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
機槍不斷鳴響的聲音在歐洲腹地的小鎮裡四處縱橫,硝煙的味道,鮮血的味道,死亡的味道混雜在一起,讓這個原本默默無聞的小鎮變得如此的猙獰,簡直就像是真正的地獄一樣。
沒人知道爲什麼局勢突然就變得糟糕起來,就彷彿是一覺睡起來,世界就變了天,天空裡有飛行的野獸呼嚎,甚至有傳說中的怪獸衝入城市肆虐,所有人都在漫無目的的逃跑,在最慌亂,最糟糕的時候,神靈的使者們又從天而降,向他們宣佈,受信者將受到庇護。
所以,原本可有可無的信仰,在頃刻間成爲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很多意志不堅定的人,立刻就搖身一變,成爲了某個信仰的忠實追隨者,被接去了還算安全,但已經脫離了正常秩序的城市裡,據說他們在那裡重新擁有了安全,還過着無比幸福的日子。
在戰亂年代,這就是最讓人幸福的追求了。
而跟着史雷家族四處逃跑的喬安娜不止一次,想要衝進那些隨便什麼神的教堂裡受洗,帶着自己剛剛出生的兒子享受安定的生活,但每一次站在教堂門口,喬安娜都會猶豫,最後轉身離開。
並非因爲這個只有19歲的姑娘多麼的堅定,只是她還記得自己失蹤了好幾天的男朋友告訴她的一切。
“不要相信那些神...不要沉浸在虛僞的信仰裡,他們不是你信仰的那種仁慈的神明...他們只是一羣卑劣的騙子,在那裡,你什麼都得不到!”
喬安娜的故事,其實並不複雜。
作爲聖托裡尼島出生的女孩,她的一切都非常普通,她並不十分漂亮,身材也並非極致的完美,只是有一雙獨特的碧綠色的眼眸,這讓在酒吧做服務生的女孩很快就交上了好運,在偶然的一次邂逅裡,她成爲了一個老頭子的情婦。
那是個神秘的老頭子,看上去有70多歲了,但他的精力旺盛的和一個20歲的年輕人沒有區別,而最吸引喬安娜的,是這個老頭子身上那層獨特的氣質,彷彿跨越了漫長時間之後,留下的獨立於世界之外的孤獨,這讓感性的喬安娜很快就淪陷了。
熱烈的感情讓她甚至願意爲這個老頭子生下一個孩子,她一度以爲自己瘋了,因爲直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她才知道了自己男朋友的名字。
“我叫卡特.史雷,記住這個名字...我的小喬安娜。”
她永遠都忘不了,那個老頭抱着嬰兒的時候,身上涌動起的藍色火焰,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的男朋友,真的並不簡單。
但幸福的日子總是短暫的,在這一場世界變革發生之後,卡特.史雷就離開了她。
“我要去找一個人,喬安娜。”
在聖托裡尼島被海怪佔領的那一刻,老卡特抱着自己的兒子,在魚人怪物肆虐的戰場上,帶着她閒庭信步的殺出了一條血路,在離開之前,他將自己的兒子反正該了她懷裡,無比誠摯的對她說:
“我要用我珍藏起來的東西,爲你和我的兒子在新世界換來一個註定光明的未來...在他們來之前,保護好自己...保護好我的兒子,不管多少苦難,堅持下去,喬安娜...很快,你就會發現,這種堅持,會給你帶來你永遠無法想象的回報。”
這是卡特.史雷在離開之前,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然後他就徹底消失不見,彷彿就在他消失的那一刻,世界也變得混亂起來,喬安娜跟着史雷的家人,她原本以爲那是史雷的後輩,但前天在和老族長的談話裡,喬安娜才知道,自己的老男友,是一個活了200年的“騎士”。
這讓這個並不堅定的女孩,對於史雷留下的諫言,更加的珍視。
但現在,他們被困在了這個交火的小鎮裡,西西里十字軍和托斯卡納的信徒們在這裡爆發了可怕的戰爭,他們互相指責對方是異端,沒有談判,沒有交流,上萬人手持武器,開始了瘋狂的廝殺。
“砰”
喬安娜身邊的女人在驚慌的轉移中被子彈擊中,心口留下了鮮血,她痛苦的在地面上翻滾,卻沒有人願意去幫她,抱着孩子的女孩看着那女人絕望的眼神,她淚流滿面,最終只能在心裡說了句對不起,然後跟着其他人試圖逃離這片戰場。
死亡...從未距離她如此接近!
