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拂過,從未有過的不安。
青柚的心裡七上八下,說不出的忐忑,自始至終她也不知發生了什麼,她也從未開口去問。她覺得這好像是一個天大的秘密,是身後人並不願意告訴自己的秘密。但是她又想,沒有人能守住秘密的。
閻羅也守不住這秘密,畢竟他們也不知自己剩下多少的時間。
馬兒跑的很快,跑過了柳下酒館,那裡曾有着無數的歡笑,無數的沉默,無數的思念。那裡已寂靜無聲,柳條晃盪,婀娜多姿。
忘川河的風總是吹的涼進了心裡,絕地峰上也還是寸草不生。一匹棕馬自峰下跑過,捲起了一地灰塵,青柚忍不住朝那山峰望去,突然想起了絕地裡那座孤寂的墳墓。
閻羅忍不住背後的疼痛,慢慢地彎下身子,下巴抵在青柚的肩頭,青柚硬撐着身體,挺得直直的,承着他的重量。
馬還在奔跑,吹起了他們的髮絲,吹起了他們的衣衫,青柚只感覺肩頭一涼,心頭一緊。她從未想過這人會哭,這人最後會將眼淚灑在了她單薄的青衫上。
她沒有說話,被閻羅抱在懷裡,看着遠處,想着遙遠的故事。
背後那人動了動,風“呼呼”的吹,他的氣息噴在她的頸間,溼溼的,暖暖的。
馬兒奔走,他拉着繮繩,將腦袋從她肩頭挪開,挺直了腰背,聲音顫抖着,說不出的落魄與無措,只聽他說着,那聲音好似來自遙遠的天邊:“蘇青柚,對不起,我騙了你。我不是閻羅,我是閻羅的弟弟,我叫閻開。”
他的聲音好像鏗鏘有力,又好像氣若游絲。
青柚沒有動,好像沒了氣息。
天地書鑑裡說,只有星宿之子能封印鬼魑,閻羅是星宿之子,閻開亦是。
那一日,青戈之戰,他救了他,從此沒了七魂,沒了六魄,消失在這天地間。
那一日,他來了這陰間,替了那帝位。他早知躲不過這一劫,卻想着盡己所能。只不過他從不知曉這劫難會來的這般快。
閻王一死,陰間更替。這是不變的規律,也是擋不住的命數。
雙生崖越來越近,那是通往人間最近的地方。青柚記得這裡。棕馬衝進了山洞,跑向崖邊,閻開一勒馬,馬蹄擡起,一聲長嘯,在崖邊停了下來。
青柚當然記得這裡,這是她初見閻羅的地方,是她捨不得的地方。她看着崖下,愣愣的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
閻羅鬆開拉着繮繩的手,只道:“蘇青柚,這陰間冷路,他陪你過了前段,我陪你走了後段。我只想知道,青戈戰後,你愛的是這皮囊,還是……”他沒有說完就靜了下來,好似說不出口,又道不盡酸楚。
良久的沉默。
腳下的霧氣越來越重,頭頂上空越發的光怪陸離,那光照在身上不大舒服。青柚想自己怕是早已習慣了這裡的日子,已經忘了陽光的模樣,忘了樹影婆娑的景緻。
她開始出神起來,過了許久,她眨了眨眼,背後那人很久沒有動作,時間好似靜止了一般。她想說些什麼,卻又無從開口。
她只突然聽見一聲悶哼,還沒來得及反應,那長箭已刺入胸膛,將他們連在了一起,那箭柄上刻着“消靈”二字。
閻開嘴裡的鮮血噴在了她的青衫上,將青衣染成了紅色,就像是千萬蓮葉中開出了一朵花來。青柚早已感覺不到疼痛,身後的人用着最後的力氣將她擁入懷中。
她慢慢的伸出手來,覆在他的手上,她的聲音無力而虛弱,聽不清多餘的字,只聽見輕聲唸到:“閻……”
閻羅?閻開?沒有人知道。
漸漸的,雙生崖靜了下來,他們已沉沉睡去。
一陣微風吹過,記憶都被吹散了去,就連那人那魂也被吹散了去,他們化作了紅色的花瓣,化作了光暈,在光照的見的地方盤旋了一陣,又慢慢的落在崖邊,開出兩朵紅豔的花來,那花並蒂而生,美若雲霞。
喚作“往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