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3章

紫顏展開傅傳紅爲他所作的圖,畫雖毀了,絹上那俏影仍留在心,如同照鏡子般纖毫畢現。他嘆息道:“傅傳紅的畫雖好,人卻無大師風範。”姽嫿道:“咦,莫非你以爲十師都是什麼正經老頭子?我們這班小輩入選十師的,乍一看誰會像大師?”

她眉毛輕揚,紫顏瞥見眉尖上細微的一個缺角,像蘭花凋了一瓣,摸出黛石研成的細筆極輕地點在上面。黛眉抖成一條柔和的弧線,自然地往鬢角蔓延,姽嫿的臉立即有了俊朗生氣,雙眼也愈加明亮起來。

紫顏聽見傅傳紅出來的動靜,合掌收去眉筆,如藏起了點金的魔棒,若無其事地正襟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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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傳紅收拾完行李,寥寥數件用兩個青布包裹紮了,拎在手上。店老闆聞訊牽來一匹瘦弱的騾子,紫顏使個眼色給姽嫿,她三步並兩步牽來坐騎,把繮繩塞在傅傳紅手中。傅傳紅哈哈一笑,丟開駿馬徑直坐上騾子,道:“這騾脾氣不好,你們倆上去都得受傷,不如我來騎。”說完腳下使勁一蹬,騾子呼應似的不理會,鬧了他一個大紅臉。

姽嫿忍了笑,與紫顏各自上了白馬,慢慢跟在傅傳紅身後,往長堤上去了。

三人沿凡河柳堤一路前行,傅傳紅一手挽了繮繩,一手提了酒盅,看一場山色花光,飲兩口灌腸美酒。在他眼中移步換景,望到的均是可入畫的妖嬈,素香浮動,瓊花搖曳,欣賞到雙目迷離就回過頭來,指了那一幅山水妙景對兩人讚歎。

行至傍晚時分,遠遠看到一個人影穿梭的碼頭,如黑白色的樹影婆娑。河面忽然開闊,吐出數萬頃汪洋碧波,往來帆舟如蟻。離岸最近處有一座巍峨巨船如山嶽聳立,直插在滔滔湖面上,帆垂如雲,華樓疊峙。紫顏和姽嫿嘖嘖稱奇,臨水觀波,只覺風景不厭相看,此船更若空中樓閣,令人作出世之想。

傅傳紅脣角留笑,轉身對兩人道:“此船名‘飛鶻’,由玉闌宇的璧月大師親自督工打造,每旬駛往露遠洲一趟,爲那裡運送貨物。我們此行正是坐這船走。”

他話音剛落,遙遙地見到巨船上一星人影如彈丸下墜,撲通沒入水中,濺起一人高的水花。傅傳紅訝然變色,一夾雙腿,吆喝騾子飛快奔向碼頭。大船上的人大呼小叫,有人丟下手臂粗的纜繩,無奈落水者只顧懼怕沒頂,哪裡看得見手邊的救命繩索。

傅傳紅轉眼到了碼頭,想也沒想,一頭扎進水裡向落水者撲騰過去。紫顏與姽嫿隨後趕到,見他比落水者姿勢更爲難看,咕咚兩聲陷進水中沒了動靜。

兩人目瞪口呆,姽嫿道:“如我沒記錯,你我這身易容浸不得水。”紫顏苦笑:“是,沒用面具,膏粉一洗就全化。”姽嫿道:“那便是無法救你這新任師父?”紫顏仰頭向大船看去,甲板上人頭攢動,一個寬肥的灰袍身影如蝙蝠張翼落下,在他的凝望中倏地射入水中。

不多時,落水者與傅傳紅被那人一手託了一個泅渡上岸。紫顏與姽嫿連忙奔過去,見落水者客商打扮,臉色青紫,神智已然不清。傅傳紅嗆聲連天,口鼻中涌出水來,涼風一吹,像零落的葉子瑟瑟發抖。姽嫿從行囊裡取了件辟邪綾錦披風給他蓋上,傅傳紅忽然兩眼大睜,東張西望道:“那個人呢?”

落水者在灰袍男子懷裡躺着。紫顏不覺多看了灰袍人幾眼,二十多歲年紀,滾圓鋥亮的光頭,偏戴了一隻碩大的金圓水晶耳環,招搖地閃在黃昏中。他的眼神很邪,桃花似的向上挑着,四下望見紫顏的白馬,怪哼一聲,提溜着落水者往馬背上弓身扔去。落水者胸口一撞馬脊,猛地吐出一灘水,驚得白馬踏蹄。

紫顏拉住繮繩,剛想上前救助落水者,灰袍人趕上一步,猛地幾掌擊在那人背上,頗有殺人的架勢。紫顏微一思忖,沒有向前,反退後走到傅傳紅身邊。傅傳紅被姽嫿扶起,指了灰袍人叫道:“喂,你想幹什麼?”

