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公公,皇上跟你說什麼?”看着雲離落漸漸遠去的身影,皇后心痛得無以復加。
“回皇后娘娘,皇上說將翠竹的屍體安葬。”
皇后困惑,“皇上什麼意思?一個下賤宮女,也勞他如此費神?”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白日裡,貴妃娘娘來求皇上讓翠竹入土爲安,豈料激怒龍顏。不知爲何,皇上居然又允了。”
“賤人!”皇后氣得咒罵,在殿前來回徘徊。接着瞪向孟公公,喝道,“還不快跟上去,有什麼情況第一時間向本宮稟報!”
“是是。”孟公公嚇得趕緊追向已經遠去的雲離落。
皇后不會允許殘月和雲離落再有繼續接近的機會,她在害怕,害怕時間長了,殘月會再次闖進他的心。
趁夜,皇后帶着金鈴匆匆去了太子住的奉天宮……
雲離落趁着月色,毫無目的地向前走。他想借着夜風的沁涼,吹散他心底煩亂的混雜。
身後的太監們一聲不吭小心翼翼地跟着。鞋子摩擦在磚石地面上聲,顯得夜晚更加沉寂。
不知不覺間,雲離落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裡。只知道腳下的路有些陌生,根本不似往日裡散步時總去的地方。
他擡頭一看,破敗的宮門上着一把已經生鏽的大鎖。宮門上歪扭的牌子,寫着兩個鑲金大字梨園。
雲離落眉心一跳,好似有什麼東西在心底掠過一絲尖銳的疼痛。
那感覺很快很快,讓他以爲那只是錯覺。
擡起手,指腹撫摸過粗礪的宮門,竟升起推門而入的渴望。正要推,想試試那把鏽得腐爛的大鎖會不會被推開。忽覺心口一陣不適,他猛烈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皇上皇上……”孟公公趕緊撲上來攙扶,吩咐其他人,“快點扶皇上回去!你們幾個快起請太醫!”
雲離落一直咳嗽不止,整個坤乾宮都亂作一團。
幾位太醫聚在一起商議,自然裡面也少不了年輕有爲的孫如一。
“要我說,皇上是舊疾復發。”一位年老的太醫下斷言。
“是啊,皇上曾經受過很嚴重的風寒,身子又極度虛弱差一點性命不保。”又一位年老的太醫撫着鬍鬚道。
孫如一對他們說的事不是很清楚,但也有所耳聞。每次爲雲離落把平安脈,他也診出雲離落的身子有舊疾未愈,只是平日裡沒有什麼症狀罷了。每日裡給雲離落的湯藥裡也做了調養,按理說不會再復發,爲何這次突然來勢如此猛烈?
“皇上剛纔去了哪裡?”孫如一趕緊問孟公公。
“皇上去了梨園。”
孟公公正回着,只聽皇后尖利的聲音從殿門口飄來。
“什麼?皇上去了梨園?”
皇后帶着五歲的太子云澤興匆匆趕來。
一幫子人趕緊跪地拜見,皇后犀利的目光瞪向孟公公,低喝道,“梨園正處風口,你知道皇上身子未愈,居然不阻止,你是怎麼照顧皇上的!”
皇后掄起一腳踹向孟公公,痛得孟公公捂着心口一臉痛苦。
“皇后娘娘饒命!皇上龍興大發,一直在前面走,奴才實在沒有機會開口阻止啊。”
“沒用的東西!”皇后低唾一口,帶着雲澤興趕緊去內殿看望雲離落。
孟公公捂住疼痛的心口,皇后那一腳不輕,只怕胸口已經青淤一片了。
小林子心疼地攙起孟公公,在他耳邊低語,“好歹您也是御前的人,皇后娘娘居然也不將您放在眼裡。”
孟公公的老臉閃過一絲記恨,嘴上卻只說,“御前的人也是奴才,在主子眼裡,我們就是狗命一條。”
孫如一從藥箱子裡翻出一個小白瓷瓶遞給孟公公,“活血散瘀,效果極好。”
孟公公握着小瓷瓶感激不已。
“太醫太醫……”
內殿傳來皇后的喊聲,孫如一等太醫趕緊衝進內殿。
雲離落服了藥,已不再那麼咳,這會也能安靜睡下。皇后卻以爲他情況不妙,緊張得趕緊喊來所有太醫,命勒令若不能將雲離落醫好,統統砍頭。
孫如一輕聲出言,“啓稟皇后娘娘,皇上是舊疾頑症。若徹底根治,非一兩日之功,望娘娘寬限臣等幾日。”
“別以爲皇上器重你,就可以容你在本宮面前言語無狀!”皇后一把揪住孫如一的衣領,惡狠狠地咬牙。
衆人嚇得趕緊匍匐在地,誰也不敢出大氣。
他們也詫異,這位一直溫柔賢淑的皇后,爲何近日變得極其易怒,又打又罵,也不顧及場合。
“微臣不敢。”
“本宮就看你敢的很!”皇后拔高聲音,在寂靜的大殿顯得格外刺耳。
她聽白允說了,那夜在天牢孫如一居然去探望殘月。算上上次孫如一將她心口的銀針取出,害她再不能用心痛病來要挾雲離落。
眼下,皇后已經斷定孫如一就是殘月的人。
她怎能容忍殘月的耳目留在雲離落身邊,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皇上器重之人,她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剷除。
皇后一把甩開孫如一的衣領,孫如一趕緊匍匐在地,恭聲道。
“微臣不明,娘娘所言何意。”
“沒什麼。”皇后轉身做在雲離落身邊,望着他蒼白的臉色,她輕輕爲他擦去額上的薄汗。
“母后,父皇怎麼了?”雲澤興稚嫩的小聲音很小很小地問。
“父皇只是累了,需要休息。”皇后慈愛地撫摸雲澤興墨黑的頭髮,“興兒乖,和母后一起陪着父皇醒來好不好?”
