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這一晚,上官雨墨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甚至氣得在大半夜發起高燒,上官清風在半夜,爲她請來大夫,二房的院子,這一晚,鬧騰極了,作爲罪魁禍首的某人,正睡在自己的房間,做着美夢。
初八。
清晨的日光驅散了皇城裡濃濃的白霧,晶瑩的露珠,滴落在丞相府花園的草坪上,泥土含香,百花齊放。
天剛亮,上官若愚就被一大幫嬤嬤從被窩裡揪了起來,睡眼朦朧的被套弄上嶄新的嫁衣,如同一個提線木偶,被人架着坐到梳妝鏡前,着手上妝。
上官白和上官玲也被桂嬤嬤帶到其他房間,梳妝打扮。
從早晨開始,丞相府外的鞭炮聲,就沒停過。
上官若愚哈欠不止,腦袋渾渾噩噩的,眼皮有些聳搭,看上去沒什麼精神,直到一塊紅色頭帕遮擋住她的視野,她才總算清醒了點。
“大小姐,該向夫人和老爺辭行了。”耳畔,桂嬤嬤低聲提醒道。
“哦。”她點點頭,剛想站起來,誰料,腦袋上的髮髻實在太重,讓她差點沒站穩,要不是後邊有紅蓮攙扶,絕對會摔倒下去。
喂!她們到底給她戴了多少首飾?尼瑪,這腦袋至少有好幾斤重!
“大小姐請小心。”桂嬤嬤微微蹙眉,用眼神示意李嬤嬤攙扶住她,避免她在路上失態。
一左一右被人扶住,上官若愚忽然間有種自己成爲重病患者的錯覺。
她放鬆身體,幾乎是靠着紅蓮和李嬤嬤的攙扶,才保持着身體的筆直。
雙腿緩緩邁開,每一步,都能聽到,首飾碰撞發出的叮噹碎響。
“唔,這些首飾全是屬於我的?”喜帕下,她意味不明的問道。
“是的,大小姐,這些飾品是夫人爲您精心準備的嫁妝。”桂嬤嬤點點頭,剛點完,她才反應過來,大小姐壓根看不見自己的動作。
“哎喲,還有首飾沒?快快快,全都給我戴上。”尼瑪!這些可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絕壁要隨身攜帶有木有?
剛纔還睡意朦朧的女人,這會兒如同打了雞血般,瞬間滿血復活。
全都戴上?
紅蓮默默的垂下頭,看着懷裡的錦盒,裡邊裝着的,是多餘的首飾,光珠釵就足足有十一件之多,小姐她真的打算全都佩戴上嗎?
想想她插着一頭珠釵的畫面,紅蓮眼角一抽,迅速將錦盒塞到衣袖裡,她表示那畫面太美,還是別讓它真實發生爲妙,不然,說不定能在新婚之夜,把二皇子給刺激到暈厥!
畢竟,誰在面對喜帕被揭下後,看見一頭金燦燦珠釵,都會深受打擊吧?
爲了南宮無憂脆弱的小心臟,紅蓮急忙勸道:“大小姐,首飾全都在您身上呢,沒有剩的了。”
“是嗎?那算了。”上官若愚有些失望,“走吧。”
十二名婢女,跟隨在她的身後,替她牽着地上,曳地的火紅裙襬。
嫁衣鮮紅,繡着金色的暗色\圖紋,大氣、莊重、奢華,仿若鎏金,璀璨奪目。
剛走出院子,梳妝完畢的兩個小傢伙,也在僕人的簇擁下,來到上官若愚身邊。
兩人穿着喜慶的唐裝,像是兩個喜娃娃,甚是討人喜歡。
“孃親,你這樣子看得見路嗎?”上官玲好奇的彎下腰,想要透過喜帕下方的縫隙,朝裡面張望。
唔,孃親這樣子,不會被扳倒嗎?
“你猜?”她的回答模棱兩可,擦!她能看得見纔有鬼!要不是有人攙扶,她都快懷疑自己沒命從屋子裡走出來。
“額。”察覺到她不善的態度,上官玲不敢再問,乖乖的跟在她身邊,和上官白一左一右陪着她往前廳過去。
從見到上官若愚開始,上官白身側的冷氣,就沒消失過,甚至在看見沿途張燈結綵的佈置後,還有愈發降低的跡象。
孃親今天就要嫁人了!今後,會有一個男人,和他搶孃親!
只要想到這件事,上官白的世界彷彿就充滿了深深的惡意。
一個蠢妹妹已經夠讓他煩心,現在還冒出一個男人來分割孃親的目光。
垂落在身側的拳頭猛地捏緊,他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破壞掉他和孃親之間的感情的!
上官若愚怎麼樣也想不到,自家兒子此時此刻的腦洞開得有多大。
很快,來到前廳,她用腳尖戳戳前方的門檻,摸索着邁過去,然後,在紅蓮和李嬤嬤的引導下,總算平安無事的進了廳中。
寬敞的前廳裡,沙織和上官清風端坐上首,他們身上穿戴着略顯喜慶的服飾,面上含笑,哪怕是不苟言笑的沙織,今兒似乎也擺出了一副小臉。
“老哥,爲毛外婆的表情那麼可怕?看得人家好不舒服。”上官玲打了個寒顫,湊到上官白耳邊,弱弱的問道。
這常年頂着一張冰山臉的人,忽然變成彌勒佛,天與地的變化,讓上官玲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來。
當然,這也和沙織皮笑肉不笑的原因有關。
若非今日出嫁的,是她唯一的女兒,她壓根就不會坐在這裡!只要一想到,她要嫁的人,是南宮無憂,她怎麼可能發自內心的笑出來?
