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黑着臉,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實則心裡早翻起了驚濤駭浪。丁二的手段,她是見識過的,若是丁二要藉此讓自己廢了,那可怎麼得了?
事實上,顧氏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當着太醫的面,他哪裡會動什麼手腳。再加上自己已經受了痛,心裡又積着苦,一時間頭皮都繃緊發麻,難以動彈。
就在顧氏心懸一線的時刻,丁二動手了,幾乎沒人看見他的動作,便聽到一聲脆響,顧氏的胳膊就接上了。
方太醫看得眼睛發直,忍不住問丁二師從何人,這一手接骨的功夫實在是出神入化。
丁二卻是低調地笑一笑,便站回到了楚朝陽的身後,做起了隱形人。
方太醫求問無解,心中難免遺憾,但好在他沒有忘記自己的本分,當下就給顧氏開了化瘀通血的藥。等藥方開好了,雙眼紅腫的楚良嬈才輕聲說道,“我想伺候母親用藥。”
聽到這話,顧氏差點沒把手邊的茶壺給砸了,礙着屋裡有外人,她只得僵硬地說道:“服侍湯藥這種事自有下人做,就不用阿嬈費心了。”
看出這一家子的不愉快,方太醫哪裡還敢擡頭,只得埋着頭領着人去拿藥。期間他掃了一眼楚良嬈,只覺得我見猶憐,真是比宮裡的貴人不知道出色多少。
這個念頭才起,方太醫便按下了,加速腳下的步子,快速出了王府這塊是非地。
因着顧氏強烈要求,楚良嬈到底沒有服侍她用藥的榮幸,雖是如此,楚良嬈卻也沒有離開,而是站在一旁看着顧氏用藥,嘴上還不忘說個不停,聽得顧氏一個頭兩個大。
瞧顧氏幾欲發作,林媽媽無奈地說道:“郡主,您還是去梳洗一下吧。”
“待母親用過藥,阿嬈便去。”楚良嬈一眨不眨地看着顧氏,說道,“女兒是真的關心母親,母親就別生阿嬈的氣了。”
半天不做聲的楚朝陽看了顧氏一眼,寬慰楚良嬈道:“阿嬈已經做的很好了,不要一味自責。”
聞言,顧氏抓過林媽媽手裡的藥碗,一口氣咕咚咚喝個精光。將空碗往旁重重地一磕,她冷聲道:“喝完了,阿嬈你可以走了。”
體貼顧氏的事,楚良嬈還真不會做,她站在原地,怯生生地問道:“母親……您是不是還在惱阿嬈?”低下頭,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她輕聲道,“阿嬈不知哪裡做的不好,竟讓母親這般生氣,母親告訴阿嬈好不好,阿嬈一定改?”
見女兒這般懂事乖巧,楚朝陽心裡自是欣慰的,再看顧氏的面孔,心裡就不喜到了極點,但還是溫和地說道:“你畢竟是個做長輩的,小輩有哪裡不對,你也該多多包容纔是啊。”
“王爺說的是,妾身明白了。”顧氏恭敬地說道,“妾身想要歇着了。”
“那你便好好休息。”楚朝陽起身,叮囑下人好生服侍。
兩個主子都默契地沒有提起剛纔顧氏鬧着要回孃家的事,自是不會有人再惹出不愉快來,待楚良嬈和楚朝陽一走,顧氏就把手邊能砸的全砸了,喘了幾口粗氣,她說道:“這個小賤人!真是愈發長進了!”
“王妃……”林媽媽小心翼翼地湊上前,說道,“王妃犯不着跟那沒教養的置氣,這氣壞了身體可得不償失啊。”
“媽媽,你瞧瞧這個小賤人,跟她那個娘一樣,當人一套揹人一套看着就來氣!”顧氏說到氣處,想要擡手,卻痛的抽了口冷氣。
林媽媽見狀說道:“王妃您要不要喝杯涼茶?”
“喝茶?我哪有心情喝茶!”顧氏瞥了林媽媽一眼,說道,“今兒王爺的態度你也看到了,我便是走,他也不挽留半分,王爺早就不是昔日的那個王爺了!現在他的心思都在那個寶貝女兒身上,哪裡還看得到我的好!”
“王妃,老奴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林媽媽低聲說道。
“媽媽,在我面前,你有什麼話不能說的。”顧氏不耐煩地說道,“說吧。”
林媽媽打量着顧氏的臉色,慢騰騰地說道:“王爺之所以疼愛郡主,那還不是因爲王妃眼下身體不便服侍王爺,這男人若是有了女人,哪裡還會去管多的事?”
聽了這話,顧氏臉又沉下來,半晌才冷笑道:“想不到媽媽還沒死心,媽媽你說說,這府裡的人,哪個是王爺看得上眼的?”
