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裡漆黑一片,僅僅是穿過洞口便彷彿置身於另一個空間。王賁尋不到先入的周蠻,轉身時發覺洞口模糊渾濁,彷彿被黑雲包裹。他沒時間細細端詳,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村長見兩人進入,更抓走了自己女兒,不由得大驚失色。他搶步來到洞口,嘗試了幾次,企圖衝入洞中,卻最終收回腿來。他已有五年未進神洞,自從他妻子死後,即便是祭祀他也未曾踏入洞中一步。
左右幾人上前,他們跟隨村長多年,瞭解其苦處。爲首漢子道:“村長,您無需進入,我們幾人進去足以。”
村長顫聲道:“你們可要倍加謹慎。還有,還有嬌兒,她,她是我唯一的希望,千萬不能出事。”
漢子道:“村長放心,我等定然將小姐安然無恙的救出。”
看着那幾人進入,村長一聲嘆息,癱坐於地,面無表情的望向天空,淚水毫無徵兆的流下,悽慘道:“難道我將再一次失去?”
此時留在村長身邊的只有派守祭壇的六人。他們小心翼翼,儘量不靠近村長身邊,以免惹他惱怒。
忽地,村長挺身站起,對那六人道:“你們立即回村,把所有能戰鬥的人,無論老少,全部召集過來。這神洞之內是條死路,我們守在門口,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奪走神物。”
那六人忽聞村長聲音,大驚下慌忙應諾,連滾帶爬,倉惶跑了出去。村長屏息凝神,冷靜稍許,望着六人背影,直至進入山壁入口。他眉頭緊皺,心緒不寧,總感一絲不和諧充斥周圍。他獨自沉吟道:“是哪裡,究竟是哪裡不對,爲何我心頭如此不安。”
忽地,他雙目大睜,凝視入口,喃喃道:“爲什麼沒人?爲什麼沒有人進來?”先前王賁突入,外面傳來警戒的哨音。這說明外面的護衛已經發現了王賁侵入,但爲何直到此時仍未有一人進來?
就在他深感不妙時,外面傳來一聲慘叫。方纔出去的六人中,一人滿是鮮血,從洞口奔入,慘叫道:“村長,村,快,逃。”身子一栽,摔入下面潭水中。屍體漂浮在漆黑的水面,好似在墨汁中滴入一點硃砂。
村長大驚失色,叫道:“究竟出什麼事了?其他人呢?”但死人又如何能夠回答?
入口又傳來聲音,四個高壯漢子出現在洞口,左右觀望後,讓出一條路。在四人背後,一個身穿精美華服,頭戴羽冠的中年男子排衆而出,看到此地景色,不禁讚歎道:“果然是好山水。”
那人瞧見村長,淡淡一笑,道:“沒想到孟村長也在此,真是失禮了。”
村長見到那人,心中驚駭,向後倒退兩步,靠在石柱上,顫聲道:“你,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那人面上仍舊是平淡而溫和的笑容,輕道:“其實要找這裡並非如想象中困難。也許你自認爲全村上下一條心,但實則卻不然。我只需隨便找人詢問,自然就來到了這裡。我本意並不願如此,傷了我們雙方的和氣,否則也無需等上三年之久。孟村長,你是聰明人,如今的決定是否有所改變?”
村長面色鐵青,嘴脣蒼白,大叫道:“無論你說什麼,我族的神物絕對不會給你。姜百,帶着你的人立刻給我滾。”
姜百毫不動怒,嘆道:“聽到如此回答我甚感遺憾。孟家村雖非我羌族部落,卻也相鄰多年。所謂遠親不如近鄰,我實不願只因孟村長一時意氣用事,白白葬送了村上兩百多口人命。”
村長驟變,咬牙道:“你,你究竟想說什麼?”
姜百笑道:“我只想提醒你,爲村之長者該憐惜生命。”
村長喘息良久,忽地狂笑起來。
姜百道:“孟村長因何忽然發笑?是終於下定決心,同意我的要求,還是在譏笑我?”
村長喘息着停下笑容,冷道:“我是在笑你枉費心機,到頭來還是慢上一步。”
姜百面上首次失去笑容,沉聲道:“此話何意?難道有人捷足先登,取走了神物?”
