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玉開着車緩緩地隨着車流前進,前方是長長的車隊,不知何時才能到家。
“主人有電話啦,主人有電話啦.”
看到來電顯示是母親,剛剛的笑容還未綻放便已消失。屏幕在黑暗的車廂內閃爍着,猶如主人那顆忽明忽暗的心。沉默了片刻,還是接起了電話。
“喂,媽啊,有什麼事嗎。”
“看你這孩子說的,我還不能跟自己閨女打電話了,非得有什麼事啊?”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是埋怨,似乎有一種刻意營造的親切。
“既然沒什麼事的話,那我就掛了。我在開車呢。”
“哎,是有點小事。你弟弟覺得自己長大了該找點正事幹了你覺得怎樣啊?”
李明玉勾了勾嘴角,撥了撥耳邊並不存在的頭髮,打定主意不再接這些爛攤子。
“挺好的啊,快三十歲的人了怎麼還能啃老。他打算做什麼啊?”
“什麼叫啃老啊,他是替你在我身邊盡孝呢。你看看現在還有幾個你看看現在還有幾個人像你弟一樣聽話的啊?”
他能不聽你的話行嘛,衣食住行都得靠你呢。你還是像以前一樣護短,就把一根草當做寶。不耐煩聽她誇耀的兒子了,“他到底想幹什麼?”
“他想租個鋪子做點生意,不過咱家情況你也知道,哪來什麼錢啊。你是他姐,借他點吧。”那邊頗爲自然的說道。
她都能想象出母親是以怎樣的姿勢在給她打電話。一手嗑瓜子一手拿電話,寶貝兒子一邊給她按摩肩膀,一邊在在耳邊攛掇,謀劃怎樣她手裡到拿更多的錢。
“上個月不是纔給了你們一萬嗎?”
“那啥,最近手氣不怎麼好,輸了幾把。你不是嫁到了有錢人家嗎,怎麼還在意這點小錢啊。”
“是不是不想給啊,那就算了,果然嫁進豪門就不認得我們這窮親戚了。”
“我又不是搖錢樹,哪來那麼多錢啊。難不成你們還真是賣女兒的?”李明玉譏諷道。
“早知道你這樣就不養了,女兒果然是賠錢貨……”
那邊又傳來熟悉的一哭二鬧,實在不想再聽了,立即切斷了耳機。
車隊開始動了,跟着前方駛入車流中。女兒,你們有把我當做你們的孩子嗎?
思緒漸漸回到了遙遠的農家小院。一個小女孩正在院子裡洗衣服,浸在冷水中的雙手紅通通的,輕輕地搓洗,生怕把衣料弄壞了。女孩瘦瘦矮矮的看上去只有六七歲的樣子,實際上她已經十歲啦。
臉色暗黃,像是菜市場上被遺棄的青菜葉。黃黃的頭髮整齊的紮成一個馬尾,配上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倒是顯得精神了不少。屋子裡的母子兩正吃着熱騰騰的年夜飯,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外面的她。
到家了,打開門。放下鑰匙,“爸媽,還沒睡啊。禮賢呢”
公公點了一下頭,把書又翻了一頁。
婆婆攪了攪燕窩,用紙巾插了嘴,涼涼的開了口,“女人啊,就得在家相夫教子。整天在外面跑,不曉得都幹些什麼。別人家孩子都滿地跑了,我們家還是冷冷清清的。”
李明玉看婆婆這樣子是打算說上半天了,便出口打斷“媽,我先上去找禮賢了.”
“你看看她,還有沒有做媳婦的樣子……”
“行了行了,少說兩句。”
推開門,禮賢正坐在電腦前打遊戲,聽見聲響也沒有反應,一心一意沉迷在網絡世界中。真的是這樣嗎?
