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季節也沒睡,他的目光落在秋雨因缺乏必要的血色和肌肉而不再美麗的臉。季節只有鼓起勇氣時纔敢正視這張曾讓他神魂顛倒的臉。

秋雨才27歲啊,怎麼會得了不治之症,她生命的風帆纔剛剛揚起啊,怎麼會已經到了盡頭,季節哭過,喊過,也尋死覓活過,直到筋疲力盡了才明白,無論他怎樣都挽救不了秋雨的生命。季節現在已經能接受秋雨終將離他而去的事實了,他想,他已經付出他所能付出的一切,只要秋雨死而無憾,他也就終生無憾了。

這時傳來了腳步聲,輕捷而又富有節奏。無論是季節還是秋雨都對這腳步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這是年輕的護士小嫺來巡視病房了。

季節回過頭的同時,秋雨的眼也睜開了。近一年的住院生活使他們與小嫺成了朋友,作爲病人,秋雨更感激小嫺,是她給了自己無微不至的護理,特別是在季節不在的時候,她更像一個陪牀的親人,這已經超出了護士的職責.秋雨對自己第一次睜眼看見小嫺有些刻骨銘心,因爲是她使自己有了一個編號:27號。

秋雨有了編號是在今年的初春,她從這家醫院的手術室裡被季節推進這間病房後就有了。她當時並不知道自己從今以後就叫27號了,她是在這張27號病牀上昏睡了四天後才聽見這個叫小嫺的高個子護士這樣喊她的:27號,試體溫。

在這之前,都是季節畢恭畢敬地站起來,強作笑容地替她答應,然後接過體溫表,用力甩幾下,再對着窗戶看看度數,才塞進她的腋下。不過,自從成爲朋友後,小嫺就不再稱秋雨爲27號,而是叫秋雨姐了。

如同對自己有了編號刻骨銘心一樣,秋雨對小嫺改叫她秋雨姐也刻骨銘心.在一個朝霞滿天的早晨,當小嫺第一次喊出“秋雨姐”時,秋雨竟一點反應也沒有,直到季節提示了她,她才怔怔地用充滿感激的眼神看着小嫺點點頭.“秋雨姐,試體溫。”現在,小嫺衝季節笑笑,又衝秋雨笑笑,說。

秋雨吃力地睜大了眼睛,撇撇嘴角,算是笑了.季節急忙站起來,伸手欲接小嫺手中的體溫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