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之族你聽過嗎?”
“什麼?”金瓔瓔好奇地轉了下眼珠。
“相傳在某個密林的深處,住着令人神往的黃金之族,那裡風景秀美,天地之間澄淨如水,黃金樓宇富麗堂皇,各種用具都是用黃金製作,各式各樣的芬芳香料應有盡有,那裡是人間僅存的樂土,是世人神往的夢寐之地,而七瓣雪的傳說就是源於那裡。”南十夜說完盯着金瓔瓔,眼裡似乎閃動着某種期待。
“真有這種地方嗎?”金瓔瓔興致勃勃,連聲追問。
“你想知道?”
“對,那地方在哪裡?我也想去看看。”
南十夜打量着金瓔瓔,見她除了興奮,並無自己預想中的效果,他心裡是異常的失望,他不由嘆了口氣,“這自然是假的,這世上怎會有房屋從裡到外都用黃金建的,小傻瓜。”
金瓔瓔跳起來,粉拳捶上他的肩膀,嘴裡嬌嗔道:“十夜,你壞死了,居然騙我玩。”
南十夜只是淡淡道:“很晚了,你也該睡了,明早還要起來趕路。”
“對哦。”金瓔瓔走到窗邊,仰望窗外漆黑的夜,“但願明天雪就能停了,師兄他們知道我不見了,肯定在到處找我。”
“你好好養足精神,我們早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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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漫漫,襲向被夜色籠罩的蒼茫雪原。
荒蕪的雪原上,竟有人佇立在風雪中。
雪,落在他被風吹得飄飄揚揚的長髮上,落在他緊鎖的眉宇上,他卻渾然不覺。
他手中握着一個月牙形的東西,正放在脣邊專注的吹着,黑暗中她如星的眸子卻滿蘊着遠比周圍黑暗更深濃,更沉重的痛苦。
從他脣邊流瀉出的如水樂聲。在靜夜裡悠然起伏,湍急時如飛瀑直下三千尺,柔緩時千轉百回似情人呢喃,那蟄伏在樂聲中的強烈情感。早已無可遁形。
他胸中澎湃着激烈的情緒,失望、絕望混合着痛苦幾欲破胸而出,他們堵在胸中無處發泄,那種快要窒息的痛,讓他幾乎快要發狂,而這樂聲則是最好的堤口,所有的悲哀與絕望從中奔涌而出融入這黑沉沉的夜。
原本,他以爲拿出那個銀項圈,說出七瓣雪的傳說,就算她不能找回失去的記憶。也會激起自己是誰。
那個銀項圈是她親生的爹爲她打造的,也是她的親孃給她戴在脖子上的,她曾是那樣的珍愛這個項圈,不僅僅是因爲七瓣雪的傳說,更重要的是她知道里面蘊含着他爹孃爲她的愛。卻不想她失憶到了這種程度,非但將項圈給扔掉了,就連七瓣雪的傳說她聽了都無動於衷。
他的心裡忽然冒出一個不好的預感,她會不會一輩子都想不起自己是誰,更記不起他是誰?這個認知讓他一陣恐慌。
不,他不要這樣!
事隔十年,陡然發現自己最珍視的人並未死掉。反而一直就在他身邊,這種喜悅早已是無從形容的,而他現在最希望的就是她能早日恢復記憶,不要再認賊作父。
可是,如何才能讓她恢復記憶呢,這可是個難題啊。
這時。有輕微的腳步聲循聲而來。
南十夜用眼角餘光掃了一下,但見一團幽微的光亮破開了黑暗。
那團光亮中,身穿皮裘的她提着油燈款款走來。
他本待停下吹奏,但當他的目光觸及到她臉上的神色時,他突然改變了主意。
她的眼神很飄忽。似乎已沉浸在樂聲中不能自持,她的眸中閃着淚光,臉上帶着種懷念的迷離表情。
他心中一動,這首曲子是欣眉小時候最喜歡聽的琴曲,欣眉的娘總是在院子裡彈這首曲子給欣眉和他聽,後來那件慘案之後,他依照記憶中的曲調,譜出了這首曲子,每當欣眉和他爹孃的祭日,他就會用這首曲子祭奠他們死去的亡靈。
今日,其實是欣眉爹孃的祭日,欣眉沒了記憶,那麼就讓他來代替她祭奠他們。
因此,天還沒亮,他就偷偷爬起來出了門,因爲,他怕吹出的聲音會吵到她。可現在看到他臉上的神色,他猜測這個曲子很有可能勾起了她的某段記憶,或許,說不定能幫助她找回失落的記憶。
他不由激動起來,連握着發的手都有些顫抖不止。
金瓔瓔提着燈往前慢慢地走着,她方纔一覺醒來,發覺身邊已不見南十夜的人影,在屋裡找了一圈後,她就提着油燈到外面來找了。
這剛出門倒沒什麼,這頂着冷風走了幾步後,她就聽到一陣隱約的樂聲。
