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和炎熱的白日不同, 進入夜晚後,空氣裡都帶着微涼的寒意。

埃及雄偉的宮殿被籠罩在黑暗中,散發着陰沉沉的氣息, 和白日裡籠罩在太陽明亮的光輝下那金燦燦的樣子截然不同。

夜很深, 法老王已經休息了, 大神官們才退出那令人感到壓抑的宮殿, 去做他們自己的事情。

王宮的守衛是由馬哈德負責的, 因此,即使是法老王休息後的時間,他也沒有閒暇去做屬於他的私事。

按照慣例, 在離開了法老王的寢宮後,他習慣性的在王宮附近巡視了起來。

在經過宮殿前庭的臺階時, 他發現了一些不協調感, 瞬間警覺了起來。

眼神冷冷的看着某面牆, 站在牆後的人能夠清楚的感覺到他那極具穿透力的視線。

仔細感覺後,馬哈德嘆了口氣, 隨即身體稍稍放鬆了些。

“出來,瑪娜。”

被發現了……

瑪娜有些失落的從牆後走了出來,垂下了看上去有些亂蓬蓬的頭。

她明明有好好的隱藏氣息,爲什麼還是會被這麼簡單的發現呢。

“師傅。”小聲的喚了句,瑪娜顯得十分底氣不足, 一副做錯了事的孩子等待教訓的樣子。

果不其然, 她得到了馬哈德的訓斥。

“這麼晚了, 你爲什麼會出現在這?今天不是教課的日子吧, 還是說, 你又想偷偷溜到法老王的寢宮去?”

對於這個徒弟,馬哈德可以說是十分的苦惱, 見到她就會產生恨鐵不成鋼的心理。

聽見馬哈德的話,瑪娜連連擺手,腦袋也慌亂的搖着。

她又不是不要命了,怎麼可能會產生偷溜到法老王的寢宮的想法啊!

那個人……

明明小時候都在一起玩,一起學習的,可是隨着時間的流逝,王子變得越來越冷淡,越來越不近人情,常常是一副警惕的樣子。

在他剛剛當上法老王的時候,瑪娜一時貪玩,曾經偷偷溜到他的寢宮一次,被發現後差點就被處死了,當時,要不是師傅求情的話……

提到那個人,瑪娜的心就會涼上一節,爲什麼小時候那麼溫柔的王子會變成那樣呢。

師傅說他是被王族的命運所迫,可是,天真如瑪娜怎麼也想不通,在她心裡,只有王子學壞了一種想法而已。

既然他學壞了,那麼就不跟他一起玩了,自打產生了這個想法,瑪娜就一次都沒見過他了。

現在算算,也有2年沒見了呢。

“不是的,師傅,我是有問題要請教你,絕對不是想要去見王子。”

“什麼事?魔法的問題的話,可以等到上課的時候再問吧。”

對於瑪娜的稱呼問題他已經懶得去糾正了,法老王繼位已經兩年了,她還是一直王子王子的叫,好在她都不會和法老王見面,不然的話,又是大麻煩。

“不是的,不是問魔法的問題,那個……”瑪娜變得吞吞吐吐起來,聲音慢慢降低,“就是,公主,我今天見到一個公主,王子他,還有姐妹嗎?”

即使不知道真相如何,在先王逝世後,王宮中的王子公主以各種理由去世的消息也都會被廣泛的傳開,在瑪娜的記憶力,王室的後人應該只有現在的法老王一個人纔對,可是白天那個女官確實叫那個孩子公主,實在是想不明白啊。

最後,腦袋不大靈光的瑪娜只想到了師傅一個人,於是就偷偷跑到這裡請他解惑了。

馬哈德詫異的看了瑪娜一眼,淡淡的回答。

“有一個,不過是個女奴所生,沒有被公諸於世就是了。”

公主的資料是愛西斯告訴他們大神官和法老王的,因爲公主那天的驚人之舉,他纔會刻意留心記了一些,現在想想,敢於和法老王談判的人還真是……

明明那個時候都怕成那樣了,還要硬着頭皮去反抗,嘴裡說着沒有質疑王的決定,而實際上根本就是在挑戰王嗎。

小靜給馬哈德的印象不錯,因爲,那孩子的眼睛很乾淨,更因爲,王在她那裡,產生了動搖。

一直跟在王的身邊,對於王的情緒波動,他再清楚不過,就算極力掩飾,也逃不過他的眼睛。

只不過,王的話讓他無法釋懷,和親啊……

“這樣啊,吶,師傅,那個公主人很好的哦,可是卻一副鄉下來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公主呢,就連女官們都比她有氣質。”

“痛!”

