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葭回以微笑:“閣下想聽什麼曲目,儘可報來!”
那人傲然道:“小人擅《蒹葭》,那便請沈才子獻唱《蒹葭》一首如何?”衆人眼睛一亮,均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郭葭笑得狡黠:郭葭、郭葭,葭由此來!
“無妨。”郭葭說罷,潤了潤嗓,輕啓櫻脣唱了起來: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此曲原本空靈婉轉,郭葭於這空靈婉轉中又增添了許多變化,運用了十二種變調,果真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那發言的歌姬聽罷,面色瞬變,有些難堪的坐了下去。
“唱得好!沈才子果真名不虛傳!”有人真心歎服,但更多的人還是不忍就此服輸,因此喝彩之聲寥寥。
“先生,”又一女弟子站起,嘴上恭敬,話裡卻不那麼客氣了,“先生擅琴,小人願與您一較高下!”
此語一出,滿室皆驚!
郭葭向她望去,只見她十五六歲年紀,身形窈窕,面含媚色;臉上沒有表情,看得出來是個要強的。
郭葭平靜的問道:“你叫何名?”
“小女子春茗。”
“久仰大名。”春茗是當今天下數一數二的琴師,乃是大名鼎鼎的“琴聖”,常是城裡各個府邸的座上賓,尋常人家很難見到。郭葭說久仰大名,此話倒是不假。按說春茗這麼受捧,原是不需再受教;只是在聽說永寧城出現了這麼號人物之後,硬是有了一比高下的倔脾氣,因此便這麼來了。當她出現之時,衆人還頗爲吃驚。
春茗喚丫頭搬來慣用的琴,端坐於軟墊上。一曲伊始,卻是衆人耳熟能詳的春江花月夜。看來她這是勝算在握了!衆人心裡這樣想着。果不其然,起承轉合間皆怡然自如,音韻和諧而不刻板,一起一落間皆引人入勝,生生的將一首人們慣聽的曲子奏出了別樣的味道!郭葭輕點頭:倒是不失爲一代名家風範!.
一曲終了,衆人紛紛起身叫好。在座皆是頗有名望之人,如此一來,卻又無意中拔高了春茗。春茗竟毫不在意,彷彿這不過是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了。她擡起眸子,直直的盯着郭葭,提醒道:“先生請!”或許還是受到了衆人影響,話語中竟帶有淡淡嘲諷的味道了。
畢竟年輕啊!
郭葭意味深長的瞧了她一眼,忽然笑了“在下無琴,還借琴聖雅琴一用!”大家聽完這話,已經毫不掩飾的笑開了——一代琴師竟無琴!說出去還成什麼樣子!
春茗也笑了:“先生請用吧,勿忘淨手!”衆人聽完,又是一陣譏笑。
郭葭淨了手,坐於琴前,思慮片刻後,吩咐道:“請拿紙筆來。”
小廝儘管莫名其妙,也還是按照吩咐恭恭敬敬的取來了。
“先生這是······”有人問出了大家的心聲。
郭葭搖搖頭,示意噤聲。只見她伸出中指,輕撫琴絃,“錚”,美妙琴音始出。音調輕快,音律轉高,一段悅耳卻頗帶異域風情的曲子緩緩生成。此曲清麗高雅又不落俗套,活潑俏皮間不顯無趣。在場諸人無不傻了眼,心中倒是有些肅然起敬了!
春茗坐於一旁,臉色微微有些難看,心裡很是不服。
哼,雕蟲小技,自己也行!
然而接下來,讓衆人更加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只見郭葭左手執筆,竟一絲不苟地寫起字來了!琴音越緩,筆下越急;筆下越緩,琴聲越快!筆下剛停,音符方止,一副小隸就此生成!
“哇~”衆人紛紛起立,難以相信的叫了出來!
今日所見,實在是太過震撼!良久,有人小心翼翼取了那幅字,許多人一擁而上,嘖嘖之聲不時傳來,更有人逐字逐句唸了出來:
“醉裡挑燈看劍,
夢迴吹角連營;
八百里分麾下炙,
五十弦翻塞外聲;
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
弓如霹靂弦驚;
了卻君王天下事,
贏得生前身後名;
可憐白髮生!”
“好啊!好詩、好詩啊!”
“沈才子不愧爲才子!在下願拜才子爲師!請師父收下徒兒!”
“請師父收下徒兒···”
“弟子拜服···”
一時之間,小小的屋子裡擠滿了跪拜之人。
郭葭並未着急扶衆人起來,她掃視一遍,淡淡說道:“只是這詩歌非我原創,咦,你們竟未聽過,這倒奇了···”
一個年逾不惑的男弟子擡起頭來,誠懇地說道:“師父不必過謙!弟子在外遊歷多年,如此美妙的曲子和詩歌,確是當今天下罕有的,還請師父告知此曲的名字!”
“此曲喚作《夜來香》,這首詩歌···姑且叫他《從軍行》罷。”
郭葭瞧了一眼默默無語的春茗,笑着問道:“可還有誰不服?”衆人聽罷,不約而同看向了春茗。
春茗站在原地,撇了撇嘴,表情像是要哭了。
“我···弟子、弟子···心服口服!”春茗說罷,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抹着眼睛便跑進內屋去了。
郭葭收起臉上的笑容,望着衆人,朗聲說道:“這便是我考校你們的第一個內容:三天之後,我要看到你們爲《從軍行》譜的曲子。譜不出的,趁早另請高明的好!沈某人脾氣向來如此,說到做到,不可通融。”
諸人聽罷,拿着那幅字急哄哄作鳥獸散了。
郭葭也不久留,見衆人都走了,這才大踏步出了門去。那婦人再也不敢小瞧她,畢恭畢敬的送了她出門去了。
“倒是個厲害角色!”婦人目送着郭葭離去,自言自語道。郭葭並未回府,而是徑直去了永寧城內最繁華的人口販賣處。郭葭一身半舊素衣,奈何風華太盛,行走在路上還是頗爲惹眼。路過的百姓對她指指點點,膽子大些的少年男女竟不自覺地尾隨其後。不多久,郭葭身後已經遠遠近近的跟了十來人。畢竟也是情有可原!這個年代的王孫貴胄,出門無不以車馬代步。尋常人哪見過氣度不凡的貴族風采?
郭葭沒想過這些,但就算是再心如止水,也是尷尬得只好以袖遮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