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菲捨爾等人焦急的拍打着門,妮莎急得都快哭出聲來。
菲捨爾卻沒有參與,他聳了聳鼻尖,連招呼都沒打,突然轉身沿環廊奔跑起來,一轉眼間,他的身影消失在環廊拐彎處。
門內,羅亦安閉目站立,回味着剛纔打開這扇門的情景。不一會兒,他睜開眼睛,兩眼中似乎射出如實質的光芒。緩緩地擡起手來,他將手掌湊在眼前,像初次認識般打量着自己的手指。
那手指尖正纏繞着暗藍色的電火花,隱隱還傳來噼噼啪啪的響聲,羅亦安反手在門框上一拂,門再度悄無聲息打開,門外只剩下了妮莎與鄧飛。
羅亦安手按在門框上,邊招呼兩人進來邊詢問:“菲捨爾呢?”
妮莎正準備撲入羅亦安的懷中,眼角一瞥,卻被屋內的情景緊緊吸住了目光。她大張着嘴,喉嚨內似乎醞釀着一聲驚歎,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鄧飛走進屋內,不滿的抱怨說:“菲捨爾,那洋鬼子逃了,不聲不響他就轉身逃了。”
羅亦安手仍扶在門框上,大門繼續敞開着,他指尖那繚繞的電流已消失不見。對等費的回答,他輕輕搖頭:“不可能,菲捨爾是個意志堅強的人……通道內有什麼狀況?”
遠處傳來沉重的腳步聲。菲捨爾的身影隨即出現在環廊盡頭,但他卻不是一個人來的。在他手裡,正拎着個人形物體。衆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在他的手上。
“這便是我們所遇到的地窟怪物嗎?”羅亦安心中震驚。
謎底揭開了,但衆人一路上被太多的震驚所震撼,眼前,他們的注意力都放在這間屋內,除了羅亦安藉助通道內昏暗的燈光,掃視着菲捨爾手中之物外。連菲捨爾也顯得心不在焉,他目光直視屋內,搶步進了門,將手中之物重重擲在地上,匆匆比了個手勢讓羅亦安接手,自己則立刻觀察起屋內的情景。
羅亦安收回扶在門框上的手,大門無聲無息關閉,他緩緩蹲下身來,用指頭撥拉着地上那堆物體。
這便是地窟生物,這便是人類傳說了數千年的“地精”。從形狀看,他也是一個人種,一個兩條腿直立行走的人種。只是身材較爲瘦小,溼漉漉的皮膚微微發出酸腐的味道。身上未着衣物,眼睛帶着黑色的鏡片,腰間別了條皮帶繫住了一個短褲式的遮掩物。
從體型上看,這是一個男性,他的皮膚上現在佈滿燎泡,似乎被燙傷了。但其鼻翼微動,表明還有呼吸。羅亦安伸手觸摸了一下對方的手指,與他想象的一樣,那手指充滿了粘性。這就是地窟人垂直攀巖的秘密。他伸出手指來摸了摸對方的短褲,溫溫熱熱的,似乎是一種化纖物質。
羅亦安低着頭腦子一轉,便想通了。石油也是一種地下物質,既然地窟人已進化到使用核技術,那麼裂解石油,做出化纖織物,也不是什麼難題。
也許是憋氣太久,妮莎此時突然發出一聲高亢的尖叫,隨即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當她的咳嗽平息後,她由衷地讚歎道:“讚美神,你的大能無所不能,神阿,這一切太奇妙了。”
菲捨爾緩緩地蹲下身去,單膝點地在自己胸前划着十字,低聲唱誦着讚美的詩。
羅亦安的手已經摸到了地窟人的皮帶扣上。那是一個金屬物件,微微向外散發着熱量。他手指輕輕一扣,立刻閃電般解下了這根皮帶。
這並不是完全的皮帶扣。它是一個小型的原子電池,地底溫度變化劇烈,地窟人正是依靠這根“皮帶”提供能量,維持其身體的恆溫系統。解下這根皮帶,就等於解除了地窟人的武裝。
