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來到了東江火葬場。 今天這裡出奇的安靜，以往每次路過這裡，車輛停的琳琅滿目，到處都是來弔唁死者的賓客，遠遠的就能聽到裡面追悼廳裡死者家屬的哀慟，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也會來到這裡，我還年輕，彷彿死這個字離我很遠很遠，但今天......三號廳是柳金民的，廳前的電子字幕已經打出“柳金民同志追悼大廳”，我也穿上白色的孝袍，這是我個人要求的，且不說我是柳穎的男票，就單單是我自作主張借給了柳金民錢，讓他去賭，導致的這場悲劇，我也該負很大的責任，她們家裡沒人說我的過失，但我非常內疚，無法原諒自己，逝者已逝，無力迴天，唯有爲他披麻戴孝，誠摯相送，才能聊表我的歉意。 我與柳穎、王秀珍及她們家的直系親屬都穿着孝服跪在水晶棺前，伴着哀樂肆意的哭着，這是爲他最後的送行，八點一刻追悼會準時開始，陸陸續續來了柳金民生前的戰友、同學、朋友、同事、賭友，大概有一百多人，不算隆重，但人氣也絕對不少，很多朋友都哭了，念悼詞的是柳金民的一個初中同學，現在是市一中的副校長，情到深處，他也幾度哽咽，人最見不得突然的離世，這對生者也是一種打擊，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覺得緊張，原來死與他們如此之近，珍惜眼前，保護好自己和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很快，賓客三鞠躬，然後有序排隊饒棺材行李一週，我陪着柳穎跪在地上，給賓客回禮，我一直拉着她的手，冰涼的手，陪着她。 我知道，接下來是最殘忍的時刻了，三號廳的負責人在賓客離開後過來了，“好了，火化吧，半小時後去南邊的小屋取骨灰。” 棺木中的柳金民模樣已經烏黑，但經過化妝師的裝束後，樣子還算好看，穿着壽衣，在棺中的冷氣和黃花的陪伴下沉沉的睡着。 聽及此，柳穎騰一下就站了起來，撲到了棺材
上，“不要，不要。” 這是她看爸爸的最後一眼，半個小時後他將化作骨灰，永遠的消逝。 這就是日月輪迴，這就是生死更替，很多大悲大合，人在讀到的時候都很坦然，但真正讀懂時才發現自己，根本承受不了。 離去至親，是如此的讓人撕心裂肺，聽着柳穎的嚎哭，我的心也被來回撕扯着，她的姑姑嬸嬸來回往回拉她，但她拼死不從，就是不讓勞工去擡棺木。 這是她在爸爸面前最後的倔強了。 我抹了一把淚，直接將她摟在懷中，雙臂作鉗，將她拉到了一邊，縱是她全力掙扎，但依然脫不開我的懷，就這樣，棺木被拉走了，直入火化爐。 半個小時後，骨灰出來了，王秀珍要買個普通的骨灰盒，六百塊錢，但我覺得，那就是柳金民的家了，不該如此低廉，我執意出錢買了最貴的那款，九千九百九十九。 柳穎她們老家有規矩，老人死後，兒子抱骨灰盒入陵園下葬，但柳金民只有柳穎一個女兒，如果沒有子嗣，那就需要侄兒之類的代行，可他那侄兒都十六歲了，還是不着調，親叔死了，不知來弔唁，家長給學校請好假參加葬禮，他卻藉機跑去網吧玩遊戲了，這麼一大家子，愁眉不展。 我一把抱起了柳金民的骨灰盒，“我來吧。” 我知道，我的老爸還好好活着，我去抱別人的骨灰，對他是大不敬，但我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麼，不然心裡總是過意不去。 親手送柳金民入土爲安，恐怕是最能讓我心安的舉動了。 東江陵園在郊區，那裡有處野山，漫山遍野的秋棠花，很漂亮，小心翼翼將骨灰盒放入了墓地，揚土掩埋後，立上石碑，柳金民算是徹底與這世界告別了。 上午十點半的時候，整套流程就全部走下來了，那些所謂的直系親屬剛出了陵園就着急把孝服脫了下來，有幾個更是直言，“哎呀，可完事了，死的這麼急，都耽誤我
賣面膜了。” “是啊，他們還約我去青鳥海洋世界玩，也耽誤了。哎，啥時候死不行，這時候死。” “早就該死，天天不做正事，欠我們家一萬五，到現在還沒還，回頭問問王秀珍這次收了多少吊唁金，先把我們家的錢要回來。” 這些冷言冷語，我和李美嬌先行走在前面，都聽到了。 柳穎和她媽還在陵園門口磕頭，算是爲柳金民做最後的禱告，應該是沒聽到。 哎，搞的我心情特別不好，牆倒衆人推，柳金民沒死的時候，就算他家再不行，好歹也有個頂樑柱撐着，有個爺們頂着，現在倒好，孤零零的娘倆，誰都能呲兩句了。 李美嬌一臉苦笑，“這場景似曾相識啊，我爸當初死的時候，家裡的親戚也是這樣說話的。奶奶變着法的欺負我們。哎。” 因爲都嫌棄美嬌是女孩，所以她恨透了那個家庭，決心離開，才遇到了搭救她的老頭，有了現在不同的人生。 “美嬌。” 我冷不丁的叫着她，神情專注，在她面前少有的認真。 “嗯？” “我會一直都對柳穎好，你沒意見吧？” “是隻對她好嗎？” “那倒不是，但是會永遠對她好。她可以不是唯一，但必須是之一。” “哈哈，那就行，同意。” 美嬌拍打着我的胸口，說道，“說實話，跟你待了這一夜，目睹了整件事的流程，你做的很爺們，我很欣賞你，你有自己的擔當和執念，這樣的男人才值得讓人託付，我想柳叔叔走的會很安心的。” “你真這麼想？” “當然了。” “那以後你也要多照顧柳穎，不準欺負她。” “哈哈，你真拿自己當地主了？娶好幾房媳婦，還讓我們把關係處理好？” “我相信你。” “滾。” 李美嬌佯裝生氣，坐進了普拉多，我駕車來到陵園門口，把柳穎娘倆拉上，將她們送回了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