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斐沒有他法, 只能解了這定身術,然後親自抱住發狂的山祖,將他壓在牀上, 雙手束縛住他的頭部和肩膀, 雙腳則緊緊纏住他的腳, 令他動彈不得。如此之下, 山祖不得再動彈, 並且暴躁的情緒也逐漸被平穩了下來,一直等到他徹底平息下來,並且再度昏睡過去之後, 窗外的天,卻是完全黑透了。
默斐輕輕嘆了一口氣, 想要鬆開山祖, 卻纔發覺在自己抱住山祖的同時, 山祖也緊緊抱着自己,兩個人就好似藤蔓一般纏在意思, 根本解不開來。
默斐試圖去掰開山祖的手,卻在聽見山祖的一聲悶哼之後,再不敢動作,只好僵直着身體,一直保持着這個動作, 不敢鬆懈。
如此到了夜半的時候, 山祖醒了過來。
看到近在咫尺的默斐, 山祖懷疑自己是否尚且在夢中。
可是轉過頭, 看到擺放在自己牀頭的那個玉匣子的時候, 整個人頓時便猶如被一盆涼水給澆透了。
他認得這個玉匣子。
是默斐,用來裝昆玉仙官靈魂碎片的匣子。
山祖動了動, 默斐很快便驚醒了,他看見漆黑夜裡,山祖那雙明亮的眼睛,心神一動,等注意到山祖的視線,正看着放在牀頭的那隻玉匣子,又是一陣無言。
“你醒了。”
默斐說着,鬆開了自己的手,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襟,然後點亮了屋子裡的燈燭。
山祖也從牀上坐了起來,坐起來的瞬間,只覺得心肺處一陣尖銳的鈍痛,下意識地用手捂住,只聽默斐說道:“你同海王打鬥的時候,心神不定,導致仙力紊亂,在你體內亂竄,傷了你的多處經脈,五臟六腑也各有不同程度的損傷,故而纔會疼痛。”
山祖捂着胸口,四肢百骸都是尖銳的疼痛感,卻只低沉着聲音說了一聲:“多謝。”
默斐道:“謝什麼?”
山祖擡起頭看了默斐一眼,道:“你覺得我該謝你什麼?”
默斐仔細想了想,說了一句:“救命之恩?”
山祖點了點頭,卻是心不在焉地說道:“對,若不是你,我便該被海王打死了,確實應該謝一謝你的救命之恩。”
默斐指了指牀頭的那隻玉匣子,道:“也與昆玉仙官說這一聲謝?”
“我與昆玉之間不必言謝。”
山祖盯着那隻玉匣子,神情很是落寞。
默斐問:“爲何不用?”
山祖道:“若昆玉還活着,我此時此刻不僅不同他說這聲謝,我還要將他好好收拾一頓,打得他十天半月都下不了牀,他纔會吃下教訓。沒有本事,便不要強出頭,他以爲自己是有九條命的貓嗎!他死了倒是乾乾淨淨,可有想過,活着的人又該怎麼辦!”
山祖說這話的時候,右手不自覺地緊緊拽住了被角,而說話之時,那微帶着的隱忍悲愴情緒,也從話語之中,絲毫不落地暴露了出來。
默斐很想要將這樣的山祖抱在自己懷裡,可是理智告訴他不可以這樣,只能在心裡默默嘆了一口氣,說道:“這輩子怕是沒機會了,下輩子吧。”
“什麼下輩子?”
山祖看着默斐不像是開玩笑的語調,不禁出聲問道,魂飛魄散了的人,哪裡來的下輩子?
默斐知道山祖必定是當時殺紅了眼,所以沒有聽見自己後來同海王所說的話,便耐心說道:
“玉匣子旁邊放着的這顆黃色珠子,便是洛璃宮的魂天泉。這魂天泉是上古的神物,傳聞是上古大神用來塑造最早一批的人類魂魄的東西,它雖然造不了神的魂魄,但是隻要被打散的魂魄齊全、未丟失,就能夠修補神的魂魄。”
“修補……魂魄?”
山祖拿起那顆黃色珠子,珠子在手心泛出微弱的光芒,無論如何都看不出來,這樣一顆不起眼的珠子,如何就能夠修補被打散了的魂魄?
“但是……”
默斐繼續說道:“畢竟只是修補的魂魄,等魂魄修補好了以後,昆玉便再也不是神,只能送入輪迴,成爲人。也不排除機緣巧合之下,重新飛昇的情況,但是萬萬年以來,能夠修成正果的,畢竟只是少數。”
“這便夠了。”
山祖緊緊捏着珠子,說道:“只要能讓昆玉回來,好好的活着,不論是做神還是做人,都要比魂飛魄散了的好幾千倍幾萬倍。”
然而纔到了第三天,山祖剛剛能夠下牀走動的時候,便決定帶着玉匣子和魂天泉回殊歸府去了。
阿術難得有些不捨得:“你便不能在明玉詔多呆些日子再走嗎?”