瑪娜在抱怨小靜的氣質問題的時候,腦袋突然被人狠狠的敲了一下,仰起頭哀怨的看着師傅英俊的臉,瑪娜有着說不出的委屈。

“再沒氣質那也是公主,輪不到你來說。”

剛剛瑪娜的話要是被人聽了去的話,無疑是在否定王室的權威。

“話說回來,你的魔法修煉的怎麼樣了,還是半吊子嗎?”

“纔不是,今天哦,我終於成功了哦,也真奇怪呢,突然就成功了。”

“不信我演示給你看。”

按住跳起來準備胡亂施展魔法的瑪娜,馬哈德又嘆了口氣,他就知道會變成這樣,雖然他只是想轉移話題,可是這個話題轉的方向不大對啊。

“等到教課的時候再施展吧,你趕快回去。”

繼續讓她呆在這沒準會發生什麼,他的徒弟一向是那麼不靠譜。

瑪娜悻悻的應了句,一蹦一跳的離開了馬哈德的視線。

獨自留在原地的馬哈德擡頭看了看佈滿閃爍星星的夜空,若有所思。

公主……嗎……

***

——第二天

同一時間同一地點,瑪娜有些侷促的站到了河邊,倒不是因爲要見公主所以緊張或者害怕,只不過她的情緒就是沒法穩定下來,自從知道那個女孩是公主,特別是從師父口中得到確認後,她的心就慌慌的。

記得過去也有一個人能讓她產生這種感覺,王子有個姐姐,一直都是很溫和的笑着的,對她也一直很善意。

只是,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瑪娜看見那位公主處置侍女的狠厲摸樣,纔開始恐懼起來。

——因爲你是大神官的徒弟,所以她纔會對你笑的。

附近的人都這麼對她說。

再後來,法老王繼位,那名公主就莫名其妙的逝世了。

她是打心底裡不相信昨天見到的女孩會是什麼壞人,只不過,師父告訴過她,防人之心不可無,只要一想到過去的經歷,她就莫名其妙的警惕了起來,順帶着,人也就表現的不自然了。

所以,當小靜如約到來,並且拍了她肩膀一下後,她打了個哆嗦。

雖然那力道很輕,只是輕輕的一碰。

明顯的感覺到了她的怪異之處,小靜眨了眨眼睛,疑惑的看向她,湛藍的眸子讓瑪娜看的愣了神。

“你怎麼了?不舒服啊?”

顯然不知道對方爲什麼會表現的不正常,甚至沒有想到對方是因爲自己的身份才變奇怪,小靜只是像過去和朋友打招呼那樣關心着瑪娜。

“沒事!”

條件反射的回答,瑪娜差一點就跳了起來。

看着她過大的反應,小靜笑了笑:“這麼精神應該是沒事吧,你啊,一點也不適合剛纔那種表情哦,那算什麼嗎?見到鬼的樣子。”

笑容往往有着感染人的力量。

小靜的笑容被太陽的光輝籠罩,從她的側臉看去,既溫暖又安心,和過去的那位公主不一樣,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呆呆的看着小靜的瑪娜下意識的伸出手,戳了戳小靜的臉頰,軟軟的。

“你……爲什麼膚色和別人不一樣啊?”

一直都很好奇這個問題,這個公主的行爲舉止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鄉下來的,可是外貌和氣質又很不一樣,跟整個埃及的人都不一樣,反正是十分的格格不入,彷彿不是這裡的生物一樣。

“我母親是外國人,白種人。”

撅起小嘴,小靜悶悶的回答,其實她是想大喊一聲“不要戳我”來着,不過瑪娜問她問題了,那就得認真的回答。

這麼一問一答,就讓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比如這個身體的母親,那個女奴。

在課本上學到的奴隸往往都是很悽慘的,想到這裡的她的母親竟然是那個身份,她就會本能的感到憤怒。

果然血緣什麼的很奇妙嗎?

