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停住了腳步，雖然距離紅裳有很長一段距離，卻沒有人再逃跑。
由此可見，在他們的心裡，沐家是多麼可靠的存在。他們由心相信，眼前的驅鬼師一定可以解決這些惡靈！
就算他們都不在，紅裳也肯定不會放任惡靈行兇。
緩緩抽出腰邊的細劍，少女清秀的身影在花燈的映照下多了幾分英氣。
十來個惡靈互相看了一眼，最後選擇齊攻而上。紅裳沒有絲毫停頓，她直接從地上飛起，長劍在空中揮舞出藍色的符咒型條，一道道的射向那羣惡靈。
爆炸聲震耳欲聾。
在這個原本充滿胭脂香的街道上，頭一次出現如此規模的戰鬥，很多人都因爲刺眼的亮光而遮擋住眼睛。可大家都看着，看到那藍色的身影交織在惡靈的中間，她手中的長劍幻化出凌厲的劍鋒，穿插於旖旎的街道之上。
所有人都驚愕的看着這一幕，幾乎連眼睛也不捨得眨，儘管他們大多數人從未看過這種戰鬥，可是幾乎所有人都能感覺出——勝利就在前方！
紅裳的細劍旋轉疾馳，從未給任何惡靈機會，她翻身後飛，用盡全力使出那道她所學的最後一個招式——
“元鎮之絕斬——破！”
伴隨着她的聲音，一道藍色光波瞬間從劍鋒前劃了出去，與數月前的自己相比，這個招式她早就運用自如，威力也比從前大上許多。
很多人都被強烈的光芒擋住視線，他們根本看不清遠處發生了什麼，只在藍光散去之後，偌大的街道上，隻立着一抹藍色身影。
那些來勢洶洶的惡靈，全部都不見了。
全場一片沉靜，三秒後，大家就像約定好的一般，一起歡呼出聲。
“噢——噢——噢！！——萬歲——沐家萬歲——驅鬼師萬歲——”
紅裳微微喘氣，她用手擦去臉上的汗水，將劍插回了劍鞘。
西陵十三街的歡呼，她當然都聽在耳裡，之前受傷的心已經全部治癒。她輕輕擡起頭，看向天上那抹圓月，眼淚終於流了出來。
——看啊，爹爹，師父，我沒有給沐家丟臉。
原先圍觀看熱鬧的人都尷尬極了，更多的是懊惱，甚至有的人朝着紅裳微微鞠了一躬，在替自己之前的言語道歉。
人羣裡的嫣兒，神色一直都不太好，她看着大家都這麼開心，低聲嘀咕道：
“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會耍劍。”
“說什麼呢！”嫣兒身旁的那個姑娘聽到了，她探出頭，替紅裳說道：“你可知，這位姑娘的驅鬼術，已經算是很不錯了。這若不是從小就練，哪裡會這麼厲害？你若覺得簡單，哪天沒事你買把劍耍耍，看看是不是如你所想那般。”
“要你管啊！”嫣兒哼了一聲，轉過身去。
“嘁。”這個替紅裳說話的姑娘，也轉過身，兩人便成了背對背。
嫣兒不想看她，她還不想看嫣兒咧！她們在醉伊樓，本就是對頭。
紅裳止住了眼淚，現在她的心情舒暢很多，不過她沒忘記，自己出來是爲了尋找紙鳶。沒有回頭，她只是對着身後那一羣人揮了揮手，便繼續前進。
人羣裡躲着的一個小男孩，正是之前喊着鬧着說自己是“林老爺兒子”的男孩，他被仍在地上的時候，還是紅裳把他扶了起來。顯然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漂亮姐姐武功竟這麼好。
說不定，她可以幫到自己？這樣想着，小男孩便偷偷地追了上去。
*
連翹坐在茶桌前雙手托腮，她注視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小女孩，頗有些無奈的看向身旁倚着牆壁的少年。
阿寶依然站在門口，它看看連翹，看看那個小女孩，再看看沐升隊長。對於這個小女孩，它自然是不認識，因爲從來都沒見過嘛。
“額……”連翹試圖打破僵硬的氣氛，“紙鳶，你可不可以告訴姐姐，你爲什麼不想用羽薄？”
沒錯，這個連翹屋裡的莫名來客，正是鬼夫子的女兒，紙鳶。
其實她並沒有逃出沐家，不過鬼夫子因爲心慌，所以沒有察覺到。
