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嘉峪關,第一個羈縻衛所,便是蒙古赤斤衛。
赤斤衛以蒙古族爲主,也有大量藏族,還有少部分漢族。此衛幾乎已經屬於定居狀態,治所在後世玉門縣西北方,鎮守都督爲蒙古人鎖南束。
爲王淵帶路的蒙古嚮導,名叫哈爾巴拉,是一個身材矮壯的小夥子。百年前,他全家都生活在柳陳(也喚“柳城”),東察合臺汗國在佔據吐魯番諸城之後,便不斷進攻附近城池,柳城被殺得人口減半,哈爾巴拉的曾祖父帶着全族內附大明。
“王學士,前面便是赤斤堡!”哈爾巴拉指着前方說。
由於積雪覆蓋大地,到處都白茫茫一片,王淵看不到具體的情況。
但根據哈爾巴拉介紹,在開春雪化之後,這裡到處都是麥田,綠油油的非常漂亮。就連許多赤斤衛的蒙古人,也已經改種農作物,放牧反而成了他們的兼職——這跟大明的支持有關,自設立赤斤衛以來,大明朝廷多次提供種子、耕牛,並且教會這些蒙古族和藏族耕種。
甚至赤斤衛還種棉花,婦人懂得棉紡技術,冬天可以穿棉衣抵禦嚴寒。
雪越下越大,無法縱馬飛奔,王淵三人只能牽馬前進。
赤斤堡外有許多民居,全部由沙土夯成,但此刻都緊閉門戶。
而且,這些民居多遭毀壞,是三個月前被吐魯番大軍毀掉的。當時,吐魯番軍隊已經打到赤斤,若非瓦剌小列禿突然殺到,吐魯番很可能直接攻打嘉峪關。
來到赤斤堡外,哈爾巴拉用蒙古語大喊開門,因爲風雪太大,喊了半天才有人迴應。
堡內守軍懸着柳筐將其拉上去,片刻之後,大門洞開。
赤斤衛都督鎖南束親自來迎接,見面就用漢話跪地哭訴:“王學士,你總算來了。可惡的吐魯番殺我子民,搶我糧食,掠我婦女,卑職請求朝廷發兵征討,一定要報這個大仇!”
“將軍請起,咱們慢慢訴說。”王淵將他扶起來。
王淵雖然不滿陳九疇放棄疆土,卻也相信陳九疇說的許多內容,那就是關西七衛不能真正信任。
在受到吐魯番或瓦剌威脅時,關西七衛自然個個忠誠,已經幫着大明打了許多仗。
可一旦安全之後,這些傢伙就小動作不斷,安定衛甚至截殺大明派往烏斯藏的使臣,將使團財貨全部搶走。後來朝廷出兵征討安定、曲先,罕東衛也死活不肯出兵。
關西七衛,偶爾互相搶劫財貨和人口,即便大明出面調停,佔便宜那邊也不願歸還戰利品。
但不管有多少矛盾,吐魯番實力越強,關西七衛就越忠於大明。
鎖南束是個四十多歲的蒙古壯漢,他把王淵三人請進自己的府邸,好就好肉招待着,還讓人烤一隻羊晚上吃。
王淵喝着烈酒,問道:“將軍,這次吐魯番有多少兵馬侵略赤斤?”
鎖南束憤恨道:“一萬多人,全是騎兵。赤斤衛被搶走上千人口,被搶走牛馬無數。若非有赤斤堡的城牆擋住,赤斤衛肯定已經滅亡了!”
王淵又問:“我若征討吐魯番,赤斤衛能出多少兵馬與錢糧?”
鎖南束說:“錢糧沒有,這個冬天很難過,希望朝廷能救濟一些錢糧。如果王學士出兵征討吐魯番,赤斤衛可出五百騎兵,都是久經沙場的勇士!”
