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齊國,豪門世家掌握着大片的土地,並因此而控制着大量的人口,勢力龐大,綜錯複雜,朝廷的政令到了地方,能得到這些豪門的支持,便能得到推廣,反之,則寸步難行.大齊立國數百年,表面上仍然繁榮昌盛,爲諸國之首,但暗地裡,卻已經是千瘡百孔,外人難窺其中奧秘,但齊國真正的當權者,早已經是心急如焚.
國家稅收一年比一年在減少,大量的賦稅莫名其妙的流失,耕地減少,人丁減少,反映在帳面上的一切都在減少,但實則上並不是這麼一回事,百餘年的開墾,土地是在增加的,齊國一直是諸國之首,無人敢惹,早期的三國聯全抗齊,也不過是求自保而已,所以齊國的人丁實際上也是在增加的,但這些,並沒有給朝廷帶來什麼實際上的利益,而是都落在了地方豪門的手中.
各種隱田,蔭田不入帳,附屬在土地上的人丁自然也都沒有算在應該繳納賦稅的行列之內,豪門世家藉此大發國家財,而那些隱戶,因爲依附於豪門世家實際上可以少繳賦稅,自然也樂在其中.
明國的商稅最初是二十稅一,後來進展到十稅一,從去年開始,耿精明開始推行查帳式徵收,更是幾乎將大明國內的商業一網打盡,大量的商稅收入遠遠的超過了農稅的收入,也使得大明可以大幅度的減輕農民的負擔,大明農民的負擔之低,讓齊人爲之咋舌.
農爲國之本,無農則不穩.
齊人不乏才智之士,看到了明國興旺之源,自然便也想效仿,但問題在於,大明可以推行的這些政策,基於前越時代的那些豪門世家,在一次次的戰爭之中被幾乎摧毀殆盡,而剩下的,在強大的軍隊面前,也只能選擇合作一條路,要麼生存,要麼毀滅,他們已經沒有了與國家政權抗衡的資本.
但齊國不同,豪門世家手中所擁有的資源,足以與國家相抗衡,齊人要改革,就必須先要解決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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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天成數年努力,終見成效,現在已經最後攻堅的關頭,各種各樣的反撲應聲而來.這是最艱難的關頭,挺過去了,一個全新的大齊將會誕生,挺不過去,大齊便將在在隨後的歲月之中,一步步地墜落向毀滅的深淵.
曹雲之憤怒在於這些豪門世家原本就是依附在國家身上的一條條吸血蟲,只想在寄居體吸取營養,卻不想爲寄居體的健康而付出,對於這些人來說,國家的興旺於他們並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城頭變幻大王旗,實在不行了,他們再換一個主子.
朝代可以變換,他們這些盤踞地方的宗族卻會永遠傳承.
“這是一場戰爭!”他看着鮮碧鬆道:”而且是一場比對外戰爭更復雜的,更難打的戰爭,所謂投鼠忌器便是這個道理了,我們想剷除這些毒瘤,但卻又不想弄壞大齊這個珍貴的瓷器,只能步步爲營,小心翼翼.”
鮮碧鬆點頭,這個道理他自然是懂得,對外敵,他是看得見,摸得着的,就像他與吳嶺對峙,你一刀,我一槍,殺來殺去,都是擺在明處.
“其實總體形式還是好的.”曹雲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這幾年,陛下已經解決了很多問題,一些像你一樣的忠心臣子們誠心竭力,大齊已經比以前好上了許多,於少不在外強中乾了.這纔是陛下決意試探一下明國,與明國打一場的原因所在了.”
“末將哪裡做了什麼事了?可不敢無功受祿?”鮮碧鬆搖頭道.
曹雲一笑:”怎可枉自菲薄?這些年你在常寧郡,整軍備戰,一步一步的將那些世家子弟從軍隊之中剔除出去,將你麾下的這支軍隊,真正變成了屬於朝廷,屬於陛下的軍隊,這就是大功一件.那些世家豪門如果不是感到末日將至,又怎麼會喪心病狂的在勃州發起叛亂?”
“當年不選勃州周氏就好了.”鮮碧鬆嘆了一口氣:”朝廷就沒有想過周氏是海盜世家,陸上不能安身,海上仍可生存嗎?現在他們鬧起來,可比陸上更難對付了.”
“說不上是失誤,兩害相權取其輕,勃州畢竟不在要害之地,就算亂,也亂得有限,不會傷了根本,另外的那些地方就不一樣了啊,本來將周氏水師弄到荊湖戰區去,就是存了讓他們與楚國水師兩敗俱傷的想法,不存想周曙光此人,眼光很是了不得,一個金蟬脫殼,便逃出生天,更是與明人勾結起來,不過也無妨,縱然他們在海上縱橫來去,陸上卻仍舊是我們的天下.只消藉着這一次的叛亂,重重打擊一下這些豪門世家的氣焰,讓他們明白誰纔是這大齊天下的主人之後,回過頭來再有條不紊的收拾海上的事情,憑着大齊的底蘊,也用不了幾年.”