肉肉一開始就知道了，不過他並沒有阻攔出去的鬼夫子，因爲他覺得，趁鬼夫子不在，有些話反而方便說。
小女孩儘管坐在屋裡，依舊打着紙傘。她靜靜地看着眼前的茶杯，沒有回話。
“其實……你這樣僵持下去，真的不好……如果你把原因說出來，也許姐姐可以幫你找到解決的辦法，你說是不是？”
小女孩空洞的眸子微微閃了閃，她低下頭，顯得很孤單。
“不要。羽薄。要。父親。”
簡單一句話，卻很僵硬分成四份。連翹微微愣了一下，不懂爲什麼，開始有點心疼她。
連翹大概已經懂得，紙鳶是爲什麼不想要用羽薄，肉肉也明白了。唯一不明白的，便是阿寶吧。
小花妖疑惑的眨眨眼。
“紙鳶……”連翹想跟她說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小女孩擡起頭，看着連翹，只可惜連翹後面一直沒有再開口。
她要好好想想，要怎麼樣才能說服紙鳶。
肉肉沒有說話，大概他覺得，這種事情連翹可以擺平。
之前他已經回到了鬼夫子原先的住處，把紙鳶的身體搬了過來。如今羽薄也在懷裡，只要紙鳶同意，他便當即可以施法。
連翹也知道這件事情的重要性，這是鬼夫子和流婪婆用命拼來的機會啊，如果紙鳶再不用掉羽薄，等魔尊追尋着羽薄的氣息找了過來，那大家所有的努力，不都白費了麼？
連翹有些懊惱的抓了抓頭髮，她試着勸說道：
“紙鳶，你的意思，我們明白。可是……你應該，爲自己的父親，想一想。”
“你看……這麼多年了，你的父親一直在爲這一天而努力着，他可是拼盡全力才換來你靈魂歸體的機會，雖然這些曲折我不懂，可是我想，只爲了保存你的身體，你父親便花費很大的力氣吧？”
紙鳶仍舊面無表情的看着連翹。她的臉上從來沒有出現過任何一種表情，她的眼神永遠只有空洞。可是連翹，卻可以感覺到，小女孩的悲哀。
“我知道，你想和你父親永遠在一起。可是紙鳶，如果你永遠只能做孤魂野鬼，你父親的心便永遠得不到解脫。你只有好好的，以人的姿態活下去，你的父親，纔會由心的快樂起來——難道你不想，看到你父親發自內心的笑容嗎？”
……她怎麼會不想。紙鳶仍然一動不動，可是她的內心，已經生起波瀾。
但是不管她心裡是何種想法，她的表情永遠不會出現在臉上。自從她因掩埋而喪命的那天開始，她的臉上就不會再出現任何表情。
“事情已經發展至此，你的父親五十年來都被內疚身纏，連墮入輪迴這種事情他都不願選擇。你要知道，你父親，他生前是偉大的驅鬼師，可是他卻已鬼魂的姿態，在這世上游蕩了五十年……你，真的忍心麼？”
小女孩輕輕地閉上眼。
她不忍心、她怎麼可能忍心！連翹說的她都懂，可是，可是……
羽薄這種東西……會讓她失去父親啊……
雖然她什麼都不懂，可是有些事情，她還是明白的！隱隱之中，她總能感覺到，這一次，她的父親會永遠離開她……還有……還有……母親大人……
她不要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她不要她不要！
連翹深深的嘆息一聲。
此時此刻，她很想把紙鳶擁入懷裡，可是現在的紙鳶，是沒有實體的，她根本觸碰不到。
“就算是在最後，至少也要看到你的父親，最舒暢的笑臉吧。”
紙鳶仍然閉着眼睛，她的身體微微顫抖，其實她知道，就算她不用羽薄，有些事情該來的也躲不掉。她的心已經疼得要窒息，可是她的臉上卻還是不會出現任何表情，哪怕是一滴淚，都不會流出來。
連翹沒有再說什麼。該說的她都說了，接下來就是要看紙鳶能不能下定決心。
屋裡陷入無限的沉默中。
許久之後，紙鳶才緩緩睜開眼。
“……我要。父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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