村長笑道:“正是如此。”指着身後石門。“這萬古不開的石門已被打開,難道你還不懂?”
姜百眯起眼,凝視神洞好一陣,揮手道:“也許當真有人進去,但我不信他們已得到神物。來人,給我進洞去搜。”
從他身後出來一隊隊士兵,順着山壁間螺旋小路來到祭壇,連成一條線。
村長驚道:“你究竟帶了多少人來?”
姜百笑道:“唯恐有人鬧事,以防萬一,我帶了五千士兵來此。孟村長,你應該明白我對那神物志在必得,我勸你爲了全村着想,不要與我作對爲好。”
村長苦笑一聲,依靠着石柱坐下,喟然道:“我現在還能如何?你有那麼多士兵,我卻只有孤身一人。唉,罷了,由得你們吧。如果神物當真被你們拿走,那也是天命,我也只有遵從。”
姜百滿意的點頭,道:“如此甚好。我早知孟村長是個聰明人,會選擇正確的路走。”
士兵們一隊隊排列,三十人守衛祭壇,令有三十人進入洞中。
周蠻只一味向前亂闖,幸而未遇機關,未久,面前出現岔路。他猶豫片刻,只覺左側冰冷,右側溫暖,本能的向右側奔去。又行約五十丈,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個溶洞。溶洞成半球狀,被一條月牙河圍繞,只在入口處斷開。中央小島上是一座天然的水晶祭壇。水晶生長如山,綻放出紫紅色光芒,將整個溶洞照亮。在水晶最上端放着一塊火紅色的石塊。那石塊長不足尺,成六角菱形,豎直插在水晶山上。
看到那紅石的一瞬,彷彿有不可見的力量牽引,令他心中涌起一種莫名的感受。他一步步向前,不自覺的伸出手抓向那紅石。
王賁帶着孟嬌也來到岔路口處,他不似周蠻那樣感官靈敏,卻能從蛛絲馬跡中找出周蠻的去向。他在巖壁上找到一處擦痕,顯然是周蠻經過此處,因黑暗而撞上巖壁。他心頭暗笑,正要追去,聽得身後腳步聲急,知是有人跟來,將孟嬌放於路中央,自己則躲藏在黝暗角落。
追來之人正是村長的手下。他們同樣摸黑前行,但勝在對洞中瞭解,速度比起亂打亂撞的周蠻和追蹤周蠻的王賁要快得多。
當先一人忽覺腳下有異,好似踢到東西,心中驚疑。這洞中供奉神物,終年打掃乾淨,決不敢有半分塵土,何況如此巨物。正要低頭檢查分曉,王賁忽從側面撲來,一刀便了結了那人。跟着撞上後面一人胸口,將那人頂得向後倒退,慌張下手臂亂揮,又扯倒兩名同伴。
王賁就勢躍起,閃過隨後攻上的一刀,越過其頭頂一腳踏中另一人胸口。那人胸骨折斷,刺入五臟,吐血而亡。王賁匆忙向後翻滾,閃過隨後可能出現的反擊,又繞回方纔出刀那人身側,一手抓其手腕,另一手抓其襠下,兩臂較力,將其舉起,一頭磕在巖壁上。
頃刻間損失三人,土人大駭,萬沒料到對方在如此漆黑環境中卻彷彿生了夜眼,料知一切。實則王賁怎可能看得見,只是憑藉多年經驗,通過對方的聲音和氣勢來判斷其動作。
經過方纔一踢,孟嬌從昏迷中悠悠轉醒。她見四周漆黑,已然心中有懼,又聽到打鬥聲,不免驚慌大叫。
她這一叫,莫說王賁和那幾名土人,便是洞外也可聽得清楚。
村長忽聞女兒聲音,心中大驚。面上頹廢神情一掃,猛然躍起,叫道:“嬌兒,你怎麼了?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他這一動,頓時有五名羌族士兵將長戈抵在他頸上。
姜百笑道:“孟村長,我勸你勿要輕舉妄動,否則出了什麼紕漏,我可概不負責。”
村長眉頭緊皺,惴惴不安的盯着好像可吞噬一切般漆黑的神洞入口,叫道:“我女兒在裡面,方纔她的叫聲難道你們沒聽到?”