在窗外,那些瘋狂的教徒們嘶吼着喬安娜聽不懂的狂熱教條,手持自動步槍,有的甚至在身上掛滿了炸彈,勇敢的就像是訓練最有素的士兵,然而,他們在災難發生之前,可能是溫文爾雅的教師,可能是當地的體面人,信仰...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在這一刻,徹底改變了這個世界。
讓它變得瘋狂,讓它變得糟糕,讓它變得如此冷酷。
“把他們抓起來!”
西西里十字軍的戰地首領很快就發現了這一批在戰場上艱難躲避的難民,這個原本是意大利軍隊少校的男人指揮着自己麾下的精銳“騎士”們,大聲喊到:
“把那些無信者抓起來,發給他們武器,讓他們上戰場!死在聖戰裡,是他們最好的歸宿!”
很快,全副武裝的士兵們就將喬安娜和周圍的人圍了起來,他們蠻橫的用槍托砸着那些試圖反抗的老人,人類文明發展出的禮節在他們身上根本沒有任何的體現,彷彿一瞬間,他們就回到了曾經手持長劍的野蠻時代裡。
一個粗魯的傢伙看到了喬安娜懷裡熟睡的嬰兒,他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笑容,他大步走過來,噌的一聲甩出了武器上的刺刀,將其高高舉起。
“帶着你的小雜種去死吧,你這可悲的無信者!你的靈魂將在地獄之火裡飽受煎熬!”
看着那閃亮着殘忍光芒的刺刀舉起,喬安娜癱軟着跪坐在了地上,她死死的抱着懷裡的孩子,絕望的嘶喊着:
“不...卡特,你在哪?!”
這種慘叫不但沒有激起眼前士兵的憐憫,反而讓他臉上的兇光更甚,但就在那刺刀即將刺下來的那一刻,一道龐大的黑影在頃刻間將這交火激烈的小鎮籠罩了起來。
粗魯的士兵愕然的擡起頭,就看到一艘龐大的銀灰色的飛船矗立在了天際,它散發着陰冷的光芒,將陽光完全擋住,在這明顯改裝過的戰艦下方,數百挺猙獰的速射炮已經調整好了方向。
“砰砰砰”
毀滅的天火從天而降,只用了不到3秒鐘,就將這小鎮和內部廝殺的數千人徹底埋葬,在火光沖天之中,藍色的光柱閃耀,一支全副武裝的,穿着統一的黑色軍裝的士兵們站在了西西里十字軍指揮部的外圍,在這支突如其來的軍隊前方,面色冷漠的指揮官舉起左手,然後猛地落下。
“砰砰砰”
一場齊射之後,在場所有拿着武器的狂熱者們倒在了血泊中,那粗魯的士兵看着胸口出現的撕裂狀的傷口,他全身的力量在這一刻涌散一空,無力的跪倒在了地面上,然後倒在了血泊裡,喬安娜臉上還有鮮血,但她擡起頭,就看到了那死不瞑目的士兵,他驚愕的目光和喬安娜的眼光對視,讓後者受到了驚嚇,抱着孩子就站了起來。
“你是喬安娜?喬安娜.埃文斯?”
陌生部隊的殺戮讓在場所有的難民都靜若寒蟬,他們不知道這些突然出現的士兵會怎麼對待他們,而那個下達了格殺令的指揮官走上前,站在喬安娜身邊,他拿着一張照片反覆對比着,然後開口問到:
“你是卡特.史雷先生的遺孀?”
“遺孀?”