鄧飛緩緩地軟倒在地上,失去控制的嚷道:“不,這不是真的,我一定是在做夢。天呢,這夢太可怕了,快點讓我夢醒吧。”
須彌之城,嚴格的說是座虛空之城,自大門開始,一條寬寬的白石大道直通屋中心一個高臺,奇妙的是,所有的臺階與那個高臺都懸空而立,地下沒有任何支撐物,上面沒有任何懸掛物。站在白石大道的邊緣,可以看到幽深的地底,那翻滾奔騰的紅色岩漿。最神奇的是,灼熱的岩漿能夠讓人看到它那紅色巖流,屋內的溫度卻絲毫沒有焰火氣息,溫度也恰好保持在人體最舒適溫度——26度。
房間裡沒有燈光,白石大道與那個高臺的每一件器物都發出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芒。在白石大道的盡頭,那座中心高臺的第一個臺階上,懸空立着一道熒熒的光牆。這道光牆好像是一面巨大的計算機顯示屏,屏幕上不時跳動着幾個不同顏色的光組成的符號。
菲捨爾拔出了他那隻打空子彈的手槍,向白石大道兩邊的虛空脫手擲去。手槍盤旋着似乎毫無阻力的向遠處飛去,然而,就在人視力所及處,手槍毫無預兆的停留在空中,就這樣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停留在空中。
“反重力空間?”菲捨爾脫口而出。
“零度空間?”羅亦安自言自語。
“傳說中的懸空寺?”鄧飛瞪大了眼睛。
“須彌之城,你是神的座椅,你是神的大能,你是神的榮耀,讚美無所不能的神。”妮莎高聲吟唱着印度神曲。
就在衆人亂紛紛讚歎之時,那隻懸空的手槍發出嗡的一聲脆響,每一個螺絲,每一個部件全部分解開來,化爲一堆零件,像是電影中的慢動作一樣,緩緩地向那座高臺飄去,毫無障礙的穿過了那道光牆,零件無聲無息的散落下去,落在高臺上擺成一圈的工作臺上。
妮莎不知不覺尾隨着那些飄忽的手槍零件,來到那道光牆前。手指輕觸光牆,隨即她撩起了衣角,像是盛裝打扮的公主般,優雅而輕盈的越過那道光牆。那一刻,衆人竟忘了她穿的是一件繩索捆紮成的旅行衣。那一刻,大家只覺得她身上穿的是世上最華美的裙衫。
衆人魚貫穿過光牆,來到了那高臺。穿越時,那道光牆對人毫無影響,只是微微感覺有點涼意。
高臺上擺着一溜工作臺,桌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零件。衆人懷着敬仰的心情,察看着桌上的東西。
這裡就是“神”的工作臺,創世的那一刻由這裡開始。就在這裡,世界有了光,地球有了秩序與規則。
羅亦安卻總是大煞風景,他環繞着工作臺轉了一圈,毫不自覺地打碎了衆人的夢:“能源,這個反重力工作室是靠什麼能源運作的?地底火山嗎?不,那能量還不足以建立零度重力空間。”
菲捨爾小心翼翼地撿起桌面上散落的槍支零件,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徵詢他人意見的說着:“分解,建立這個零度重力空間的功能是爲了分解,就像是在太空零重力情況下,造出的零件格外精密一樣,‘神’爲了追求工藝的完美、部件的精確,創造出這樣一個零度空間,把飛船的零件分解加工,再在大廳外組裝起來。”
機械理論是羅亦安的長項,他附和說:“不錯,只有在零度空間裡,才能冶煉出純度極高的金屬,那純度令地球所有的工廠爲之汗顏。也只有在零度空間裡,才能加工出一些地面上無法作出的材質,耐高溫,耐高熱,無法腐蝕。零度空間,天哪,神靈好大的手筆,但,但他們採用的什麼能源呢?”