“大帥說得是!”鮮碧鬆笑道:”當年大帥推薦郭帥而將賙濟雲放到昆凌郡,看似給了周凌雲一個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實則是將豪門世家的底蘊統統給拖在了對楚戰役之中,直至今天,末將才看清這裡頭的關竅呢,大帥好手段.”
“賙濟雲也是我一手帶出來的.”曹雲有些惋惜地道:”可惜終究還是世家子弟,脫不了世家宗族的影響,他沒個好下場,也是讓人唏噓不已,他的確是一個好的帥才呢!”
“不爲國家所用,才越高,危害越大!”鮮碧鬆斷然道.
“的確如此!”曹雲點了點頭,微閉雙止,頭靠在了身後的車壁之上,似乎很是疲乏.鮮碧鬆卻是知道曹雲這是在心痛,賙濟雲麾下大部分將領都是世家子弟,但那些人,又何嘗不是在大帥的手下一步一步的成長起來的呢,但最後,卻是大帥一手策劃將他們在一步一步的送上黃泉路,就算他們不死在楚人手中,最後也會倒在大齊自己人的手裡,不是在疆場之上,就是在大獄之中.
他亦沉默了下來,道不同不相爲謀,這沒有什麼好說的,大帥有舔犢之情,他卻沒有,在他看來,但凡挖國家牆角的傢伙,都是死有餘辜.更何況,他一個寒門子弟,奮鬥到今天這個位置,便是無時無刻的與這些世家子弟們爭鬥而得來的.他是幸運的,獲得了勝利,但還有不知多少與他一樣的人,卻是倒在了這個過程當中.但凡一個寒門子弟能在大齊出人頭地,起碼便有十個百個與他鮮碧鬆一樣有才能的人倒了下去.
所以當他鮮碧鬆一朝大權在握之後,對付起這些世家子弟來說,是毫不手軟的.他忽然醒悟過來,或者正是自己這些下意識的作爲,才讓皇帝注意到了自己從而得到了提拔重用,早前自己不過是郭顯成郭大帥身邊的一個並不如何出類拔萃的將領,但現在卻在常寧郡主政一方,上馬管軍,下馬管民,手下十數萬大軍,直接或間接的受到自己客轄下的百姓達到數百萬之衆.
時勢造英雄,而非英雄造時勢啊!他在心中嘆道,如果不是因爲大齊要改革,要清除世家,自己只怕也不可能走到現在這個位置.
“大帥,末將在常寧郡城內已經備好了酒宴,知道大帥不好奢侈,也就是一些軍中菜式,還請大帥賞臉,軍中將領們,還有一些在戰場之上立過大功的士卒,都盼望着見大帥一面呢!”鮮碧鬆笑道.
“軍中菜式?”曹雲睜開了眼睛,”大碗喝酒,大碗吃肉,哈哈,當真是恍若一夢啊,小松啊,替我謝謝那些將領士兵吧,我不方便去.”
“大帥,現在您是奉陛下之命出使,是大齊使者,過道常寧,替陛下巡視犒賞軍隊,不會惹人閒話的.”鮮碧鬆勸道.
“我這個大使與別的大使不同啊!”曹雲搖了搖頭.”別的人的確可以去,我就不能去,這個當口,我就不給陛下添煩惱了.直接去邊境吧,別耽擱時間了,早些去明國,說實話,我對明國之行充滿期待呢!真想早些見到那個創造出如此奇蹟的秦風啊!”
“何至於此?”鮮碧鬆小聲道.
曹雲呵呵一笑,也不再做解釋,現在他能不接觸軍隊,就不接觸軍隊.
昌渚,樊昌激動的有些發抖,沒有任何兆頭,楊小丫整整一個騎兵營,突然便抵達了最前線,就在他們陣地之後紮下了營盤,還沒等他回過神來,緊接着大將軍吳嶺的中軍大旗便出現在了昌渚,大將軍作爲武陵戰區的最高指揮官,統轄着益陽,武凌,桃園三郡之地,中軍行轅一向駐紮在昭關,現在突然來到昌渚,難道是要大舉向常寧郡發動進攻了麼?
樊昌有些疑惑,因爲除了楊小丫的騎兵營,還有他們所屬的王筠將軍的撫遠營,並沒有其它的部隊上來,大帥人雖然到了,但大帥親領的獵豹營並沒有抵達昌渚.
但不管怎麼樣,當吳嶺親自走到了他們駐防的這個陣地,樊昌仍然激動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