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玩着手裡的玉牌,文老看着面前的年輕人,嘆息道:“果然是你們,你們終究還是沒有死心麼?”
年輕人是自馬向東府裡出來的舒暢,一出馬府,立即便改頭換面,如今出現在文老面前的舒暢早已是面目全非。
舒暢看着文老,“爲什麼要死心,既然千年之前李清大帝能夠練成,那麼肯定會有第二個。秦風是這些年來,活得最長久的哪一個,我們已經看到了希望。”
文老嘆了一口氣,將玉牌甩手還給了舒暢,“都過去了幾百年了,早已物是人非,何必再如此執着,便是這個秦風,也活不長了。”
“所以我來找文老。”舒暢道:“如果說在上京,還有一個人能救他出來的話,或者便只有您了。”
“劫獄?”文老啞然失笑,“你太高看我了,別說秦風是被關在詔獄之中,便是關在刑部大牢裡,我又怎麼能救他出來?”
舒暢搖頭道:“如果能夠聯繫上昭華公主,或者便有希望,據我所知,昭華公主喜歡上了秦風,這或者可以利用。”
文老搖頭:“沒用。別說救不出來,便是救出來了,也沒用。秦風之所以現在還活着,是因爲衛莊出手用自己的內力束縛住了秦風體內那霸道的真氣。但想必你也很清楚,秦風所練的那種霸道的真氣是無法長久被束縛住的,遲早他們會破體而出,秦風照樣是一個死字。”
“衛莊?”
“不錯,連衛莊都無法解決的問題,我更沒有辦法。一個即將要死的人,救出來又有何用?”文老冷冷地道。“所以我給你們的建議,既然仍舊不死心,那麼趕緊去尋找下一個替代者吧,或者你們運氣好,又能找到一個。”
舒暢沉默不語,半晌才道:“不會有下一個了。”
“他們終於再也沒有耐心了嗎?是啊,本來就是一個飄渺無依的傳說,誰知道當年李清大帝是不是隻是隨口說說而已。”文老聳了聳肩,“你們堅持了數百年,夠了。”
舒暢頹然地坐了下來,“我在落英山脈與他一齊生活了好幾年,建立起了深厚的友情,原本以爲,他會是一個例外,不想到最後,仍然是逃不脫宿命,被內息燒死和被刀砍死,或者於他而言,並沒有什麼區別。”
“離開這裡吧!你救不出他來的,就算你運氣逆天,能將他救出來,但是又眼睜睜地看着他被自己的真氣活活燒死嗎?或者這樣死掉,反而會讓你的心裡少一些難過。”文老道。
“也許吧!”舒暢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我會等到最後一天的。不到最後一天,我終究是不死心。這與使命無關,只與兄弟情誼有關。”
文老看了他半晌,“既然如此,你便在我這兒住下來吧,左右我看他也活不過幾天了。”
昭獄,秦風被關在這間不到十個平方的牢房裡已經快一個月了,仍然是沒有人來審問他,便像是一個被遺忘的人被丟在了這個角落裡,每天聽着對面那個劉震時而痛哭流涕,時而引吭高歌,秦風覺得自己也快要瘋了。
他現在無比渴望能再見到幾個人,除了劉震,他唯一能見到的一個人便是每天來給自己送飯的獄卒,數十日裡,一直便是這個獄卒,連人都沒有換一個,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從不言語。
對於自己爲什麼被關在這裡,秦風到現在,仍然是一片迷茫。上一刻,公主的細言嬌語還在耳邊,下一刻,便成了銅牆鐵壁之中的籠中之鳥,這落差,也虧得秦風神經強韌,纔沒有崩潰掉。
外頭長長的甬道之中響起了腳步之聲,秦風有些興奮地站了起來,那不是獄卒的腳步聲,這些天來,他已經能準確地聽出獄卒走路的細微特點。
譁拉一聲,牢門被拉開,一個人出現在門前。
“郭大人?”秦風瞪大了眼睛,有些驚喜地看着出現在面前的這個人,“你回上京了?”