姜百笑道:“自然是聽到了。那又如何?我的人已經進去,只要她不做蠢事,我相信用不多久便可與你父女團聚。孟村長,你還是耐心些,靜靜在此等候吧。”
村長怒氣衝衝道:“你若敢傷她一根汗毛,我發誓你會後悔一生。”
姜百輕道:“只要她不亂來,我自不會與一個小丫頭過不去。”
正在說話之時,侍衛忽然騷動。姜百心頭不悅,正待呵斥,卻見那本應平靜無波的黑水深潭竟動了起來。氣泡不斷從水底升起,在水面形成圓形波紋向外擴散。氣泡逐漸增多,愈演愈烈,好似滾沸的溫泉。
忽然,一道水箭從深潭中射出,將那浮屍頂起兩丈有多。潭水嘩嘩旋轉,在中心出現一個漩渦。漩渦凹陷,忽地向上涌起,又是一道水箭升空,將那墜落的屍體再度拋飛起來。
整個深潭彷彿向下陷了數尺,一個巨大的黑影從潭底出現,一躍而起,在衆人驚歎的目光中躍出水面,張開血盆大口將那半空中的屍體吞進腹內。
村長面色慘白,癱坐於地,喃喃道:“竟,竟然當真,有,有水怪?”
羌族士兵更是駭然,幾個站在山路上的新兵驚慌下失足滑入水中。他們歇斯底里的大叫,扔掉武器,不斷撓着巖壁,企圖爬上。然巖壁光滑垂直,且有七尺多高,便是上方之人施以援手也是無計可施。
水波被推開,龐大黝黑的脊背破浪而來。那些士兵驚慌大叫,這是他們此時唯一能做的。他們不住的拍打水面,激起數不清的白色泡沫。泡沫在擴散中消失,卻又再次被拍打出來。漸漸的,泡沫越來越少,其中些許還被染成紅色。
潭水回覆平靜,唯有那一片觸目驚心的血紅撼動着人內心最深處的恐懼,令人無法移開目光。
村長見士兵們發呆,思女心切,擋開兵戈,撞倒兩人,向神洞奔去。士兵們尚深陷在那恐怖畫面而無法自拔,對村長的行動不及反映。他只覺洞口漸近,在那黑暗中彷彿有人在對他招手。那人緩慢的揮舞着纖細的手掌,露出溫和的笑容。
村長看着那本不存在的人影,在心中默默起誓:“我不會讓女兒出事,絕對不會。”
他一頭衝入這五年來未曾踏入的神洞,裡面與五年前一般,同樣的幽暗而神秘。
姜百低聲道:“孟村長,你太感情用事,真是太令我失望了。唉,雖然讓你逃了,不過裡面是死路,只要我守住門口,任何人也插翅難飛。”望向左右,見不少士兵仍舊驚恐的望着水面,貼着巖壁不斷向後擠壓,個別人甚至連武器也拿不穩,不由得怒道:“廢物,你們在怕什麼?不過是條大魚,有什麼好怕的?都給我站好,像個士兵一樣站好。”
自古軍令如山,對士兵來說將軍號令已形成一種本能。只是一句怒喝,士兵們頓時不再顫抖,挺胸擡頭,站立筆直。
姜百冷哼道:“若哪個再給我露出懶散懦弱的模樣,丟我的臉,統統斬首以正軍法。”
士兵們人人自危,收拾心神,再不敢怠慢。
孟嬌尖叫過後想起被王賁所擒之事,左右不見其人,暗討正是逃生之時,爬起便跑。
王賁想去抓她,伸手卻只扯下一條衣角。待要追擊,卻被後面幾人糾纏。那些人聽得孟嬌聲音,知她已脫離王賁控制,自然圍住王賁以求孟嬌能安全脫險。
孟嬌沒命似的奔逃,哪管左右。偏巧她運氣頗佳,和周蠻去了相同方向。
她剛跑入溶洞,就見周蠻爬上水晶山,伸手欲取紅石,不由得大叫一聲:“住手。”
周蠻被叫聲驚醒,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趴在水晶山上,慌忙間摔了下來。孟嬌奔到他近前,當面就是一把掌,叫道:“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那是神石,非聖賢者觸者必死,化成灰塵。”