菲捨爾氣急,嚷道:“羅傑,你真是徹底的唯物主義者,你們國家培養出你這樣的人,真該感到驕傲……看看周圍,這是神蹟耶!神蹟!懂嗎,你竟然連一點敬仰之心都不存在?”
羅亦安在大家的白眼中毫不自覺,他接着說:“你注意到了沒有,這個環廊整個圍繞着中心那時光之軸建設,我們就像是處於一個巨大的錶盤上。環廊一圈有24間石屋,恰好對應着24個小時,我們這間石屋,這間‘神’的工作室正好位於12點鐘方向,而那間地窟生物爬上來的屋子,正好是五點鐘方向。五點鐘,地球人的上班時間。”
衆人隨着羅亦安的話向五點鐘方向眺望,恰好見到躺在門口的那個地窟生物,妮莎發出一聲“哎呀”,也僅僅是發出一聲“哎呀”,隨即她目光再度被桌上的物品吸引,輕輕撿起幾根晶柱,她對着光亮好奇地觀察着,並詢問:“這東西就是入口處,那分解一切的光網的零件嗎?”
鄧飛自從進了門,就顯得癡癡呆呆,現在,他望向羅亦安的目光移入看着洪水猛獸般恐懼,委瑣在一個桌角,他什麼好奇也沒有了,只顧瑟瑟發抖。
羅亦安指着那地窟人,問菲捨爾:“你是在那裡抓到的?”
“門口”,菲捨爾回答:“六道光網繞環廊一圈,但因爲石門上沒有鑲嵌晶柱,在每個石門口,光網都會有個中斷。這人恰好昏倒在其中一個石門,我嗅到了異味,順着氣味找到了他……沒有其他的倖存者,這是唯一的地窟人。”
“他似乎受了很重的灼傷”,羅亦安託着下巴沉吟。“不知道他們是否有語言,不知道該怎麼與他們交流。嗯,也許那屏幕會幫上忙。”羅亦安指着臺階前那道光牆說。
光牆上不時跳動着各種符號,偶爾躍出的符號格外眼熟,好像是現代語言文字的一個變種,但字形原爲古樸。
“知道通天塔的傳說嗎?”羅亦安揪住妮莎詢問。
“知道”,妮莎回答:“據說,地球上最早的人類都是亞當夏娃的子孫,他們說相同的語言,大家團結友愛,沒有辦不到的事。一天,一個人突發奇想,想修建一座通天塔,飛上天去看看神在做什麼。
人們說幹就幹,通天塔越修越高。眼看就要通到了天上,上帝心裡有點害怕,於是想出了一個辦法,讓人們各操一門語言,這樣誰也聽不懂對方的話,通天塔轟然倒塌。
可是,人們很快發明了翻譯,通天塔又開始重修,上帝想了想,然後,在每個人的心靈上建起一堵牆,這下即使是說相同語言的人也無法理解對方。通天塔倒塌了。再也沒能通到天上。”
說到這兒,衆人似乎有點明白了。菲捨爾首先覺悟過來,指着那道光牆,驚愕地問:“你是說,這就是人類發明的翻譯工具?!”
羅亦安聳了聳肩,說:“不試試,怎麼會知道對錯呢?”
“爲什麼你會這麼想?”菲捨爾還是不解,妮莎卻以注目光牆,恍然地說:“那屏幕——那屏幕上閃動的正是最古老的文字,我已經認出了其中包含閃含語系、印歐語系、達羅毗荼語系的原始圖案。”
世界七大語系分爲印歐語系、閃含語系、藏緬語系、阿爾泰語系、達羅毗荼語系、高加索語系、烏拉爾語系等七類。這七大語系涵蓋了當今絕大部分人類語言。其中,藏緬語系是世界語言學家通用的說法,中國語言學家堅持認爲,現在的漢語影響力遠大於藏語緬語,因此藏緬語系應該被稱爲漢藏語系。
羅亦安低頭專注地擺弄着工作臺上的工具,不一會,只聽噗的一聲,那工作臺上出現了一柄機械臂。羅亦安抄着手,滿意地向衆人說:“瞧,果如我所料。這真是‘神’的工作臺,而那道屏幕纔是這裡的控制中心。”
衆人的目光聚集在那道光牆上,羅亦安扭頭向妮莎發問:“你會閃含語系的什麼語言,古埃及語嗎?”
