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諾大的房間裡說不上整潔,整片牆上只掛了極大的一張白板,上面卻幾乎只能看到密密麻麻人臉的照片,中間夾雜着有些凌亂的字跡和一條條黑的紅的箭頭,遠遠看上去就像三歲兒童奇怪的塗鴉,但這樣看似讓人頭暈目眩的標識對於警察來說卻非常清晰明瞭,張警官一進門就看到站在白板前的林警官,走上前去。

“進度怎麼樣?”

“所有和案子相關的人員已經全部調過來審過了,除了那個在醫院裡躺着的。”林警官扯開放在旁邊的幾個資料袋,順勢坐在一邊閒置的桌子上。

“黑市非法販賣手機號這個源頭我查了,純屬烏龍,別省前幾個月在幾個重災區掃空了他們的主要窩點,你啊,就是想的太多。”林警官擡頭掃了眼張警官,還想再吐槽點什麼,瞧見他眼底淡淡的烏青,到底閉了嘴。

“萬無一失嘛。我說,牆上這幾個人是?”張警官撓撓頭,愛多想這毛病其實早在剛入行的時候他就有了,有利有弊,沒出過岔子就不算問題。

“幾個跟死者關係不好的,有點嫌疑,總覺得還能套出來點什麼,先放着觀察兩天。”林警官低頭喝了口美式,苦的皺了皺眉,但同樣也清醒了不少。

張警官掃視了一圈,開口提醒道“雖然那條短信不是黑市的,那也要查一下這個空號先前的所屬人——你派點人去審一下第一目擊證人他們公園的那個主管,剛剛和周輔通過電話了,這個人有必要查一下。”

“嗯,我已經調第四小隊的三四號過去了,你忘了,咱倆的工作電話共享,周輔接電話的時候我剛好也接到。”林警官看着張警官微微瞪眼的模樣,得瑟的擡了擡眉。

張警官尷尬的撇了撇嘴,隨後眸子漸漸暗了下來。幾乎是愣了一瞬,沉聲道,“最近閒下來了你去幫我看看小宇,這兩天他實在是有些胡鬧的過頭了,我······算了。”

林警官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張警官那個不聽管教的兒子,全警局都有所耳聞,因爲和張警官關係不錯,便也經常幫張警官和小宇溝通,同爲警察,他太明白張警官的難處了,但幹他們這行的總要捨棄點什麼。只是沉默了些許,還是開口道:“好,但,私事裡的情緒,還是不要帶到工作······”

轉移話題般,林警官從一旁扯出了一臺筆記本電腦。

“這是死者男友和死者閨蜜的審訊視頻,還有一段是他們在警局門口相遇的時候,發生口角的內容,我沒讓人攔,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麼,套出來了點東西,具體的你看錄像帶。”

“好。”張警官笑了一下,他不知道他爲什麼笑,只是覺得林警官故作輕鬆的語氣有些滑稽,視線轉移到電腦上,仔細聽着他們在說些什麼話。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又快又穩的出現在男人的臉上,隨即是一陣痛罵。

“李傑,你這個畜生,下三濫的貨色!一邊和麗麗交往一邊還在外面玩的花,她對你那麼好,五年啊,現在麗麗死了,你滿意了?終於擺脫了?”女人眼睛紅腫,佈滿了紅血絲,嘴脣發白,止不住的顫抖,頭髮凌亂只是簡單地紮了個低馬尾,牛仔褲白衛衣,整個人說不上來的凌亂。

李傑臉色漲得通紅,眼皮周圍也有微微的腫意,拳頭緊緊地握住,知道這是在警局門口,仔細地剋制住聲音的怒氣,幾乎是咬着牙從嘴邊擠出一句話:“這是在警局,我勸你最好不要發瘋,朱格你搞清楚,麗麗出事你絕對有責任!我說了多少次了那個是我高中同學,我同學!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呵,同學會挽着你的手笑的那麼燦爛?同學會叫你哥哥求你買冰淇淋吃?”朱格輕蔑一笑,顯然不相信李傑的解釋。“你搞清楚,我不瞎,也長了腦子,再說,麗麗出事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只是如實奉告想讓她及時止損而已——”

“我解釋過了啊!是你看到的時候她剛好故意那麼開玩笑挽了一下,想噁心一下我的,誰知道被你剛好遇見了!?”李傑的聲音提高了兩個度,幾乎有些顫抖和沙啞。

“呵,那個女生長得那麼好看,她噁心你?你噁心我吧!而且和你動作那麼親密,你敢說她挽你的時候你沒笑?麗麗跟你都快要談婚論嫁了,萬一你這個時候再背叛了她,她多難過啊,我這麼說也不過是提前打個預防針而已!”

“你也知道麗麗愛我!那你難道不知道你把這件事告訴她她就會神不守舍嗎?”