“我這副破身子,如今留在明玉詔也沒辦法修琉璃盞了,反倒還給你們添亂,等過兩天,子閩便會回來了,我讓子閩替我一併將琉璃盞給修好了,且放心吧,這爛攤子,總會給你們收拾好的,只是得多擔待一些,恐怕要比預想的時間晚上許多了。”
山祖伸手捏了捏阿術的耳朵,阿術難得沒氣鼓鼓地推開他,竟是由着他捏:“你若留下來,我便幫着你們一道修。”
山祖道:“竟這般捨不得我?我們小阿術,可別是喜歡上我了吧?”
阿術連一紅,趕忙蹦開老遠,道:“你……你瞎說什麼呀!”
見自己又是成功惹到了這隻兔子,山祖這些天連日來的陰霾情緒竟是難得有了些許紓解,說道:“阿術,得了空,也可來殊歸府找我,殊歸府的仙姬,所釀的青梅酒味道十分不錯,我到時拿最好的,來招待你喝。”
阿術豎着兩隻長耳朵,氣鼓鼓地說道:“我怕你那青梅酒毒死我!”
山祖抱着玉匣子,朝阿術揮了揮手,道:“好了,我走了,別送了。”
“等一等!”
阿術道:“你真的不同戰神大人道別了嗎?”
山祖大清早的時候,去了水神住處,與水神喝了一杯道別的早茶,也正是如此,阿術纔會跟着山組出來,將他送到明玉詔的大門口,卻是未與默斐,去說上一句後會有期。
山祖擡起頭,遠遠看了一眼那坐落於高山之巔的戰神府邸,搖了搖頭,道:“不了。”
爲何不見?
山祖自己心裡也想不明白,只是一想到要與這個人說再見,心裡便十分地不是滋味。那索性就不要說了吧,就這樣走了,心裡也能稍微好受一些。
等山祖走到看不見人影之後,阿術才轉身回去。
而明玉詔高山上的那座涼亭,如今正有人坐在裡邊,煮茶、飲茶。紅色的小火輕舔着水壺的底部,水開了有咕嚕咕嚕的聲音,並伴隨着白色的氤氳水汽。
默斐端起沖泡好的茶杯,放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平常時候早已習慣了的味道,此刻卻覺得異常苦澀。
“走了嗎?”
默斐放下茶杯,說道。
“已經走了。”
阿術走入涼亭內,給咕嚕咕嚕響個不停的水壺裡,舀了一勺雪水進去。
“戰神大人,你當真要這麼做嗎?”
默斐看了一眼剛下過雪的遠山,卻是不再說話。
山祖回了殊歸府,首先便去見了地君。
地君閉關許多時候,這次也是爲山祖而現身。
山祖入了殿,跪在殿上道:“不孝徒兒,見過師傅。”
地君看着許多時日不見的徒弟,卻是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覺。
“回來了。”
山祖低着頭,悶哼了一聲:“是。”
地君道:“跪着做什麼?起來吧。”
“師傅……不責罰徒弟嗎?”
“責罰你什麼?”
地君卻是一揮手,隔空將山祖從地上給拉了起來:“你未犯錯,我爲何責罰。”
向來只會惹是生非的山祖,竟是第一次從地君的口中聽見說他沒有錯,可是既然他沒有犯錯,爲何所付出的代價要這般大?
“事情的經過,我都已經知道了,既然如今戰神替你向洛璃宮要來了魂天泉,這些時日,你便安心地呆在殊歸府,修補好昆玉的魂魄吧。至於外頭一些紛紛擾擾的雜事,你便不必分心了,我會叫仙桃幫你處理了。”
“弟子知道了。”
山祖福了福身,道:“師傅,弟子此次在明玉詔,受人所託,帶來一句話。”
地君道:“什麼話?”
山祖道:“明玉詔的水神娘娘,心儀地君多年,若是地君對她無意,可否絕了娘娘的念頭?”
坐在殿上的地君神情微愣,道:“爲師知道了。”
山祖點了點頭,道:“那弟子便退下了。”
“等一等。”
地君將山祖喊住,拿出一隻木質盒子,凌空飛到山祖手中,道:“你身上筋骨傷得嚴重,這藥日服三顆,再調息運氣將藥吸收,對你受損的經脈有好處。”
“多謝師傅。”
話畢,地君揮了揮手,便讓山祖退下了。
見過地君之後,一早便瞪着山祖的仙桃君和百花仙姬,這才圍了上來。
仙桃君看了一眼山祖捧在手裡的玉匣子,神色一動,道:“這裡裝的便是昆玉仙官的魂魄?”
話音落,卻遭百花仙姬一個巴掌,拍向仙桃君的後背:“什麼不該說,你便偏要說!”
仙桃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