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冬雨如一層薄霧把聖都籠罩其中,高大的青磚城樓在雨中更顯得莊嚴肅穆。離城不遠處就是幾丈寬的護城河,細雨落在上面,點起層層細浪,像是一隻正在沉睡的小龍,無意間抖開了自己的鱗甲。
這裡很少颳風,因爲不遠處巍峨聳立的氣脈山已經擋住了它們,所以此時的雨竟然像是直線般落下,點滴敲打着這座百年的古城。
漢王水中天站在城樓上往下看去時,只見下面已經聚集了幾萬軍隊。不過他現在還是不怎麼擔心,因爲那些都是騎兵,不會輕易棄馬攻城。這些人只是前鋒,但他也很清楚,很快恆州軍的主力步兵就會到來,那時纔是真正慘烈的攻城戰!
“漢王,爲什麼這些叛軍都穿着孝衣呢?他們是要給誰報仇?”漢王的親隨看着城下白衣如雪,不由感到十分詫異。
漢王輕輕嘆了一聲,卻並沒有說話,不是他不知道,而是現在這種情況他真的不敢說話,因爲他知道,自己的身邊一定有很多雙眼睛在盯着他,只要稍有閃失就一定會像水中月一樣,全家上下死的乾乾淨淨。
“上面的叛軍聽着,”從他們的隊伍裡走出一匹馬來,馬上坐着員將軍打扮的人,用手裡的大刀指着城上喊道:“馬上讓守將與本侯答話!”
“本王就是守將,你是何人?”漢王手搭在垛口上,小心的探出身子。
那人往上看了看,冷哼一聲“你又是什麼人?”
“我就是皇六子漢王水中天,你是什麼人敢自稱侯爺?”
“哦,原來你就是赫赫有名的水中天。”那人點點頭“本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恆州丁一是也,官拜平鄉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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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王一聽更用力探出身子,他早就聽說過這位惡鬼丁一的大名,今日卻是頭一次見,不禁有些好奇“原來是丁一侯爺,久仰大名。本王問你,現在你是想幹什麼?朝廷剛剛下了詔書,封你爲三等平鄉侯,還晉升了你的官職,你不思報恩,反而領兵進攻聖都,難道說你想要造反不成?”
“哈哈…我呸!”丁一怒極反笑,用刀一點水中天罵道“好你個漢王,真會演戲?這城上的兵士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麼?逆賊水中影弒父奪位大逆不道,他手下的衆人更是殘殺忠良禍國殃民,今天我等恆州軍不是前來造反的,而是前來爲先帝報仇的,你看看我們每人身上的重孝,就應該明白了。”
此話一出,城上一陣大亂,守城的兵士都不知道皇帝已經駕崩的消息,只是聽說前幾日夏王謀反,現在已經平息了,只是皇帝陛下很是傷心所以停止了早朝,那知道今天竟然聽到這麼勁爆的消息,不由都紛紛看向臉色大變的水中天。
水中天用手指着丁一道:“你胡說,父皇還好好的在皇宮裡,那用你們報什麼仇?你這是大不敬,要禍滅九族的,難道你就不想給自己留條後路麼?”
“真是有意思,難怪人家說豪門深四海,皇家無倫常,今天一見才知道這些話都是真的。你親爹被人殺了,你不報仇也就罷了,竟然還要阻止別人幫着他
老人家報仇,真是天下奇聞!”
“本王已經說了,你不要聽信那些謠言,速速退去軍隊,看在你一心爲主的份上,本王還可以爲你美言幾句,日後少不了你的好處。不然今天你就要死在這聖都城下!”
“是麼?漢王你這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畜生,烏鴉尚且知道反哺,羔羊尚且知道護母,你呢,自己的父親被人殺了,不但若無其事還想助紂爲虐,真是連畜生也不如!你退下去吧,你不配與我說話,讓你的主子出來吧。”說完轉頭對正向下觀望的士兵們喊道:“蒼龍的弟兄們,你們中也應該有知道我丁一是誰的,今天我要在此告訴你們,陛下已經仙逝了,他就是被福王害死的,不但如此他還害死了一心爲公的夏王千歲和一大批忠臣良將。福王如今秘不發喪,就是爲了不讓天下人知道他的醜惡嘴臉,前些日他竟然還派出特使,來遊說我家樑國公,被我家樑國公嚴詞拒絕,他便惱羞成怒,派遣我家公爺去千里之外的永州,並想在途中暗害,所幸蒼天有眼,我們及時得到陛下的遺詔,這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今日,我恆州軍不是造反,而是尊陛下遺詔殺賊討逆而來,你們看!”說話間,一舉大刀,身後一名騎兵猛的高舉起一面大旗,雪白的大旗上用鮮血寫着觸目驚心的四個大字——奉詔殺賊!