“嗯,興兒乖,不吵不鬧,不打擾父皇休息。”雲澤興乖乖點頭,依偎在皇后身邊,即便困得大眼睛睜不開,還是不敢睡。
次日一大早,殘月梳妝完畢便來坤乾宮請安。
還沒到坤乾宮,殘月便遠遠看到林楹惜和肖婷玉的轎子停在坤乾宮外。
進入內殿,雲離落正靠在榻上,蓮波伺候他喝粥。皇后和雲澤興也陪在身邊,那溫馨的三口之家畫面,輕易刺痛了殘月的眼。
笑着走進去,向雲離落行禮,之後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林楹惜和肖婷玉起身向她行禮。
“姐姐來得晚了,若早來一會,便讓姐姐親自下廚去爲皇上熬粥去,也省得妹妹和惜妃去挑那些煩人的豆子。”皇后笑語道,接着又說,“良國的粥最出名,妹妹早就想嘗上一嘗。”
“不急,來日方長,妹妹終會嚐到姐姐的手藝。”殘月溫和一笑。
“興兒過來。”皇后招呼雲澤興到身邊,指着殘月說,“快叫姨娘。”
“姨娘。”雲澤興乖巧呼喚,粉嫩的小臉美麗得像個女孩子。
“乖。”那一聲清清脆脆的姨娘喚得殘月心頭軟綿綿的泛酸。若她的無極還活着,比他還要大上一些。
“過來讓姨娘抱抱。”鬼使神差般,殘月笑得慈祥地向雲澤興招手。
雲澤興可愛一笑,正要走向殘月,卻被皇后不着痕跡地抓住。
“興兒,衣服怎麼髒了?”皇后趕緊幫雲澤興打掃衣衫,之後吩咐,“金鈴,快帶太子下去換身衣服。身爲太子,穿着不整成何體統。”
殘月看着雲澤興被金鈴帶下去,頓覺張開的懷抱冷卻一片。訥訥放下手,心頭掠過的哀傷,久久無法抹去。
雲離落斜睨一眼殘月,示意蓮波下去,有人伺候他漱口,皇后又體貼地爲他蓋上薄被。
他靠在榻上,又不着痕跡地瞄了殘月一眼,之後不知想些什麼目光飄向遠處。
“皇上身子可好些了?”林楹惜問道。
雲離落沒有回答,倒是皇后道,“小感風寒,不礙事。”
“這就好。聽說昨晚將不在宮裡值夜的太醫都宣進宮,嚇得我一夜沒睡好。如今吃了定心丸,一會回去可要好好補眠。”林楹惜莞爾一笑,知道皇后沒說實話,也沒有捅穿。
大家又寒暄了一會,也就各自散了。
就在殘月欲離去時,一直未開口的雲離落突然道。
“貴妃留下,其餘人都退下。”
其餘人裡自然也包括想留下來照顧他的皇后,她愣怔地望着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下顎處隱隱長出泛青的胡茬,讓他更顯迷人魅力。
皇后見他看也不看自己,態度堅決,只好什麼都不說,笑着告退。
就在皇后與殘月擦肩而過時,那犀利如針的目光,差點將殘月當場千刀萬剮。
殿內的人全部都退下了,爲了避免有風吹進來引發雲離落的咳疾,殿門和窗子也都被關上,屋裡有點悶熱。
繚繞的香菸散着淡淡的香味,混着屋內殘存的藥味,形成一種別樣的奇香。
雲離落沒有出聲,殘月也沒有問他爲何獨獨留下她。
他望着眼前不知方向的方向,殘月望着他毫無神色欺負的側臉,寂靜凝望。
彼此間好似都有千言萬語,又都好似沒什麼好說的,時間緩緩流淌,周遭寂靜得可以聽到彼此間的呼吸。
許久,當窗外透進來的斑駁陽光轉換了方向,小墨“喵喵”叫着,邁着高傲的步子走向殘月。
小墨黑亮的身子在殘月腳下蹭啊蹭,那討好的模樣讓殘月實在不忍心冷落它,只能抱起它放在膝上,輕輕撫摸它光滑的皮毛。
小墨懶洋洋地眯着幽黃的眼,在殘月懷裡安逸又舒服地睡起懶覺來。
殘月沒想到,打小喜歡欺負自己的小墨,居然在時隔多年對自己親善起來。那些曾經熟悉的人都將自己忘得一乾二淨,這個小東西還能記得她,着實讓她感動不已。
她望着小墨的目光溫柔都好像能擠出水來,脣角不自覺彎起好看的弧度,纖白的手指撫摸過小墨烏黑的身子,更顯得白嫩如雪。
她沒發現,雲離落正盯着她看,看她對一隻貓咪那樣溫柔的模樣,他隱約間羨慕起他的貓來。
“除了朕,小墨從不讓任何人抱。”
他突然出聲,嚇了殘月一跳。愣愣地看向他,正闖入他散着溫柔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