對於白種人這個詞,瑪娜不能理解,不過就字面意思看的話,意思就是白色的人吧……

再看了看和埃及人不同的白嫩膚色,瑪娜也沒多問什麼,只是感覺很漂亮而已。

說了兩句話,瑪娜也不那麼侷促了,小靜實在算不上是個溫柔的孩子呢。

而且還會和自己發脾氣,那麼應該不像過去的壞公主那樣。

況且是自己失禮在先,瑪娜總想着要挽回一下。

四下看了看,跑到最近的一棵樹上揪下一片葉子,像撿到寶一樣跑回了小靜身邊。

晃了晃手中剛剛摘下來的葉子,瑪娜笑嘻嘻的說:“吶吶,我吹音樂給你聽好不好。”

剛剛還有些悶的小靜聽見這句話,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你會用葉子吹曲子啊?”

這種技能只在電視上看見過呢。

“嗯,很簡單的,以前我拜託王宮裡的樂師教給我的。”

說完,將葉子輕輕放在嘴邊,閉上眼睛,全神貫注的演奏起她的樂曲。

只是——

瑪娜是個迷糊的孩子。

小靜也是懂音樂的人,她能夠輕易的聽出瑪娜所吹的那斷斷續續的曲子裡不協調的地方。

不是作曲的人太無能就是瑪娜吹錯了。

既然是王宮的樂師那麼顯然是後者。

雖然曲子吹得七零八落,可還是很令人感動,那從風中輕輕飄進耳朵的音符,能夠清晰的感覺到瑪娜認真的心情。

當瑪娜放下葉子,睜開眼睛後,看見的,是小靜由衷讚揚的笑容。

“真好聽。”

不摻雜質的,真心的讚揚。

此時此刻,懷疑什麼的早就化爲浮雲了。

“我厲害吧,你別看這個葉子很小,其實它比鼓都要難學呢。”

“如果你有音樂天賦的話,我可以教你哦。”

瑪娜一得意就不自覺的開始了自吹自擂。

“音樂天賦?我也不知道你們是用什麼標準評價的,不過我倒是會拉小提琴,唱歌的話也懂一點吧。”

單手托住下巴,小靜緩緩的說,用詞十分謙虛。

已經學了那麼多年怎麼可能是懂一點的程度啊。

“不過自從到了這邊都沒碰過琴了,那東西一天不拉都會變生疏的。”

這句話的聲音十分小,只是小靜自己在一旁的嘀咕,瑪娜也沒注意。

但是小提琴一詞還是讓瑪娜產生了疑惑。

“小提琴是什麼?”

“啊?”小靜一愣,意識到自己的失言,“我母親故鄉的一種樂器,這裡沒有啦。”

“誒?是樂器啊。”瑪娜產生了興趣,“這個名字很好聽呢,那個樂器的聲音也很好聽把?”

“嗯,很好聽哦,不過這裡沒有呢。”

兩個女孩陷入沉默,遺憾的情緒漫上心頭。

“瑪娜,你在幹什麼?”

一道低沉的男生傳來,瑪娜一驚,反射性的躲到小靜身後。

誰讓瑪娜這麼害怕啊?

小靜不樂意的歪了下頭,然後瞪大了眼睛,吞了口唾沫,她將瑪娜護在身後。

“你、你、你,你別過來。”

“我告訴你哦,我不會讓你欺負瑪娜的。”

“…………”

馬哈德無語。

他有那麼可怕嗎?這兩個孩子見到他怎麼見到惡霸似的。

“公主殿下。”

馬哈德微微上前一步,上身稍稍前傾。

還沒做完的動作惹來了小靜的連連後退,胡亂的揮着手。

“啊!你別過來。”

緊張的閉起了眼睛,小靜活像見到鬼一樣。

馬哈德的嘴角抽了抽,他只是想要行禮啊!

看這樣子,他和公主是沒法好好溝通了,所以,他沉下聲音冷下臉,對着小靜身後的人說:“瑪娜,出來。”

昨天就覺着自己的徒弟不對勁,剛剛和王議事完畢,在極短的空餘時間裡,他就想着來看看她吧。

然後就看見了他的徒弟和公主殿下在一起議論着什麼。

走近的時候沒有多想就出了聲,然後就變成了現在的場面。

果然他躲在暗處偷偷觀察下才對嗎?