五百騎兵,已經是赤斤衛的極限,鎖南束這次願意掏家底兒追隨王淵。
歷史上,因爲彭澤的瞎搞,關西七衛幾乎等於自生自滅。沒幾年就被吐魯番給吞了,只剩下千餘人內附大明,全都遷徙到肅州城附近定居。
王淵點頭說:“很好,六百騎兵足矣,等開春之後就奇襲哈密!”
鎖南束見王淵太過年輕,不禁有些疑惑,問道:“王學士這次帶了多少兵馬?”
王淵笑道:“三千精騎,三千火銃兵,四千刀盾槍兵!”
“夠了,足夠了。”鎖南束非常高興。
這上百年來,大明都是不怎麼出兵的,全靠關西七衛自己跟吐魯番、瓦剌打仗。王淵即便不虛報兵力,鎖南束也能夠理解,總比以前他們自己湊兵出擊更好吧。
曲先衛、阿端衛和安定衛,由於太過偏南,王淵沒有親自去接洽。只讓鎖南束派遣送信者,拿着蓋了陝甘總督大印的文書,前往這三個衛所召集兵馬,約好積雪融化之後在沙洲城集結。
王淵自己則帶着袁達和嚮導,直奔沙洲衛而去。
中途經過苦峪城,又稱鎖陽城。哈密衛曾經一度被吐魯番佔領,逃出的哈密部衆全都遷來此地,苦峪城曾經一度成爲哈密衛的治所。再加上本地居民,一度繁衍生息到數千人口,可現在僅剩千餘人。
人哪兒去了?
半年前,吐魯番攻陷此城,把人口都搶走了!
這座城池,已經陷入饑荒狀態,苦等着大明朝廷救濟,王淵一個兵都招不到。
再向西便是瓜州,瓜州的情況比苦峪稍好,但也就流浪漢和乞丐的區別。
來到沙洲衛之後,王淵感覺頭疼不已。
這破地方,是之前吐魯番的重點進攻目標,幸好城牆“高大”總算堅守下來。但是,城外民衆損失非常慘,大量牧民和農民被擄走,只能出騎兵八百、步兵一千幫助王淵。
兵力雖然比赤斤衛更多,卻讓王淵大失所望,因爲沙洲衛是關西七衛當中最強的。
再往前的罕東衛,情況與赤斤衛相同,也遭到吐魯番劫掠,只能出騎兵四百幫忙打仗。
整個關西地區,被吐魯番禍害得好慘!
當然,這也方便了王淵召集兵馬,一個個都同仇敵愾,願意拿出棺材本跟隨王二郎出征。雙方絕無妥協的可能,他們不會投降吐魯番,這跟彼此的宗教信仰有關。關西七衛的首領,就算選擇投降,也基本是死路一條,他們連改變信仰的退路都沒有。
過了沙洲,前方便是哈密。
哈密城內,有一位叛王、兩位判將,嚴格來說屬於敵佔區域。
但王淵一路通行無阻,主要是風天雪地的,哈密軍民全都躲在屋裡禦寒,誰會沒事兒跑出來瞎溜達?
從嘉峪關到沙洲,王淵到一座城,便換一次馬。
不斷冒雪前進,馬兒扛不住,王淵更是捨不得騎着阿黑去草原。從沙洲出發的時候,王淵三人甚至騎着六匹馬,一路上輪換騎乘,繞過哈密城前往瓦剌小列禿部落。
進入十一月,風雪更大!
最嚴峻的時候,六匹馬死了四匹,他們幾乎是寸步難行,在牧民家裡寄宿幾天,才終於熬過那場大風雪。
若非王淵自稱大明使者,說要前去覲見小列禿王,又不經意展現自己的武力,那些瓦剌牧民肯定會殺人越貨,因爲王淵直接用茶和鹽支付寄宿費!
正德九年,隆冬季節,天寒地凍。
王淵、袁達和哈爾巴拉,全都暴瘦了一圈,終於艱難抵達杜爾伯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