灰袍人打過七八掌,伸手扒去落水者的衣衫,在他臍中摳了兩下。白花花的皮肉盡露,姽嫿登即不敢再看,低頭撇向一邊。落水者背脊上被灰袍人擊打的傷痕歷歷在目,對方卻不過癮,一拽那可憐人的雙膝,竟將他倒拎起在半空。四周看熱鬧的人羣漸漸圍攏,不知灰袍人究竟是在救人還是在施虐,議論紛起。

傅傳紅氣得跺腳,拉了姽嫿直喊道:“快,快!誰讓他住手?光天化日傷人性命,有沒有天理!”姽嫿剛伸手入懷,灰袍人突然電目一折,刺在她心口,當下就有種心挖空了的感覺。姽嫿一陣窒息,轉手在袖中換了一抹香氣拂在鼻尖,心頭憋屈的難受才略略減了。

灰袍人把落水者高高拎起,俯首湊到那人耳邊,呼呼吹了三下。那人終於回上一口氣,接連咳出幾聲,青紫的臉醬成豬肝色。灰袍人冷冷地把他摔在地上,頭也不回地往船上走。落水者喘息着甦醒過來,茫然地望了一羣陌生人好奇的眼,摸摸頭站起,過一會兒,天不再旋地也不再轉,頓時就精神了。

傅傳紅沒了聲音,坐在地上歇息。紫顏向旁邊的商販討了水,走到落水的客商面前,低聲探問。傅傳紅招招手,把他叫到面前。

“沉香子是你什麼人?”

紫顏一身粉黛,強忍住心頭漣漪,回眸時故作不解,“師父說的是誰?”傅傳紅笑望他明亮的眼,也不要姽嫿攙扶,拍拍身上塵泥,悠悠地擰着衣角的水。姽嫿忙扯開話題,笑道:“師父,剛纔那人有些門道,不知是什麼來頭?”

“船去露遠洲,此人許是同道。”傅傳紅略一沉吟,想到一人,“難道是他?”

他沒再開口,溼淋淋地牽了騾子向巨船前行。紫顏落在後面,問姽嫿道:“他說的莫非是無垢坊的皎鏡大師?可適才那人,倒像個野和尚!”

姽嫿眼睛一亮,忽然捂了嘴笑道:“啊,沒準真是皎鏡。他綽號怪神醫,救人的法子與尋常庸醫不同。”紫顏回想他的手段,仍是微覺不妥,搖頭道:“我寧可自己抓藥,絕不求他治病。”

一行人牽着坐騎踏過擱岸的船板,來到巨船甲板上,腳下踩了鬆軟的綴金紅毯,仰頭見了閣樓上的五色琉璃瓦,無不極盡奢麗。一伸手,有伶俐的船伕恭敬地拉走坐騎,拎去行李。傅傳紅被人伺候慣了,也不介意,只用眼掃視船上的人。

紫顏和姽嫿一對璧人,很快吸引了一船人的目光,兩人低眉順眼,故作新奇地交頭接耳,像被眼前繁華迷了心。傅傳紅手一搖,袖裡落下一枚小小的月牙犀角,身旁的船伕神色略變,忙引三人直奔甲板上的艙房。紫顏猜到是赴會者的信物,瞪了姽嫿一眼,她竟從沒有取出此物給他看過。姽嫿漫不經心地微笑,輕拍他手背,示意少安毋躁。

罩紅案,鳴鶴帳,瓊花榻,飛鶻船內竟有爲赴會者專設的雅室,清幽通靈,妙不可言。傅傳紅這間裡更放置了花翎筆、神髓墨、藤白紙、青瓦硯,書寫繪具一應俱全,惹得他甫一進屋就眉飛色舞地研墨凝思,一心想在晚膳前盡興繪一幅丹青。

紫顏和姽嫿趁機告退出門,溜至甲板上透氣。沒多久飛鶻拔錨起航,兩人倚了欄杆尚未站穩,恍惚間飄然如騰雲駕霧,眨眼離岸數十丈。俯身下望,不見一槳一櫓,而船行如飛,須臾捷行十餘里。兩人立在船頭,猶如迎了微茫的夜色乘風展翼,至高至遠的天地之間,纔是值得遨遊的去處。

紫顏心生讚歎,叫住經過的一個船伕問道:“這船爲何跑得這般快?倒像是踩了風火輪。”船伕見是個衣飾不俗的富家小姐,大覺面上有光,打點精神道:“這是車船,兄弟們在艙內腳踏飛輪,自然快過用手划槳。小姐想是內陸來的,不曾見過。”紫顏點頭稱許。姽嫿打發走那人,朝他笑道:“璧月大師的手段,可還瞧得過去?”

紫顏道:“確實好手段。只不知十師之位由誰來定?”

今趟姽嫿約他赴十師會,聲稱是易容師、制香師、匠作師、醫師、堪輿師、畫師、織繡師、煉器師、樂師、靈法師十業的大師盛會。這十大行業能人輩出數不勝數,孰高孰低又該由誰來分辨?這本是個極簡單的問題,只是紫顏人已來了,捱到此刻纔有疑問,被姽嫿好一頓笑話。

姽嫿笑道:“十師爲行業翹楚,不能自封,選十師的人自然非同凡響。此人是崎岷山主攖寧子,年輕時是富甲天下的大商賈,五湖四海數百處產業,上與帝王將相論交,下與奇人隱士結好。四十年前他突然歸隱,之後心血來潮邀請當時頂尖的十位大師赴會,自此,每十年一次的聚會成了慣例。他家財既多,手下能人無數,收集情報以鑑別各行業的精英,對他來說不過是區區小事。”

紫顏沉思道:“怕不是請十師遊山玩水這麼簡單?”

“是。”姽嫿乾脆答道,“費盡心機,自有所求。其實他求的也很簡單--長生不老,死而復生。”

“啊!”紫顏失笑。這其中任何一樁,都是凡人絕不可想之事,攖寧子竟想齊佔。

姽嫿意味深長地微笑:“常人覺得難以達成之事,與會諸師並不認定此事絕無可能。千百年來多少人求仙煉丹,不就是爲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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