“所以你就可以仗着她愛你,理所當然的背叛她還故意不告訴她,自欺欺人的把這歸爲爲了不傷害她的理由?李傑,你真可笑!”朱格幾乎是喊出來的。

“你們是幹嘛的?!在警局門口大吵大鬧的!有事進來說!”終於,門終於被推開了,一位年輕的警員走了出來,皺着眉呵止了這場爭執。

朱格狠狠地剮了一眼李傑,深吸一口氣轉過頭對着警員,有些許抽噎的說:“你好,我是徐麗的朋友,是你們通知我過來這裡作筆錄調查的。”

李傑跟着接到:“我是徐麗男朋友,也來做筆錄的。”

警員依舊皺着眉,下巴微擡。“做筆錄在警局門口吵什麼?有矛盾自己回家解決去,趕緊進!”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進警局。

接下來是審訊朱格的錄像:

“你和徐麗是到目前爲止是最好的朋友,從大學到工作崗位一直在一起,你知道徐麗曾得罪過什麼人,或者有什麼不曾公開的問題嗎?”

年輕的女審訊員雙手交叉放在桌上,身體微微前傾,微笑的脣角安撫着朱格的情緒,朱格一點點抑制住剛剛在警局門口激動的心情,對於好友死亡的傷感逐漸從胸膛爬到頭頂,她張了張嘴,但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我們在大學就認識了,”朱格愣了半晌,細細的回憶起和好友的過往,像是有什麼東西揪住了她的意識,一點點向前扯着,朱格的眼睛溼潤了。“麗麗很漂亮,從上大學開始追她的人就多,我們大學學的是工廠造價管理,準備畢業了一起做預算。”

朱格的口腔有些發乾,好像全身的水分一起集中到了眼睛裡,穿成了晶瑩的珠串,淺淺的淌在臉上。

“她父母對她不好。

不,也不能說不好,她的學費和生活費她父母都會給,但是他們從來不過問麗麗的一切,她過年過節從來不回家,我問她,她就說,他們不愛她,就是回去了也會把她趕回來,態度很冷漠。

麗麗是他爸媽抱養的,聽麗麗說,她是因爲她爸媽一直懷不上孩子抱來的‘壓子’,意思是父母沒有子孫緣,但抱養的孩子有兄弟緣,這樣他們就可以改變自己沒有子孫緣的命運,可以生一個自己的孩子。

所以麗麗有一個弟弟,比她小五歲。

麗麗說她的高中成績很好,本來是可以上985的,但是據她說是在高中的時候遇到了一些事情,我問過她是什麼事情,但是她不肯說。”

女審訊員依舊耐心的聽着,謠言往往簡單,可真相卻十分複雜。她很仔細的聽着朱格的講話,有時候從旁觀者的角度,審訊更像是一種聆聽,一種對世界上真實發生過的故事的思考。

“麗麗在大學裡的成績可以說是剛剛過線,既不出挑也不太差,但是我家裡出了問題——我媽在我十歲的時候就病逝了,我爸酗酒,但是他不會干預我,我有這個爹跟沒有差不多,所以學費和生活費必須我自己賺,麗麗就經常幫我一塊打工,但是我大三那年,我爸欠了高利貸,借的是兩百但是到後面已經滾到了兩千三,我爸給我打電話讓我幫幫忙,而那時正好是我的低谷期,我念不下去書了,用我攢的下個學期的學費幫我爸還了債,我給麗麗說,我念不下去了。

麗麗很理解我,她說她高三的時候也快念不下去了,也就是那個時候她告訴我她是‘壓子’的事,之後一起暑假陪我打工給我攢學費。

我說,你腦子有病啊。

麗麗說,她就當做慈善了。

我跟她感情真的很好。”說到這,朱格笑了,但是不好看,因爲她的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糊在臉上的不只是眼淚還是鼻涕。

“畢業那年,麗麗談男朋友了,在超市當經理,呵呵,聽着就很難聽對吧?但是麗麗就是喜歡那個李傑,非要去他們超市當收銀員。

你說,明明有那麼好的前途,幹嘛去一個小超市當收銀員呢?

後來她給我說,那是李傑他們家的私人超市,去那裡當收銀員,不僅工資就有八千,當然,這是看在李傑的面子上,而且零食還有日用品都是隨便拿的。

她拉着我一起去了,我問她,你是看李傑有超市纔跟她談戀愛的吧?

麗麗說,不是,我們很早的時候就已經在網上認識了,也就是說,看上去是他和李傑畢業了才談的對象,但實際上已經交往了兩年了。

你說是不是可笑,有網戀兩年才奔現的嗎?真是笑死我了。”朱格又笑了,她拿紙擦了擦臉上的鼻涕和眼淚,但是眼淚又下來了。

“可是,那個負心漢的,既然背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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