湊上前,林媽媽說道:“這府裡的下人,自是配不上王爺尊貴的身份,可這府外就不一樣了。”
這一次,顧氏沒有再出言譏諷,細細一想,也覺得有理。但到底面上掛不住,便只是問道:“這府外有哪家小姐捨得把人送來做妾的?”
林媽媽不禁腹誹:這樂意的人家可真不少,要不是您攔着,王爺犯得着這麼多年身邊都沒個體貼人麼?這話也只是心裡想想,林媽媽想到兜裡新收的銀票說道:“王妃,眼下就有一個人很適合。”
“誰?”顧氏蹙眉,看着林媽媽問道。
“王妃可還記得蘇公子?”林媽媽說着,見顧氏點頭,又道,“那蘇公子的未婚妻溫二小姐如今退了婚還沒訂下親事,若是王妃肯出面,溫府一定會感恩戴德。”
心裡盤算了一番,顧氏說道:“媽媽今兒怎麼這麼好心,替溫府說起話來了?”說着,便上下打量起林媽媽,“媽媽是什麼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
被看穿的林媽媽一陣尷尬,說道:“老奴對王妃一片忠心,絕不會做出對不起王妃的事。”
“這溫府的人倒是打得好算盤,竟連媽媽都找到了,只怕老夫人那邊也沒少下功夫吧。”顧氏揣測道。
見顧氏一語中的,林媽媽心裡忐忑,面上說道:“王妃這話,老奴就聽不懂了。”
睨了一眼林媽媽,顧氏說道:“我倒是想看看這溫二小姐有多大的能耐。”
見這事有戲,林媽媽心中一喜,面上卻不敢露出分毫。
主僕二人各懷心思,都沒有說話,末了顧氏才吩咐讓人給溫府下帖子,等過兩日去拜訪。
林媽媽看着顧氏的胳膊說道:“可是,王妃您的手。”
“太醫不是說了沒事,再說了,這成事靠的是嘴不是手。”顧氏說着,又記起楚良嬈,不禁咬牙,自己雖算不上絕頂聰明,但也不是沒心眼的人,可偏偏遇上了個比她心思還重的,實在是讓人鬱悶!
回想一番,自己在楚良嬈身上吃的虧真是一本血淚史,顧氏不由又思索起楚良嬈性格大變的緣故。
自那次楚良嬈從鬼門關走一趟,便變得有心眼了,難不成是自己的事敗露了?
若真是這樣,以當時楚良嬈的性子哪裡會藏得住,只怕早說出來了,若是王爺知道了……
顧氏不敢再想,只得心存僥倖暗村:王爺定然是不知的,不然她此時哪裡還能在這好好做自己的王妃?
心裡亂成一團,顧氏眉頭擰成了疙瘩。
就在這時,秋月端着一碗燕窩走了進來說道:“王妃,燕窩好了。”
顧氏看都不看一眼,就說道:“林媽媽,賞給你了。”
林媽媽知道顧氏嘴挑,不是血燕壓根不吃,但這金絲燕窩也是好東西,她平日裡哪有這個口福享用,當下心裡喜滋滋的,但還是少不了勸顧氏兩句。
顧氏心裡有事,隨意地擺手道:“不吃了,沒胃口。”
林媽媽這才地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品嚐起來,明明心裡美的不行,可面上卻似吃藥一般爲難。把一碗燕窩送入肚,林媽媽只覺得自己似乎神清氣爽了不少,雖方纔受了一堆窩囊氣,但此時已是過去了,她自是不用費心思去琢磨,再則溫小姐的那筆錢她是賺定了,想想都讓人喜上眉梢。
對林媽媽的異樣,顧氏並未察覺,靠在牀頭,她心裡打着算盤,該如何操縱那溫家二小姐,讓她心甘情願成爲自己的棋子?
累了一天,顧氏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夢裡一片猩紅,嚇得她猛然睜開了眼。
按着心口,顧氏一陣後怕,那事已經過去這麼多年,自己怎麼又想起了。起身在梳妝檯上找出一個黃符握在手心,顧氏喃喃道:“我有神靈保佑,不會有事,一定不會有事。”
心裡唸了幾遍,顧氏安心許多。
聽到動靜的林媽媽走進來問道:“王妃怎麼起來了?要拿什麼喊一聲便是。”
看着眼前唯一值得信賴的人,顧氏微微顰眉,陷入思索,也許,這個夢並不是警示,而是提醒?自己是不是該依葫蘆畫瓢,用同樣的手段,讓溫二小姐乖乖就範呢?
當她發現離不開自己的時候,那便是她對自己徹底忠誠之時,而要做到這點,需剷除的則是整個溫家!這事可不是口頭說說那樣容易。
顧氏將護身符貼身放好,自顧自走到牀邊坐下。林媽媽見顧氏魂不守舍的模樣,便關心地喊了一聲:“王妃?”“這兒沒你的事了,出去吧。”顧氏擺擺手,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