周蠻揉着臉,疑惑道:“當真如此厲害?”又壓低聲道:“即便如此,你也無需打我。”
孟嬌煞有介事的道:“當然。據說這神石本是太上老君煉丹爐旁的一條火龍,乃是真火化身,管冶煉,制百兵。當年周氏定乾坤,聚火德以得天下,這火龍便是其中的三分國氣。可惜其子孫不及先祖,失德行,損國氣,便丟了這神物。相傳得此神物者在戰場上驍勇無匹,所向無敵,但同時也得揹負神物的詛咒。”表情一變,回覆以往調皮模樣,道:“不過一塊石頭能做什麼了不起的事情我實在想不出。也許只是老祖宗受了騙,把普通的石頭當成神石供了兩百年。”
周蠻頗感意外,驚歎道:“這些神話傳說你倒知之甚詳。”
孟嬌吐了下舌頭,調皮道:“這是娘以前講給我的。”提起孃親,她面色再度黯淡。“小時候娘常抱着我,一邊幫我理頭髮,一邊講故事給我聽。她是村子裡最博學的人,知道好多好多外面的事。那時候一切都那麼好,覺得只要有她在我背後支撐我,便什麼也不怕。”
周蠻垂首輕道:“也許至今她仍在支撐着你。”
孟嬌長呼一聲,道:“也許吧。”忽地擡頭,又在周蠻臉上打了一把掌。
周蠻愕然半晌,捂着臉委屈道:“爲何又打我?”
孟嬌刁蠻道:“誰讓你騙我。打一把掌是輕的,我該一劍刺出你的心來,看看是紅是黑。”
周蠻大呼冤枉,道:“方纔在外面,事情不是已經清楚?那些只是誤會。”
孟嬌插腰道:“我知道,只是氣不過而已。”
周蠻無奈搖頭,眼角掃到牆壁,表情突然變得僵硬。
孟嬌道:“別在這裡久待,那個壞傢伙還在外面。我們最好儘快出洞與爹匯合。他現在一定帶人守在洞口,只要我們出去便安全了。至於你的事情,我會和他說清楚,讓他放你離去的。”正要向外走,卻見周蠻不動,不耐的上前拉他,卻見他表情呆滯,擔心的問道:“喂,周蠻,你沒事吧?”
周蠻回過神來,敷衍道:“我沒事,只是……”指向洞壁,在小河對面的拱形巖壁上雕刻着一張半身壁畫,線條簡單卻極具神韻。
那是個美麗優雅的女子,長髮在頭頂束好,微微頷首,臉上掛着淡淡的微笑,顯得溫柔雅緻。令人着迷的是那雙眼睛,只是簡單的石刻,卻不知爲何好似活了一般,擁有着不可比擬的魅力。她溫柔、和藹,在此之下卻又隱藏着無法言表的悲傷。她想要隱藏卻又掩藏不住的傷痕。
孟嬌喃喃道:“天啊,她,她好美。”
周蠻輕道:“當然,她是我娘。”
孟嬌驚道:“你娘?你孃的畫像爲什麼會在這裡?”
周蠻笑道:“自然是我爹畫的。原來他十年前離谷後曾到過這裡。”
孟嬌搖頭嚷道:“不可能,絕不可能。我族在此守了二百多年,從沒有一人能闖入這裡後安然離開,何況還悠閒的在牆壁上刻畫。儘管線條簡潔,但尋常工匠若想一人完成也需半天時間,更何況還要立身水面之上,攀住那滑不留手的洞壁。”
周蠻道:“但事實如此。除了我爹,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人能將我孃的神采刻畫如此。”
孟嬌道:“總之我說不可能便是不可能。好了,我們別再耽擱時間,趕快出去爲好。”
她上前扯住周蠻向外便走,忽擡頭卻見一人擋在洞口,正是王賁。
王賁微微喘息,身上濺滿鮮血,看到孟嬌和周蠻,露出一絲獰笑。“兩個小鬼當真會找麻煩,但要多謝你們幫我找到神物。就是那個吧,村子一直守護的東西。”
孟嬌驚道:“你,你怎麼追來的?幾位叔叔呢?他們怎麼了?”