作爲師傅,馬哈德還是很有威力的,看着瑪娜慢慢從小靜身後低着頭走了出來,他嘴角露出了疑似不易察覺的弧度,還是知道要聽師傅的話的嗎。

只是……

眼看着就要向他走來的徒弟被人一把拽走,他眼睜睜的看着小靜將瑪娜重新護回身後,然後聽見了讓他青筋直爆的話。

“不可以靠近他了啦,他跟那個冷血沒人性的法老王是一夥的,指不定會幹什麼壞事呢。”

說這話的時候小靜還用惡狠狠(自認爲)的眼神瞪着他。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沒事的,我保護你,那羣壞蛋讓他們走路都掉到陰溝裡去吧。”

“小靜,你剛剛說法老王什麼?”

無視了自家師傅的刺人目光,瑪娜拽着小靜的胳膊問道。

“冷血沒人性啊,你不這麼覺着啊?那傢伙總是要處死這個處死那個的,根本就是惡魔,是撒旦,是大壞蛋!”

瑪娜很贊同她的觀點,所以點了點頭。

這個互動讓馬哈德及其無語且及其憤怒,她們怎麼可以這麼說法老王!

雖然很形象就是了。

“瑪娜!”

馬哈德低喝了一聲,瑪娜嚇得瑟縮了一下。

“你別叫她了,你不去陪你偉大的王幹嘛在這欺負女孩子啊,大神官都這麼閒啊。”

“而且,你……”

後面的話被瑪娜阻止了,瑪娜略微驚恐的小臉對上小靜,然後弱弱的說了句。

“他是我師傅。”

“師傅怎麼了?師傅就……”小靜卡了一下,“他是你師傅?”

彷彿有什麼東西“嘎嘣”斷了,小靜瞪大眼睛,腦袋來回轉動,輪換着看着瑪娜和馬哈德。

那表情好像看見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物一樣。

“嗯。”

聽到了瑪娜確認性的回答,小靜凌亂了。

想擺出笑容糊弄過去,卻又怎麼也笑不出來,所以就變成了嘴角歪了歪的抽搐表情。

她當時就無語了,現在她該說什麼?

瑪娜看見小靜的樣子,又不安了起來。

她不會開始討厭自己了吧,都是因爲師傅突然出現了啦。

師傅?

看了師傅兩眼,瑪娜想到了一些事情,拽着小靜的胳膊晃了晃。

“吶吶,小靜,你剛剛說的那個什麼什麼琴的,什麼樣子啊?你如果能說清楚樣子的話,師傅的朋友能幫你做出來的。”

“真的?”

對於單純的孩子,話題永遠能夠輕鬆的被轉移,就如哄哭泣的小孩子要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一樣。

“管它真的假的,我畫張圖,總之先試着做一下,能做出來最好,做不出來就算了。”

“你們在這等我下哦。”

說完就歡笑着跑回自己的住處,所有的小提琴都是手工的,古埃及雖然是個落後的國度,不過一把琴照着圖紙應該也做得出來吧,好在那東西上沒有什麼必要的金屬,不然就不好辦了呢。

馬哈德望着女孩跑遠的身影,嘆了口氣。

真的是個十分天真的孩子啊。

“你剛剛叫公主殿下什麼?”目視遠方的馬哈德問他身邊的小徒弟。

“小靜啊,她不是叫這個名字嗎?”

瑪娜理所當然的回答讓馬哈德不自然的撇開了頭,他哪知道公主叫什麼,愛西斯又沒說。

小靜……奇怪的名字,是她母親取的吧。

*     *     *

當馬哈德從小靜那接過圖紙回到法老王的身邊的時候,法老王皺了皺眉頭,深紅色的瞳孔中透漏着不滿。

“怎麼這麼久?馬哈德。”

雖然沒有明確的時間限制,但是馬哈德每次都是最快回來的,這次去了這麼久,很意外。

“去幫瑪娜處理了一些事情。”

這個回答讓法老王沒有多說什麼,瑪娜的個性他也算是很瞭解的,雖然過了兩年不知道她變成什麼樣了,不過應該不會成長的怎麼穩重就是了。

既然是替她解決問題,那麼會遲一點也理所當然。

房間內又寂靜了下來。

在法老王處理事務的時候,馬哈德時不時的將目光放在他身上。

如果是王的話,會知道公主的名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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