走過去,圈住脖子,靠着他的頭,想要獲取一些溫暖。禮賢搖了搖頭,急急的開口趕人,“老婆,快去洗澡,我這局玩完了就來陪你。”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禮賢再也沒有從前那樣體貼了,對我只
是草草的敷衍?回到家,依然是冰涼涼的。天地何其寬廣,母親兄弟•丈夫俱在,爲何我卻覺得煢煢孑立•孤苦無依呢。
明玉擰開水龍頭,把身體沉如水中,彷彿這樣就可以溫暖胸腔裡的那顆冰涼涼的心。回憶起當初他們初遇的時光。
禮賢是李明玉的大學師兄,長得高大英俊,行爲體貼,又是學生會的幹部,非常討學校的女孩喜歡。那個時候追求禮賢的人不少,每天早上醒來都能聽見有關他的緋聞。但他的女友如同走馬觀花的換個不停,明玉也一直當做娛樂新聞調節生活。
她也一直以爲他們不會有什麼交集。直到一天,禮賢對明玉一見鍾情。
明玉確實人如其名,身材玲瓏有致,圓圓的桃心臉,一雙大眼睛圓溜溜的,整個人像清晨的玫瑰花一樣嬌豔。明玉的臉龐深深地印在了禮賢的腦海裡。從那後,禮賢對明玉展開了瘋狂的追求,一開始明玉是拒絕的。
她明白他們的社會地位•家庭背景•價值觀都不同,在一起必然會有很多的問題。但她心裡還有更多的顧慮。在心理學課堂上老師講過弗洛伊德說,人在成年以後做的決定都源自童年的生活經驗。她不敢賭。
然而禮賢一改當初的花花公子形象,每天早上買好早餐在宿舍樓下等着她,陪她上課,參加社團活動,明玉遇到什麼困難也都悄悄替她解決,不讓人告訴明玉,默默地付出。相處了整整一年,一直都是彬彬有禮從未有過什麼不合理的動作。
明玉的心牆漸漸裂開,在室友的慫恿下接受了禮賢。戀愛兩年,畢業後就結婚了。夫妻兩也一直恩恩愛愛蜜裡調油,只是因爲工作原因,明玉暫時沒有要孩子的計劃。平日裡,問禮賢想不想要孩子,他總是笑嘻嘻的說,“咱還年輕,不着急。好好過二人世界。”
可是,最近幾個月,禮賢卻變了不少。每天早早的就出去了,起牀後都看不到人影。隔三差五的出差,在家也是耍電腦遊戲。小兩口已經好久沒有談過話,距離上次做愛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了。
洗完澡出來,禮賢還在電腦面前廝殺。不知道怎麼的,明玉心裡莫名的涌起了一股深深地疲憊感。靜靜地走到化妝臺面前,拿起吹風機吹頭髮,卻發現裡面有了幾絲白髮,難道這就是禮賢冷淡我的原因嗎?
鏡子中的人有一張美人臉,只是皮膚已經不再如同大學時的光滑白皙,眼神也變得黯淡了不少,眼角處還有細紋。不能在盯着鏡子了,只怕再看下去自己都會討厭自己。
放下吹風機,走到牀邊掀開被子,臥倒在牀上。將被子拉上來蓋住頭頂,隔絕這世間所有的煩惱。就讓我這樣自欺欺人吧。
可是連這樣卑微的願望,老天爺也不願意滿足。“叮”是禮賢的短信通知。之前出於尊重和信任的原因,彼此都不會要求檢查對方的手機,打電話發短信都是當着對方的面。但是,明玉發現有好幾次禮賢打電話都會有意無意的避開她。
他在外面有女人了?這個念頭一出現就讓明玉顫抖了一下。
不,不會的。當年大學裡比她青春靚麗的女孩子多了去,可他就只選中了我。結婚後他也很遷就我,我暫時不能要孩子,他也沒逼我啊。我要相信禮賢,不能胡思亂想,隨便懷疑他。猜忌是婚姻的殺手。嗯,就是這樣的,也許是10086的話費提醒。
呵,愛戀中的女人智商爲零是有一定的道理。她們啊,總是那麼心軟那麼容易相信戀人的話,對於戀人的原則總是一鬆再鬆。在熱戀時情人眼裡出西施,哪怕你只是一條毛毛蟲,他都能把你當做美麗的蝴蝶。愛情只有三年的保鮮期,時間到了自然就會變餿。
做了一通思想工作後,明玉說服了自己準備入睡時,短信提醒聲再次響了起來。即使明玉剛剛說要相信
禮賢,但心裡始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放佛拿過那隻手機就打開了潘多拉盒子。雖然嘴裡說着不要,但身體是誠實的,手機已經在掌心裡了。明玉安慰自己,“我只是替老公查收一下短信。”
看到第一條短信,明玉整個人都懵了,“老公,我好想你啊。”這是誰搞的惡作劇吧,或者發錯了?戰戰兢兢地打開第二條,“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懷孕了,兩個多月了。我和孩子都很想你哦,什麼時候來看我?”