王賁道:“你說方纔纏住我的那幾人?是啊,他們現在究竟怎麼了?”擡起手,將血在衣服上擦淨。他通身上下無一傷痕,那些鮮血由何而來可想而知。
孟嬌慘叫一聲,腦海中閃過無數溫馨畫面。畫面中總有一些魁梧卻溫馨的身影,而如今,他們卻都不在了。她悲傷過度,哀鳴道:“你殺了他們,我要殺了你。”抽出短刀向王賁衝去。
周蠻叫道:“別過去,你絕非他敵手。”可爲時已晚,發狂的孟嬌如同野獸般嚎叫着撲向王賁。
王賁輕蔑一笑,便是冷靜的孟嬌也絕非他對手,何況是如今失去理性的她。他只輕輕閃身,躲過第一刀,一掌打在其腕上,打掉她的刀,同時一擊膝撞擊中她腹部。孟嬌如同被鐵錘擊中,腹部凹陷,脊背躬起,整個身體飛在半空。
王賁擡掌而起,打算一掌拍在她後頸,將她打暈,免得礙事。他還得倚仗她脫身,自不會傷她性命。掌至半空卻又止住,一道勁風從其掌下經過,竟然是一塊折斷的水晶。掌邊被劃出一條半寸長的傷口,倘若方纔不及時收掌,只怕現在手掌要被穿個窟窿了。
王賁望向周蠻,沉聲道:“小子,你可知自己在做什麼?”
周蠻手中託着另一塊水晶,激昂道:“清楚得很,我在驅除邪魔。”單臂用力,將那水晶擲向王賁。
水晶帶着光芒閃到王賁面前,他慌忙側頭,水晶從他面頰劃過,在臉上割出一道血痕。他心頭駭然,方纔輕易被村長制住,本以爲周蠻只是塊頭大些的小鬼,卻不想有如此膂力。
一擊不中,周蠻又折一枚水晶,叫道:“孟姑娘,你快走。我暫時牽制住他,你立即出去與你爹匯合。”
孟嬌叫道:“那你呢?你怎麼辦?”
周蠻笑道:“我自有辦法脫身。”見王賁欲動,又將水晶擲出。
如此近距離,周蠻擲出的水晶威力驚人,王賁不敢妄動,無奈下後退躲閃,卻已退至河邊,將洞口讓出。
孟嬌猶豫片刻,將心一橫,叫道:“周蠻,你可別死,我,我不許你死。”言罷奔了出去。
周蠻笑道:“我還要去尋我爹,豈會輕易死掉。”連續投出幾枚水晶,將王賁逼得無法靠近洞口。
王賁道:“小子,你當真認爲能擋得住我?你放走那小丫頭,只怕我出去時遭遇埋伏,定然活不成。你認爲我還會放過你麼?”
周蠻折下最後一根水晶,輕道:“不會。但若想取我性命卻也並非易事。”
王賁殺氣收斂,一字一頓道:“小子,你別太狂妄。”
周蠻提着水晶緩步走來,自信道:“是否狂妄,交手後方知。”
王賁緩緩移動,多年的經驗告訴他,即便對手是個孩子也不能大意。他逐漸移動到洞口前,雙目緊盯着周蠻雙眼,在紫色的光芒下他眼中放射出不同尋常的殺氣。他道:“像你這樣的小子,在軍隊中若非成爲將軍,便是最先死在敵人刀下之人。”
周蠻也同樣望着王賁,如同正在狩獵的野獸。他與王賁保持在適當距離,輕輕搖晃着手中鋒利的水晶碎片,道:“便是說我可成爲將軍。”
王賁冷道:“小子,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搶步上前,以弓步靠近周蠻,探手去抓其手腕。周蠻反映超羣,迅速後退,同時將手中水晶刺向王賁手掌。
王賁心頭暗笑,後腿向前,再度逼近周蠻,反手伸出時掌中已多出一柄匕首。匕首划向周蠻手腕,在其不得已收手之時,正手猛抓向他心口。
周蠻大駭,便是山中巨猿也沒有如此迅捷的身手和變化。他轉身躍起,好像動物般四足着地,蹦跳幾下,回到水晶山附近。此時的水晶山已稱不得山。除支撐神石那幾塊以外,其他棱角均已被周蠻折下,便似個蒜苗一般。
王賁哂道:“小子,方纔的氣勢哪去了?怎麼才一動手就向後逃?”