那樂聲如泣如歌,娓娓動人,她只是聽了一小段,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掉,甚至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會流淚。而且這個曲子給她一種很奇異的感覺,她竟然覺得這個曲子對她而言並不陌生。
那彷彿是在什麼地方聽過一樣,那曲調的轉折,高低的起伏,就如自己預料中一般迴旋不去。
她聽着這曲子,整個人陷入一種恍惚的狀態之中。
曲聲悠然,低迴輕轉。
一幅畫面破開腦中的混沌倏然而現。
畫面中,一個小女孩坐在一把古琴前伸指彈着,她的身畔,一個美麗的女子微傾上半身向下看着,似乎在指導這小女孩練琴。
女子的腹部微微隆起,,她一手搭在小女孩肩上,溫柔的望着歪着頭的小女孩。在他們的背後,還有一個男子在院落中修着椅子。
這是一幅很美麗的畫,這彷彿是一家三口,瞧上去其樂融融。
忽地,一灘鮮紅的血噴射在琴絃上。
那觸目驚心的紅,像一團團開在琴絃上的鮮豔的紅花,越來越刺眼,越來越使人毛骨悚然,血色隨之從這幅畫的畫面四周漫出來,那原本和樂的一家三口,瞬間被這一片恐怖的血光瞬間湮滅掉,整個視野裡只剩下那一片濃稠而詭異的血色。
那血色是那般的緋紅,像海藻般死死纏繞住她,讓她有種透不過氣的窒息,她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起來,手中提着的油燈摔落在地上。
她一個踉蹌後退一步,顫聲道:“血,好多血。”
油燈摔落在地上的聲音,在靜夜裡格外清晰。
南十夜這時已發現金瓔瓔的不對勁,他一個箭步衝到她身邊扶住她,“瓔瓔,你怎麼了?”
“血,我剛纔看到好多血。”她喘息着。
南十夜目光一動,“你看到什麼了?”
“我看到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女孩……然後就是鮮紅的血,好刺眼……一大灘血噴濺在琴上……”她語無倫次的說着,開始抱住頭。
南十夜從她斷續的話裡立時明白了,這肯定是慘案當日發生的情景。
她想起來了!太好了!他激動不已。
強壓下激動,他誘她繼續說下去,“你還看到什麼了,你再想一下。”
“血……我看到好多好多的血,像河染紅了地面,我看到好多的屍體都支離破碎……好恐怖……”她斷斷續續的說着,開始哭起來,“我的頭好痛,快要裂開了一樣,裡面又好像被人劈成了兩半,又好像有把鋒利的刀子在裡面割着,我受不了了,好痛啊……”
她抱着頭,一個掙扎竟然掙脫他的抱持,栽倒在地上,劇烈的頭痛使得她拼命地用腦袋去撞擊地面,直撞得額頭都出血了,她都毫不在意。
“瓔瓔。”南十夜連忙上去,抱住地上的她。
她淚流滿面,一張俏臉因爲痛楚而扭曲,那面色比紙還要慘白,最後居然痛昏過去。
他一把抱起她,將她抱回屋內尚未熄滅的火堆邊。
火光幽幽,映在南十夜俊逸的臉上,那流轉在眉宇間的猶豫在這個幽暗的小屋裡,尤爲清晰。
欣眉,你說我該怎麼辦?看到你如此痛苦,我開始懷疑是不是應該讓你憶起過去。
而這靜謐的小屋裡,迴應他的只有那簇燃燒的火光。
地上雙目緊閉的少女,額頭纏着白色的布條終於悠悠醒轉了,她睜開眼睛,一看南十夜坐在她附近在發着呆,她不由掙扎的坐起來,這一坐她立刻覺得眼前一片眩暈,連忙用手扶住額頭,這手指一觸及額頭上包紮好的布條,不由發出一聲痛呼,“哎呦。”
南十夜連忙靠過來,關切的問:“你醒了,怎麼樣了,好些了嗎?”
“好多了。”她朝着他道:“對不起,方纔嚇到你了。”
“我沒事。”南十夜問道:“倒是你怎麼會這樣?”
“我也不知道啊。”金瓔瓔扶着額頭,“我夜裡起來一看,你不在屋裡,我就出去尋你,當我聽到你吹的那首曲子的時候,我就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我好像在哪裡聽過這首曲子,它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是麼?”
金瓔瓔點點頭,“更詭異的是,在聽着那首曲子,我腦海中會浮現出一個很美好的畫面,一個懷了孕的女子在教一個小孩子彈琴,一個男人在他們身後修椅子。他們好像是一家三口,看起來很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