還未緩過神來,第三條短信又進來了,“你怎麼不回人家嘛,你那個沒情趣的黃臉婆回來了?人家好委屈,寶寶也委屈。”明玉哆嗦的放下手機,渾身冰冷,不知道該怎樣消化剛剛的短信。
查找發件人,那上面的號碼居然如此熟悉,那11個數字彷彿利劍,刺得她眼睛真疼啊。是她,大學四年的閨蜜。
老公?這是我一個人的稱呼,現在卻從別的女人口中吐出。髒,真髒。
懷孕兩個多月了?什麼時候搞到一起的。我真傻,還以爲自己天天加班對不起老公,結果人家早已另覓美人。我真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沒情趣的黃臉婆?沒情趣,是誰當年說溫柔恬靜•明豔動人,如今30歲都沒有,哪裡就醜了,你要到外面去找野食?
越想越委屈,眼淚已經浸溼了枕巾。爲什麼我要默默承受,獨自哭泣,他卻跟沒事人一樣在那邊逍遙。怒火中燒,心情悲憤不能自控,抄起一個枕頭狠狠地向禮賢砸去。
禮賢玩正在興頭上,貿然被打斷心理很是不爽,吼道“發什麼瘋啊,老子當年怎麼就找了你呢。”
明玉心中的星星火苗頃刻間發展成了燎原之勢,尖叫起來,“所以你就在外面玩女人,那你還回來幹什麼啊,滾啊,去找你的野女人去。”
禮賢暗道一聲,糟了,她怎麼會知道。不過爲了維護男人的尊嚴,面上依然強勢,絲毫不退讓,“我找女人怎麼了,看看你自己還有女人的樣子嗎?憑藉什麼讓我走啊,這是我的家,姓周,要滾也是你滾。”看着這個醜態畢露的男人,明玉再也忍不住了,衝出房門往外跑去。
樓下,婆婆打開門縫,凝神聽着樓上的一舉一動。見媳婦跑出了,幸災樂禍的對老公說,“我就說嘛,哪個男人受得了這樣的女人。”
看見追下樓的兒子,連忙叫住。“兒子,別管她,她會回來的。不要太慣着她了。你看看她現在的脾氣不就是你自己寵出來的。”
越聽越不像話,公公趕緊阻止,狠狠的瞪了禮賢一眼,“看你鬧出來的好事,還不快去追。”又轉過頭對着對妻子,“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睡覺”。
明玉跑出來才發現自己什麼都沒帶,只有身上的一件睡衣,和一雙拖鞋。心下愴然:這樣的我又能去哪兒呢。這座城市如此大,卻沒有我的容身之處。每日忙忙碌碌卻什麼都沒有。父母?孩子?老公?
街邊上暗黃的路燈把她的影子拉得狹長而瘦弱。偶爾有一輛汽車從她身邊擦肩而過,帶起來的風似乎都要把她颳走了。
也許人家是急着回家呢。那麼我的家呢,爲什麼禮賢還不來找我,他真的不愛我了嗎。也好,就讓我死心吧。明玉望着車影自顧自憐。她卻沒有注意到死神的靠近。
一輛貨車偏離了車道,不受控制的向她撞過來。一瞬間,她被撞飛了出去,只看她的秀髮已經沾滿血跡,嘴角隱隱還有鮮血流出,原本美麗的臉,現在已經變得無比蒼白,上半身還隱隱在抽搐,只見她的雙腿已經離開了上半身,變的血肉模糊,還能看到絲絲白骨露出。
“我就要死了嗎,這樣也好。”嘴角浮現一個滿足而又淒涼的笑容。
10分鐘後,身體已經變得冰涼,那雙大眼充滿了不甘,絕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