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無邪從前可沒想過,會以世外高人的身份見一位權傾天下的大人物。可世事在變遷,人在不斷的前行,他在生生死死間兜兜轉轉數個輪迴,到此時竟然成了國家勢力角逐中最爲關鍵的一步棋,讓他不僅生出人生如夢的感慨。
他看着韓德新,用平淡的語氣道:“我在葫蘆口射殺了近二十名先天境修者,沒想到還有漏網之魚敢藏在暗處,你讓他們離開吧,我饒他們一命。”
張春山笑而不語,心中卻在驚詫方無邪所說的“他們”。
實際上,此時韓德新還沒有成爲“階下囚”,韓系也只是失利,並沒有到土崩瓦解徹底倒臺的時候。於國於民的角度上來說,韓系在華夏經營數十年,早已是根深蒂固,徹底剷除必然動搖華夏的根基,哪怕是派系鬥爭激烈到生死相向,也不可能將所有人一竿子打死。
張春山之所以來見韓德新,其目的當然不是耀武揚威來了。他的目的是儘快結束華夏的政治亂局,然後才能集中力量進行發展。
他也想過韓德新可能會孤注一擲來個當庭刺殺,名面上有方無邪和“師兄”水共波,暗地裡也有不少五階、六階的高手護衛。但他沒想到韓德新不只是要突然刺殺,聽方無邪的意思,竟還安排了很多高手,這是真的孤注一擲了。
看來,今夜帶着方無邪來果然是對了,老韓不是傻子,他從不會做拿雞蛋碰石頭的事情,有了方無邪這個殺神,或許能避免一場血戰。
最瞭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敵人這句話果然沒錯,正如張春山所料,韓德新看着枯瘦如柴又傲然不羣的方無邪,再看看肥胖如山卻溫潤謙和的水共波,這二人的樣貌神態放在普通人堆裡絕對是怪物的級別,可若頂着修行高手的光環,那無疑就是真正的高手形象了。
“好、好、好!”
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轉身朝着閣樓躬身行禮:“事到如今已不可爲,韓某對不住諸位,諸位還是自行離開吧。”
閣樓內傳出一聲嘆息,就在衆人以爲那些修者會離開的時候,一道白光從二樓窗口激射而出,直奔張春山斬去。
張春山是久經沙場血戰的老將,雖然避不開當頭斬來的光芒,卻也雙目湛湛,毫無懼意。
水共波知道方無邪肉身有損,上前就要阻擋,卻聽方無邪說了聲“師兄”,錯身將他攔住。
方無邪之所以不讓水共波出手,還當衆喊了聲師兄,當然有其自己的目的。
他的神識清晰感應到了射向張春山的白光是把寸餘長的匕首,雖然凌厲迅捷,威力堪比狙擊子彈,但並不是六階修者的全力一擊,估計是那人只聽過自己的名聲,卻不知自己的手段,想出手試探一下再決定走還是留。
既然敵人想試探,那就讓對方試探個夠。他要讓水共波這個“師兄”繼續保持神秘感,而他,則要發動雷霆一擊。
白光迅疾如電斬向張春山,卻在張春山身前兩米處陡然慢了下來,露出了匕首的“真容”,而後就如同刺入了不可見的泥沼中,速度越來越慢,最終在張春山的眉心前停了下來。
“既然不想走,那就留下吧!”
方無邪的聲音嘶嘶啞啞,透過黑夜、穿過雨絲,在神識之力所能觸及的空間內迴盪,讓所有的人都是心頭一顫。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射出白光的閣樓已經出現了一個三米直徑的巨大窟窿,閣樓裡再無一絲氣息傳來。
方無邪負手而立,那雙如死魚眼的眼白掃過樹木、掃過涼亭、掃過奇石、掃過神識之力感應到的任何一處藏有修行人的地方。
“既然讓你們走,你們捨不得走,那就都別走了。”
方無邪的聲音再次響在衆人腦海中,一個人影從樹上躍下,不是進攻,而是往島外飛掠,速度幾乎肉眼難辨。眼見着越上石橋,就要逃離出島,一道濃郁的血色霎時間充斥天地,那人驚叫一聲,身體四肢彷彿被錯位的空間切割開,一下子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裡,只剩下腦袋砰的一聲掉在石橋上。
修士的肉身遠較普通人要堅固得多,但那個腦袋卻似失去了所有的肉身精華,掉在石橋上摔的細碎,完美的詮釋了什麼是肝腦塗地。
原本藏在暗處的人不敢出手,也不敢逃走,忙現身出來,竟有十四位之多,且最低修爲也是六階初段。
爲首之人高聲道:“真人切勿動怒,我等留下並非有惡意,只是近年來天地元氣日益稀疏,世上土地都被歸入國家所轄。我輩修行何止萬千,修行所需一干資源離不開國家力量的幫助,而國家也需要我輩修士出人出力。既然張老銳意改革,我們總要和張老見面細談。”
那人說的到是不假,張春山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韓德新雖然明白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可這樣被曾經的心腹當面“背叛”,心裡甭提多失落了,但他不是隻知罵街的潑婦,而是掌握權柄數十年的大人物,胸襟還是有的,朝方無邪道:“還請真人爲了修行界網開一面。”
方無邪裝盡了高手風範,實則剛剛射出的兩箭已讓他肉身再次受損,和張春山老爺子使了個眼色,拉着“師兄”進入涼亭避雨歇息去了。
張春山朝衆高手拱手道:“諸位也都認得我,那位是蜀山劍派的一塵真人吧?咱們還一桌吃過飯,您還記得吧。”
一老道黑着臉點了點頭。平時這些六階先天境修者可都是坐上的貴賓,可此時面子雖然還算過得去,卻實打實的是人家的“俘虜”,着實有些難堪。
“修行人也是人,也是我華夏子民。但凡心繫華夏的人,都希望國家繁榮興盛,長久不衰。這一點,我相信老韓和我,和諸位的心思都是一樣的。戰場上廝殺是謂意氣之爭,大家拼盡解數各憑本事,生死怨不得人。戰爭過後卻需要秩序的維持,這纔是華夏新生的動力所在。諸位先生稍安片刻,我和老韓多年未見,先敘敘舊,而後於國賓館設宴,咱們暢談國事,展望未來,一醉方休。”
方無邪在涼亭裡感嘆:薑還是老的辣,自己又是牽機術攝魂術的、又是耗費元氣張弓射箭,不過是讓那羣人害怕。可這老漢一通話過後,內藏的各種玄機想必已經讓衆修行人動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