沒翻臉走人,已算是不錯了。
下首,雪舞衣和上官雨墨靜靜坐着,兩人的臉上都鋪着厚厚的粉,神情有些疲倦。
昨晚上,上官雨墨才大病一場,現在不過是在強撐着,走完儀式,嫡出大小姐出嫁,作爲二房,於情於理,她們也必須得來,若是藉故推脫,勢必會被旁人戳脊梁骨。
桂嬤嬤取來一個蒲團,放在上官若愚的前邊,然後,伸手一推。
毫無準備的某人噗通一聲,筆直的跪在蒲團上,要不是及時咬住嘴脣,她鐵定會驚呼出來。
落地的動作有些倉促,但她很快就調整了姿勢,正兒八經的跪好。
上官玲和上官白也學着她的動作,乖乖的跪在地上,向沙織和上官清風辭別。
“一叩首,謝老爺夫人生養之恩。”桂嬤嬤雙手交疊在腹部,用着詠歎調的腔調,說道。
一家三口同時叩首,腦門重重敲響地板。
這一跪,是爲了沙織十月懷胎的辛苦;
這一跪,是爲了這段時間,她嘴硬心軟的呵護;
這一跪,是作爲一個外來者,爲前身盡的一點孝道。
“再叩首,此別再非本家人。”
腰肢緩緩直起,再重重拜下。
“三叩首,願老爺夫人永保安康。”
三拜後,上官若愚才慢吞吞直起腰肢,尼瑪,九十度的直角跪拜,讓她的老腰差點沒扛住,這會兒酸得要命。
這特麼都是哪個混蛋制定的規矩?又不是嫁人後,再不回來,有必要搞得像是生離死別麼?
正當她在心裡不停抱怨時,手掌忽然被人塞入了什麼東西,她捏了捏,似乎是紙?啥玩意兒?
上官若愚真想掀開蓋頭,仔細看清楚,隔着一張喜帕,她的視力受到了嚴重的阻礙,全憑手感去感應手裡的東西。
“大小姐,快磕頭謝恩啊,這是老爺和夫人,爲你準備的踐行禮呢。”桂嬤嬤着急的看着她愣愣的樣子,壓低聲音,提醒道。
艾瑪!還有踐行禮?那不就是銀子嗎?
喜帕的眼睛瞬間大亮,她迅速將手裡的東西塞入衣袖,激動叩首。
別說是讓她磕一個,要是每磕一個頭,都有銀子拿,讓她磕多少個都行啊。
“從今往後,你便是皇室妻子,是二皇妃!切記,不可任性妄爲,要恪守本份,不得有損皇室與家族的顏面,懂麼?”上官清風坐在椅子上,出言敲打她,明明是警告、提醒的話,但他臉上卻掛着如沐春風的笑,猶如慈父。
上官若愚乖乖的點頭,心思還沉浸在猜測這踐行禮的具體金額上,壓根就沒關心,上官清風說了什麼。
“請夫人賜言。”他說完後,便輪到大夫人沙織。
“本夫人只望你記得,答應過本夫人的事便好。”她幽幽盯着地上,一席鳳冠霞帔的女兒,沉聲提醒。
上官若愚再次點頭,表示她會記得的。
“吉時到,請新娘子離府。”桂嬤嬤一看屋外天色,忙示意,可以出發了。
原本還等着接受上官若愚跪拜的雪舞衣,面色一僵,霍地擡起頭來,有些不可置信。
她不管怎麼說也是相府的姨娘,論身份,是上官若愚的長輩,於情於理,她也行跪拜大禮,同自己辭行。
可現在,這一關,卻被無故抹去,這不亞於否認她的身份和地位!
柔弱的臉蛋浮現些許委屈,她幽幽望向上首的上官清風,似在無聲的詢問,這一切究竟是爲什麼。
上官清風默默的將目光挪開,不肯與她對視。
他的動作,讓雪舞衣的心,徹底沉到了深谷,這件事,老爺難道早就知曉嗎?
衣袖下的雙手,用力握緊椅子的扶手,細長的指甲甚至在上邊滑出一道道刮痕。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雪舞衣彷彿感受到從屋內屋外投來的充滿惡意的目光,無數人正在看她的笑話!她不敢擡頭,低垂的臉龐,因憤怒而扭曲。
不過,這次絕對是她想得太多,在今兒這種場合下,誰有心思去關注她?
若是上官若愚曉得她心裡的想法,絕對會告訴她,做人啊,不能把自己看得太重要,自作多情什麼的,是要不得滴。
沒人覺得她不向二房跪拜辭別有何不妥,嫡出的大小姐,有什麼理由,要向一個妾侍行禮?
若是今兒這禮,拜下去,丟的,不止是沙織的臉,還有皇室,以及沙興國!
上官若愚壓根就沒發現周圍的暗潮,她正揣着剛到手的踐行禮,美滋滋的偷樂。
在拜別雙親後,一行人緩慢向府外走去,一頂花轎由八名轎伕擡着,後跟八輛裝載嫁妝的馬車,兩側是騎着駿馬的侍衛,排場不小。
在她跨出府門時,鞭炮聲噼裡啪啦響起,嚇得上官玲一骨碌躲到上官白身後。
“請新娘子上轎。”一名太監操着一口公鴨嗓,尖聲啓口。
紅蓮恭敬的挑開轎簾,等到上官若愚和兩個寶寶坐進去後,禮樂聲奏起,敲鑼打鼓,朝着二皇子府行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