“是的,但我只會書寫,不會發音。”
“那麼達羅毗荼語系你會說什麼語言?泰米爾語麼?”
“是的,我會比哈爾語、泰盧固語、泰米爾語、馬拉亞蘭語,發音書寫我全會。印歐語系內我會梵語、印地語、波斯語。”
羅亦安擺了擺手,說:“其他語系語言古今變化太大,古代的發音書寫與現在的語言全找不見相同之處,但我會閃含語系的希伯來語,這種語言幾千年來變化不大,就讓我們用希伯來語與梵語試試這個翻譯機器吧。”
拉着妮莎的小手,羅亦安緩步走下臺階,來到光牆前,深吸一口氣,準備試探這臺史前翻譯一起的真僞。與此同時,沒人注意到入口處一直躺着的地窟人微微動了一下。
“說什麼好呢,也許……芝麻開門”,羅亦安無聊地用英語說,英語屬於印歐語系。
“芝麻開門”,妮莎也搞笑地用古梵語應合。
“芝麻開門”,這句蒙古語屬於阿爾泰語系。
“芝麻開門”,這句用京劇對白念出的話語讓鄧飛撲哧笑了,它屬於藏緬語系。
此後,這句芝麻開門用格魯吉亞語(高加索語系)、芬蘭語(烏拉爾語系)重複了許多遍,光幕牆仍毫無動靜。
“#$%&*@”,門口處一個話音突兀地響起,也不知道說的是什麼,但光幕牆隨即晃動也一下閃動了片刻,一行閃動的文字突然出現在光幕上,羅亦安下意識地念起這句用古老的希伯來文寫的祈禱詞——“以主之名”。
聖經上曾記載着另一種機械,在出埃及記第15章第10節中,摩西很仔細地將上帝要造“約櫃”的誥諭記錄下來。這誥諭的內容很詳細——如在那一部位裝置圓環和把手,怎樣裝置,以及用那些合金來製造,都有詳盡的說明。“神”的誥諭上強調:每一件裝置都要很正確地照“神”的要求製造裝配。‘神’還屢次誥誡摩西,不準有任何差錯。並詳細地指示,當約櫃運去時,身上及腳上應穿載些什麼裝束。
如果我們今天照摩西所留下的指示重製一個約櫃,定會造出一個可發出數百伏特的電流器。聖經上的記載證明了這點:當大衛移動約櫃,烏查幫助搬動裝有約櫃的車子。經過牛羣時,牛羣撞翻踏碎約櫃,烏查趕忙把約櫃抱起來。結果他像被電擊似的,當場仆地死亡。
掀開其中矇昧的面紗,現代人根據聖經的描述推測:如果在約櫃上鑲嵌的兩天使像間發生磁場的作用,那這約櫃就是一座通話器,用作摩西和太空船之間傳遞消息的設備完整的擴音器。聖經上還記載,約櫃周圍常放射出火花,當摩西需要“神”的協助和忠告時,他就撥動通話機。摩西經常聽到神的聲音,但卻從來不曾面對面說過話。
“以主之名”正是摩西當初與“神”通話時,首先必說的一句話。當羅亦安再度用希伯來語說出這句話時,時光一晃眼穿越了上萬年……
光牆繼續閃動,一連串不同的符號飛速跳躍着,閃動着,羅亦安與妮莎看的如癡如醉,這堵光牆似乎在推演,推演語言的進化歷程,那一霎那間,時光在屏幕上流淌了上萬年,給他們演示了上萬年的人類前進的腳步。
在剛纔那聲古怪的話語響起的時候,菲捨爾嗖地拔出槍來,如臨大敵地指着門口。門口處,那個地窟怪物正晃晃悠悠,準備爬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