看着臉色白皙了不少,身上還戴着手銬腳鐐的秦風,郭九齡突然一陣羞慚涌上心頭,沒有這個人,自己早就死在落英山脈了。可現在面對着他,自己卻是無能爲力。
他慢慢地走到小桌邊上,坐了下來,秦風拖着手銬腳鐐,嘩啦啦地走過來坐在他對面,興奮地看着他,“這是我進上京以來,看到的第一個熟人。”他笑着道。
“想不到你被關在這裡,居然還能笑出來?”郭九齡搖頭道。
秦風一攤手,“到現在我還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被關在這兒,不過人正不怕影子歪,我又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不管你們內衛出於什麼理由將我關在這兒,到最後總得有個說法吧,權當做休養吧。”
“內衛辦案,不見得你沒有做壞事,就不會將你關在這兒,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郭九齡嘆息道:“我剛從安陽郡回來。”
“想象得到。對了,我的弟兄們都還安好吧?我在護送若兮回來的路上,聽說你還活着,而且是被秦人送到了敢死營中,與他們相處可還愉快?那可是一羣沒底線的雜種喲。哈哈,說起來,還真是想念他們了。”秦風大笑起來。
“他們,死得差不多了。”郭九齡的聲音極其低沉。
秦風的笑聲戛然而止,就如同一隻正在引吭高歌的鵝被人突然扼住了脖子,笑容僵在了臉上,不敢相信地瞪着郭九齡,“你在說什麼?什麼他們死得差不多了,他們怎麼啦?”
他轟的站了起來,身上一陣嘩啦啦的亂響。
“小貓,和尚還活着,野狗被關在大牢裡,現在不知道還活着沒有。還有,小貓的女人死了,還懷着他的孩子。二千敢死營,只剩下了不到七百人,其它的,都死了。”郭九齡沉痛地道。
“怎麼會這樣?”秦風伸出手去,劈面抓住了郭九齡,“怎麼會這樣?出了什麼事了?”
“西部邊軍覆滅需要一個說法。”郭九齡看着秦風,“這個說法就是,敢死營出賣了整個西部邊軍,裡通外國,叛變投敵。朝廷下旨,全員盡誅,以慰西軍在天之靈。”
卟嗵一聲,秦風跌坐回到了板凳之上。
“替罪羊?”他喃喃地道。
“不錯,就是替罪羊。”郭九齡痛惜地看着秦風,“非常抱歉,我沒有辦法救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被算計,看着他們倒在我的面前。”
秦風緩緩擡頭,郭九齡震驚地看到,這片刻之間,秦風的眼睛,竟然瞬間變成了紅色,妖異的紅色在他的眼中閃爍,裸露在外的皮膚竟然也在慢慢的變紅。
“秦風!”他大叫一聲,伸出手去,剛剛接觸到秦風的皮膚,卻如同摸到了鋼針一般,閃電般地又縮了回去。
秦風的身體慢慢的委頓在地上,體內狂暴的內息瘋狂地涌動着,掙扎着,衛莊留存在秦風體內的真氣似乎搖搖欲墜,隨時都有斷裂的可能。
身體抽搐着,秦風如同一隻煮熟的大蝦一般,在地上蠕動着,郭九齡震驚地看到這一幕,舒暢對他說過的話,再一次響起在了耳邊。
發作的時間很短,衛莊雄渾的內力再一次讓秦風的真氣無功而返,地上的秦風慢慢地停止了掙扎,郭九齡上前扶起了他。
“所以我也被關了這裡。”秦風嘶啞着聲音問道:“我成了這件事情的主謀,是不是?”
郭九齡點了點頭。
秦風突然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郭大人,真正造成西部邊軍覆滅的是太子還是二殿下?”
郭九齡吃了一驚,“你,你怎麼想到了這上面?”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想朝廷不會花這樣的心思來編織這樣一個謊言吧,想要殲滅敢死營,朝廷付出了不少代價吧?”
“是的,安陽郡兵死了好幾千人。”郭九齡道。
“安陽郡兵如果當面與我的敢死營對陣,就算死光,也殺不了我這麼多兄弟。”秦風斷然道:“先前你提到了小貓,提到了和尚,野狗,但沒有提到剪刀,他怎麼了?”
郭九齡沉默片刻:“剪刀被二殿下派去的人收買了,正是因爲剪刀在其中所起的作用,敢死營才被誘騙進了城,安排進了死地,最後纔會落到這樣一個下場。”
秦風嘆了一口氣:“剪刀一心想將自己洗白,這一回,他算是將自己洗白了,可是方法卻用錯了,嘿嘿,小貓逃出去了?好,很好。敢死營還沒有死光,還留了一點種子,可惜啊,我不能出去再和他們一起戰鬥了,郭大人,你們準備什麼時候弄死我呢?”
他自嘲地笑了笑,“其實也犯不着你們動手了,說不定什麼時候,我自己就一命呼嗚了。”
“今日朝廷已經議結,給你定下的是凌遲處死!”郭九齡低下了頭。
秦風仰頭看着屋頂,半晌才點點頭,“左右都是死,倒也沒什麼不同。兮兒還好吧?”
“昭華公主被關在首陽山上。”郭九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