周蠻並不答話,緊盯着王賁手中的匕首。王賁將匕首在空中搖晃,周蠻的目光便跟着搖晃。王賁暗笑:“果然是個單憑本能,不懂武藝的尋常小子。”忽地將匕首向河中一甩。周蠻目光追着過去,見水面沒有絲毫漣漪,心下一驚,不待迴轉目光王賁已惡撲上來。
周蠻見王賁正手在前,反手背後,已知上當,再想閃避卻已來不及。他舉雙手相迎,一手抓住王賁手腕,另一隻手按住王賁肩頭,用力一推,竟將王賁頂飛出去。
王賁原是有意讓他擒住,好趁他雙手伸出,中門大開時給予致命一擊,卻未想及對方力道強勁,世間罕有。匕首雖也揮出,卻只割傷周蠻胸口,不至致命。
周蠻只覺胸前一涼,接着血光飛濺,知道自己被劃傷,驚駭下向後閃身,撞在水晶上。
王賁雙目閃過寒光,心道:“此子膂力過人,來歷不明,若不在此擊殺,日後必成後患。”他正待上前,卻聽背後傳來腳步聲,轉頭一看,竟是孟嬌又跑了回來。
周蠻急道:“不是叫你逃走,如何又回返?”單自己一個已不是王賁對手,若再有孟嬌礙手礙腳便更難脫身。
孟嬌道:“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外面好多人,好多我不認得的人。他們就在後面,天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與此同時,慘叫聲傳來。那是羌族士兵在岔路分隊,進入左側十五人所發出的。聲音毛骨悚然,實難想象他們經受了如何的恐懼。
孟嬌捂着雙耳摔倒在地,叫道:“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選擇右側的十五個幸運的士兵提着長劍從後圍攏上來,冰涼的劍鋒抵在孟嬌頸上,將洞口整個包圍。
王賁心頭一跳,暗呼不好。他本欲以孟嬌要脅村長,卻不想半路殺出這樣一夥人來。照此看,孟家村已無力掌握局面,生死只能靠自己了。
周蠻見孟嬌被包圍,心中焦急,咆哮道:“你們滾開。”將手中水晶拋出,正中一人額頭。水晶斷面鋒利無比,刺入那人頭骨,拖着那人飛出兩丈,釘在石壁上。
周蠻轉身又取一物,看也不看,就勢便扔。孟嬌瞪大雙眼,屏住呼吸看着周蠻擲出之物。那物赤紅如火,精純放光,赫然便是那塊神石。
王賁早先偷聽孟嬌所言,還道觸碰神石者定然成灰燼,此時見周蠻拿起拋出,毫無異樣,心中冷哼:“上了那丫頭的當。”飛身躍起,在半路將神石截住。
紅光綻放,神石入手,一股說不盡的熱量從石中迸發,彷彿整個手都燃燒起來。王賁大駭,慘叫一聲扔了神石,手掌已被燒得焦爛,身子在空中繼續俯衝,落入水中。
紅石落地,頓時激起一團火焰。火光在半空飛騰,好似活物一般繞洞一圈。經過洞口,那些士兵頭眼被焚,捂面慘叫。孟嬌因癱坐於地,躲過一劫。
火焰在溶洞中盤旋一週,直朝周蠻而來。周蠻大驚,想要躲入水中已是不及。火焰正中他脊背,頂着他衝上巖壁,撞在其母的畫像上,穿牆而過,在溶洞壁上開出一條直徑六尺,深兩丈的大洞。月牙河水順洞流下,流入外面的世界。
鬱郁青山,河水潺潺,自山澗而下,分成溪流,灌溉山林。王賁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艱難的爬上岸邊,倒在一棵樹下,喘息着,感受着最後的陽光。
忽然,幾道人影出現在他面前,爲首一位高大漢子,生得長面寬鼻,細目粗眉。
王賁見到那人,微微愕然,隨即喚起希望。他用微弱的聲音道:“是,可是,李,李信李,將軍?”
李信笑道:“這不是王賁王將軍麼,因何變得如此狼狽?”
王賁道:“一,言,難盡。求,李將,軍救我。”想他王賁,征戰沙場十數年,戰功赫赫,豈料今日卻要低頭求人。
李信冰冷一笑,道:“王將軍儘可安心,小將今日來此便是爲助你而來。”緩緩抽出長劍,懸在王賁頭頂。在雪亮的劍鋒上映出王賁難以置信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