“擋我恆州軍者,等同逆賊!我等必將其挫骨揚灰!”說罷,再一舉手中大刀,身後衆騎軍俱高聲吶喊:“殺賊!殺賊!殺賊!”聲勢浩大,殺氣震天,這百年的古城不由得也爲之變色。
漢王心中不由暗自道:果然天生一條英雄漢子,真是威風八面!伸手抓過下人身上的弓來,從自己的箭壺中抽出一支鵰翎箭,嘴裡喝道:“逆賊丁一,滿嘴胡言,此時還不授首,更到何時?着箭!”說完邊一箭射出。
丁一冷笑一聲,不躲不閃,只等箭到了身前,猛地一伸手就抓住了鵰翎箭,身後一片喝彩之聲。“雕蟲小技,也敢在老子面前顯露,真是可發一笑,今日就讓你見見某的手段。”說罷回身取下自己的金弓,又取出一隻無常箭,瞄也不瞄擡手一箭,正中城上的蒼龍大旗,那旗子應聲而落,飄落城下。丁一身後再次爆發出一陣喝彩,而城上的兵士卻已經各個面色慘白,丁一把弓一收,喝道:“漢王小兒,今日本該一箭射死你這畜生,但是殺你這種人只怕髒了老子的手,就留你一條性命,回去報信,告訴你的主子讓他洗乾淨脖子,等我丁一拿他的首級祭奠先皇在天之靈!”說罷,回身命令道:“回營!”
望着大軍退去,漢王腿一軟就坐在地上,這才發覺身上的衣服都已經溼透了。
“爹,爲何不一箭射死那個漢王,何必留他的性命?”回營路上,南森不解的問丁一。
“你懂個屁!老子打仗你就好好學着吧。”
南森無奈的搖搖頭,這才發現老爹此時手裡竟還抓着那隻漢王射他的鵰翎箭,不由更加奇怪了…
聖都的皇宮之中,東書房裡水中影靜靜的聽完羅顯的彙報後說道:“本王並沒聽出什麼不妥
之處?你爲什麼總說他有問題。”
“怎麼沒有問題?”羅顯耐心的解釋着“漢王身體一直不好,體弱多病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是這一次卻一反常態,不但敢於直接叫罵惡鬼丁一,甚至還射了他一箭,這難道不反常麼?”
“這有什麼反常?”水中影十分無聊的看了他一眼“老六是體弱多病不假,但是身體弱不代表他沒有膽子,我記得我說過在這個家長大的孩子,沒有一個是簡單的人物,老六也一樣,別因爲他身體不好,不願管事就小瞧他!”
“那我們更應該馬上把他控制起來,這樣的人留在世上畢竟會對我們不利的。”賈華也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說道。
水中影輕輕嘆了口氣,堅定的搖頭說道:“你們記住,我是絕不會殺老六的。他從小身體本來很好,可是父皇爲了韜光養晦裝傻充愣,竟然大冬天把他扔到護城河裡,說要教他游泳,這才落下了病根身體一直不好,整天要和苦藥打交道,已經夠慘的了。再說他平時從來也不參與朝廷的黨派之爭,並沒有站在那支隊伍裡,這樣的人我又何必殺他呢?”
“但是他終究是個威脅,他的身份在那裡,就算他自己沒有想法若是別人有這個想法那怎麼辦?”羅顯還是不死心。
水中影笑了“不是說老二的兒子已經跑了麼,就算是有人想怎麼樣,也不會輪到他的,這一點他比我們看得清楚多了。”
“可是…”羅顯還想繼續說下去。
水中影擺手打斷了他的話“不必再說什麼了,我意已決了。想我們這一家人,以前一共有六個兄弟,誰成想死的死亡的亡,現在就剩我和老六兩個人了,難道你們真的就容不下一個整天吃藥度日的廢人麼?我也不想成爲孤家寡人,更不想在揹負一條殺弟的惡名!”
“這是婦人之仁!”賈華大聲地說道。
“什麼婦人之仁!”水中影的聲音也提高了不少“我們六個兄弟,只有我和老二有三個兒子,現在生寒已經浪跡天涯了,以後就要靠生暮、生晨兄弟兩個了。老六可是連個孩子都沒啊,你們怎麼忍心非要置他於死地呢?”說到後來,語氣也變得有些沉重了。
羅顯和賈華對望了一眼,心知再勸也沒有什麼用處了,再往深處一想,也覺得自己有點杞人憂天了,漢王連個孩子都沒有,他那還有什麼心思爭這個皇位呢?
“既然您顧忌兄弟情誼,那微臣提議,把漢王換下來吧,畢竟城頭上還是比較危險的,一旦恆州軍開始攻城,那隨時他都會有性命之憂。”賈華提議道。
“爲什麼要把他換下來?”水中影冷然說道:“現在國家正值危亡之秋,他身爲親王不站在第一線指揮作戰,哪能讓普通士卒爲國家拼命,就讓他在那裡呆着,給我好好的守住大門。”
這次賈華和羅顯又情不自禁的對視一眼,不由的各自覺得毛骨悚然,嘴上說什麼兄弟情義,原來都是假的,說到最後不過是想借刀殺人罷了,這個水中影還真是惡毒的厲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