喬安娜綠色的眼眸裡跳起了一抹悲傷,很快就將她整個人淹沒,淚水沾滿了臉龐,她知道,眼前這些人,就是她的老男友爲她許諾的未來...而代價,就是他的生命。
最深沉的愛,也不過如此了。
“你懷裡的嬰兒,是卡特.史雷先生的血脈,對吧?”
指揮官看着那在戰火洋溢的戰場中,也能安然入睡的嬰兒,他眼中閃過了一絲驚奇,喬安娜抹了抹眼淚,將自己的兒子抱得更緊:
“他叫卡特.史雷,是老史雷親自給他起的名字。”
“很好!”
眼前的指揮官鬆了口氣,他低聲說:
“我是烏托邦第三軍團少校貝克特,我奉命前來接你和霸王的教子回烏托邦,跟我走吧。”
“霸王?烏托邦?”
喬安娜楞了一下,她下意識的問到:“那是什麼?”
“那是人類文明的最後希望...”
貝克特少校簡略的回答了一句,他伸手想要抱着那孩子,卻被喬安娜警惕的後退了一步,這讓少校有些尷尬,他搖了搖頭:
“放心吧,這孩子的身份已經決定這世界上沒人敢傷害他!”
“噗通”
喬安娜還在愣神之間,她身邊的老人已經一把跪倒在了喬安娜的腳下,哀聲懇求道:
“救救我們,帶着我們一起走吧,這片佈滿戰火的大地,已經沒有我們的位置了。”
這突如其來的求救讓喬安娜有些不知所措,她只是個19歲的姑娘,她下意識的將求助的目光轉向了貝克特少校,後者甩了甩手指,身後的士兵走上前,將一張紙放在那老人眼前:
“念!”
老人看了一眼那紙張,上面滿是瀆神的詞彙,任何一個教徒都不可能將它念出來,但對於一個無信者來說,這顯然是毫無壓力的,他飛速的將其唸了一遍,然後被士兵指引着站在了安全區,在他身後,難民們一個接一個的將其唸了出來。
當然還有不願意唸的,那就沒辦法了。
15分鐘之後,墨西哥首府官邸,換了身衣服的喬安娜抱着小卡特在貝克特的帶領下,走入了官邸最深處的辦公室,在紅木大門打開之後,貝克特唰的一聲行了個軍禮,大聲喊到:
“劉易斯將軍!第7特遣隊完成任務!卡特.史雷先生的遺孀和霸王的教子已經帶回!”
“很好!”
那個坐在輪椅上,穿着軍裝的中年人對喬安娜招了招手,這個已經在戰火的淬鍊中徹底洗去油滑,變得更像是一個合格戰士的將軍低聲說:
“來,小姑娘,讓我看看這孩子。”
喬安娜有些畏懼,這是正常的,在她人生的前19年裡,她可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但出於對這些救命恩人的信任,她還是小心翼翼的將依舊沉睡的小卡特放在了劉易斯的懷裡。
劉易斯看着懷中的孩子,他雙眼中跳動着墨綠色的火焰,在細微分辨之後,他在小卡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
“這孩子將來的成就註定不凡,老卡特的意志將在他身體裡重新點燃,也許他能成爲下一任騎士。”
他抱着這孩子,擡起頭,看着喬安娜: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姑娘,我也知道你對我們抱有懷疑,這很正常...但是在如今的世界裡,我們必須用強制的方式保護你和這孩子的安全,你和小卡特將被送去烏托邦,在那裡,小卡特將和他的姐姐一起成長,同樣在那裡,你會了解到老卡特的生平,我只能說...你的丈夫是個英雄,他爲人類文明的續存,做出了難以想象的貢獻。”
“但我寧願他還活着...而不是以英雄的身份死去,留下我和小卡特孤身一人在這個熊熊燃燒的世界裡掙扎求生,我不想讓他當英雄...”
面對潸然淚下的喬安娜,劉易斯嘆了口氣:
“你失去了太多,我們也是...但世界的薪柴已經被點燃,除了戰鬥和艱難的活下去,我們能做的事情,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