有完成鬼方部族交給她的任務,所以她就沒有活着的必要了。”
“是你殺了她?”展無恤雙眼瞪着黑兀鬼幽,臉上佈滿了殺氣。
黑兀鬼幽還是平靜的道:“誰也沒有殺她,誰也沒有逼迫她,那是她自己的決定。”
展無恤沒有再說話,他望着遠方,看到那兩個擡屍體的鬼方族人將那女子的屍體放到那棵枯樹下,揭開蓋在她身上的黑布,讓她全身**躺在沙地上,而後那兩人各自俯身捧起一捧沙子,然後讓沙子流到那女子的身上。這時展無恤突然想起了剛剛到這裡時看到沙地上的白骨,他好像明白了什麼。
展無恤走過去,看到沙子已經覆蓋了那女子的大半個身子。展無恤也捧起一捧沙子,也讓沙子流到那女子的身上。
“如果有一天我感覺我對鬼方部族沒有任何作用了,我也會做跟她一樣的選擇,這姑娘是鬼方部族的榮耀。”黑兀鬼幽過來看着那女子的屍體道。
“她叫什麼名字?”展無恤問道。
“人既然死了,她叫什麼也便不重要了。”
展無恤回到沙帳,看到田須無懷裡抱着一名鬼方女子正在喝酒,見展無恤進來,便遞給他一碗酒,說道:“展兄,來喝一碗。”展無恤接過,一飲而盡。田須無道:“知道我爲什麼不想回中原嗎?”
“爲何?”
“因爲這裡的女人,她們就像這酒,性烈,但是當你喝進肚裡的時候,又是無比溫柔。”田須無看看他懷中的女人,又道:“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就算死了也要死在這裡。”
這時,鬼方族人送來兩大盤烤羊肉和幾盤青菜,再加一罈烈酒。田須無示意快吃,展無恤有些疑惑,但是他看到來送肉的鬼方族人站在一旁不遠處,兩眼渴望的盯着他們,展無恤立刻就明白了,他拿起一塊羊肉,張開大口九吃起來,一邊吃一邊喝酒。不一會兒就將兩盤羊肉和幾盤青菜吃完,末了還用手將粘在盤子沿上的肉末捏起來吃了,最後,那幾個鬼方族人滿帶笑容的收拾好盤子,很是滿意的退下了。
田須無道:“這就對了,鬼方族人熱情好客,他們送你的東西你若不接受,他們就認爲自己做的不夠好,是會自責的。”
展無恤道:“我也感覺出來了,今天我們若不把肉吃完,酒喝乾,恐怕又會出人命了。”
田須無笑道:“也許吧,走我們去看看,秦五狼回來了嗎?”
展無恤道:“你知道秦五狼昨晚去了何處?”
田須無道:“這不是秦五狼第一次偷偷出去,他若能活着回來,不就知道他去哪了。走吧,去了就知道了。”
二人出得沙帳,看到很多鬼方族人圍坐在一起,中間放着一個陶盆,盆中是灰白色的粘稠之物,鬼方族人們正在用手抓着吃。展無恤看着,心頭一緊,想起剛剛自己吃的肉,喝的酒,這些鬼方族人寧可自己捱餓,吃一些稀薄的食物,也要讓我們這些遠方來客吃飽喝足,這鬼方真是一個淳樸之地。展無恤暗下決心,一定要幫他們捕殺雪妖。
這時,遠方突然一陣騷亂,鬼方族人面面驚恐。
“難道是雪妖來了?”展無恤暗想,隨即將真氣提至丹田處,準備隨時出手。過了一會兒,鬼方族人都聚了過去,展無恤和田須無也跟在後邊,走近一看,原來幾個鬼方族人擡着一血人回來了。只見那人滿身血肉模糊,而且左眼還插着一根冰箭,血還在往下淌,所過之處,在地上留下一條血線。從那人的裝束看才能辨認出他就是秦五狼。鬼方族人剛把秦五狼擡進沙帳,黑兀鬼幽就帶着一名鬼方巫師跟進去了,不一會兒沙帳內便傳出一陣慘烈的叫聲,還伴隨着悲傷的哀嚎。
“難道秦五狼死了?”展無恤問道。
“走吧,秦五狼還沒死。”田須無道。
“他爲何會成這般模樣?”展無恤問:“你一定知道點什麼。”
“等秦五狼醒了我們自然就會知道,還是先回沙帳等着吧。”田須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