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玉坊和積慶坊,都在皇城以西。
鳴玉坊裡,住着一堆侯爺,也有部分豪商定居。這些豪商,祖上皆爲江南人士,都是被朱棣強行北遷的。現在全部被轟走,一些宅院改爲酒樓皇店,一些宅院成爲邊將私宅,包括江彬的宅子也在此地。
積慶坊裡,多爲官方機構。內外朝廷的庫房,諸多京衛的衙門,御馬監總部,御用監總部,神宮監總部……甚至連誥敕房(制敕房的分支),都被安排在積慶坊當中。
而如今,積慶坊僅有的幾家百姓,全部被朝廷轟走,拆了改建爲義子府(也稱義子館)。同時,太平倉及周邊改爲鎮國府,成了邊軍的軍營,方便前往豹房校場(內校場)操練。
這些新建的皇店酒樓、邊軍軍營、諸義子府,盡皆歸屬江彬管轄!
藉助如此權勢,江彬已成西城之霸,勳貴無不對其俯首帖耳。那些邊軍在西城享受,也是從來不給錢的,經常幹出違法亂紀的事情。而江彬若想謀反,帶兵走不了幾分鐘,就能來到北安門外,以操練爲藉口進皇城,砍瓜切菜就能弄死朱厚照。
西官廳(豹房新軍)現有六營,神威營由江彬直領,神槍營是王淵訓練出的六千京兵。皇帝還有個中軍營,屬於遠程弓箭部隊,由現任御馬監少監朱林執掌。
六營輪流到豹房操練,今天正好輪到敢勇營,而江彬則在義子府喝酒。
後軍右都督李琮給江彬滿上一杯,勸道:“大哥,工部劣幣之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還是趁早收手吧。”
江彬冷笑:“工部劣錢與我何干?”
李琮低聲道:“上次喝醉酒,你說漏嘴了。”
江彬滿不在乎:“你我兄弟知道便成,外頭誰能說是我做的?就算內閣鬧得太兇,陛下無奈查辦,也是工部尚書李鐩擔責,那老傢伙已經被錦衣衛抓了。”
李琮苦勸道:“大哥,你以前是最謹慎的,這次不該如此弄險。寶源局和寶泉局鑄錢,可都是要進國庫的,百官俸祿從國庫支取,這個月好多官員都領到劣錢。這是得罪滿朝文武的勾當啊!”
“不說此事,”江彬擺手道,“百姓過日子要用煤,現在鑄錢也要用煤,聽說天津那邊織布紡紗還要用煤。我打算在西山多弄幾個煤礦,你若對挖煤有興趣,也可以幫你弄一個礦山。”
李琮高興道:“多謝大哥!”
江彬端着酒杯,恨恨道:“咱們被文官呼爲‘四邊將’,如今老許(許泰)已死,剩下三人更應該抱團。張永目前正受寵,且等合適機會,待陛下厭煩他了,屆時我定爲要老許報仇!”
江彬此時的狀態很不正常,跟剛進豹房時判若兩人。
一是他官至後軍左都督,達到了武官的升遷極限,整個人飄到半空不着地——五軍都督府當中,後軍都督府權力最大,負責管轄北直隸和大部分邊鎮。江彬當上後軍左都督,如果拿文官作比喻,你可以理解爲王淵當上大明首輔。
二是他還不滿足於現狀,想要更多實權。比如東廠、比如錦衣衛,江彬都想撈到手裡,可皇帝卻死活不給,漸漸的就對皇帝產生怨懟之心。
換着法子撈錢,甚至故意弄險破壞規則,不過是江彬在變相發泄不滿。
歷史上的江彬更飄,當時他已經提督東廠和錦衣衛,膨脹到快要爆炸的地步。讓公爵給他下跪就不說了,朱厚照南巡途中,他爲了阻隔張永和文官,竟然慫恿皇帝到山中狩獵,半夜兵變(假的)把皇帝嚇得躲進山洞,太監和文官找了好幾天才把皇帝找到。
而且,江彬屁事兒沒有,把責任推卸得一乾二淨,朱厚照也依舊對他信任有加。
此時此刻,義子府中,江彬喝得酩酊大醉,又開始埋怨皇帝太偏心。
突然,一個侍衛進來稟告:“兩位都督,陛下在豹房相招,說有要事需要商議。”
江彬跟李琮勾肩搭背,雙腿站立不穩,大着舌頭笑道:“陛……陛下,肯定又想御駕親……徵了。他前陣子得病,聽說蒙……蒙古南侵,可是氣得摔桌子。現……現在病好,肯定……定……定要帶兵打一場!”
李琮喝得沒那麼多,招來義子府的丫鬟,吩咐準備熱水洗澡,順便再搞兩碗醒酒湯,總不能帶着一身酒氣見皇帝。
約末過了半個時辰,沐浴更衣之後,江彬總算清醒許多,連忙騎馬直奔北安門。
兩人被領去西苑書房,發現沈周等新軍將領也在,江彬更加篤定皇帝是想御駕親征。
皇帝遊江南,江彬不佔優勢,因爲沿途有太監幫張永辦事。
而皇帝前往邊鎮打仗,那就是江彬的主場了。大明九邊,除了遼東和陝西,其餘都歸江彬這個後軍左都督管轄。
江彬想要固寵,必須慫恿皇帝去邊疆!
就在江彬躊躇滿志,思考如何北征時,書房大門突然被推開。
“張永?”江彬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因爲張永身後還跟着一隊廠衛。
東廠番子,並非太監,跟錦衣衛一樣,都是招募訓練正常人。只不過,東廠提督和管事,基本由太監來擔任,而且往往是司禮監太監兼任。
張永笑道:“朱都督,跟我走一趟吧。”
江彬直接往外傳:“我要面見陛下!”
“陛下說,這輩子都不想再見你。”張永笑得愈發開心。
此言一出,書房之內,人人色變。
張永又對其他將領說:“今日之事,與諸位無關,請暫時在此等候。”
衆將這才舒了口氣,而跟江彬稱兄道弟的李琮,埋着腦袋一言不發,生怕自己也會牽連其中。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更更何況拜把子的假兄弟,李琮可不會爲江彬說上半句好話。
張永左手輕輕擡起,身後廠衛立即跨入書房,瞬間把江彬給團團圍住。
“讓開,我要見陛下!”江彬依舊蠻橫,不相信自己就此失勢。
張永冷笑道:“哼,敬酒不吃吃罰酒,把人給咱家捆起來!還有,把嘴也塞住,咱家不想聽他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