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樸華眯眼抿嘴和田志崑對望好會, 終於重重點了點頭。
或許，他還是可以相信的。
他們曾經是兄弟。
忽然，田志崑對着他身後努努嘴。
他回頭, 只見葉飛煙不知何時蒼白着臉站在他身後。
他驚慌中想拉住葉飛煙的手, 卻被她推了一旁。
“你們……”葉飛煙踉蹌幾步, 趕到田志崑牀前, 執着地扳過他不敢直視他的臉來的對着她, 眼底含淚，咬着脣好會才擠出一句：“他說的都是真的？”
和宋香演戲就是想趕她走而已。
或許，一開始就是在演戲。
原來, 他根本不喜歡她，他也不愛她。
原來, 要說出愛來是很痛苦和困難的事。
原來, 他們都還太小。
原來, 他們還無法承擔那個字。
原來，人生如戲。
這時, 護士們進來，看見周樸華和葉飛煙在裡面，心照不宣不敢多問，微笑着收拾好房間又退了下去。
屋裡三人尷尬地互相望着，大眼瞪着小眼, 都不說話。
“一大早就那麼熱鬧？”這時, 門外傳來宋香調侃而溫和的笑聲。
聽到她的聲音, 葉飛煙抿嘴, 看向了窗外, 潮紅的臉頰漸漸恢復了平靜。
田志崑冷冷嗤笑一聲，坐了起來。
周樸華走到葉飛煙身邊, 想拉住她的手，卻始終沒動。
果然不死心呢。宋香掃了一眼屋裡，心情極佳地高舉着保溫壺，款款到田志崑牀前，支起牀頭的桌子，不經意擠開葉飛煙，擺放起來。
“這可是我第一次煲的湯哦。醫生說多喝補鈣。對你的腿好。”
“多謝。”或許是被周樸華那一拳頭打醒了，田志崑難得的說了一句，還很配合地端起了碗，眼角餘光看了葉飛煙一眼，便埋下頭。
宋香驚喜若狂，剛纔想好數落葉飛煙一番的說詞頓時忘記了，趕快從另一格子裡取出水晶包和腐皮豆包來：“多吃早餐，恢復快！”
忽然間，宋香聞到那還沒散去的淡淡酒味，皺了眉頭：“你，喝酒了？”
“恩。”田志崑眼神閃爍着，一看葉飛煙還站在旁邊，眉頭抿起來：“你不用來感謝我了。我不是你的天使，你要照顧好自己。”說着頭也不擡地一口吃掉包子，很不文雅地閉眼“咕咕”喝起湯來，心底被痛楚瀰漫：如果可以，我寧可傷害的是自己。
真是個大小孩。
宋香笑了，舉起手絹拭去他嘴角滴落的湯水，卻發現他眼角漸漸溢出的淚，詫異同時又伸手拂上他的眼。
原來他們是真的很相配。看來一切都是她多想了。
周樸華肯定是來幫她找公道的，至於田志崑肯定是看見她來了故意那麼說的。
什麼表兄妹，都是藉口。
什麼家世懸殊，都是藉口。
什麼你情我願，都是藉口。
那段琴絃的歲月，如夢一般的季節。
那個落花的窗臺，留下唱歌的少年。
人已走遠，美麗只在心間。
葉飛煙歪着頭看着田志崑和宋香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難得的居然沒有心痛，什麼感覺都沒有，連心都麻木了。
她木木地走向外面，眼眶漸漸浮上薄霧。
身後傳來田志崑的聲音：“我喜歡現在這個樣子，很好。可以隨意喝酒、想打架就來幾下。人生需盡歡，千金散盡還復來呢。”
“好好好……”宋香迭聲說好，只管笑。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葉飛煙低聲念着，緊緊抓住周樸華的手，一步一步挪了出去，生怕她一回頭，眼淚便會落下來。
她抓着周樸華徑直走向電梯，按下燈。
她忽然很累、很累。或許，真該結束了。
她從來沒這樣過，臉色蒼白的不正常。周樸華大驚，生怕她想不開，輕輕摟了她，拍着她的肩膀。
她無力靠在周樸華肩頭，低聲道：“樸華哥哥，我們回去吧。別擔心，我困了而已。”
周樸華點點頭，再看向葉飛煙，卻發現她居然真的睡着了，只得一把抱起來放回牀上。
葉飛煙這一覺睡了很久，醒來已是第三天早晨，望着一直守護在她身旁的周樸華，滿眼的血絲，她絲絲內疚油然而生。
“終於醒了。餓嗎？張嬸！李媽！爸！媽！”周樸華驚喜若狂，直喊着周媽媽和周爸爸：“喝粥？吃點心？吃什麼好？”
葉飛煙望着周樸華冒出鬍鬚的青色下巴和充滿血絲的雙眼，心頭哽咽了好會，看向了趕過來的周媽媽。
“沒事了。乖，先喝點小米粥。”周媽媽舉起碧綠小梗米粥，只管哄她：“別想了。成長總是會有一個過程。吃一塹長一智啦。乖乖吃飯，纔是好孩子。病好了，又一個漂亮的大姑娘，我們去新衣服，羨慕死她們去。
望着一臉慈愛的周媽媽，那真實的感覺，讓葉飛煙彷彿又回到了小時，回到了母親的身邊，她靠着周媽媽，差點落下淚來。
“嗯。”葉飛煙乖乖張口，吃下小半碗粥才又躺了下來，歉疚地望着這幾個不是親人卻比親人還親的親人。
她不能爲她的執拗害苦了這家人。
而且，她好像忘記了她的一切，她的夢想。她的母親……
好像下期就要高考了，她的未來……
她現在怎麼辦？
考試要考的，她不能坐吃山空母親留下的財產，那周家股份她也不白拿的，人家照顧她這十幾年難道還不夠嗎？
過了今年，她也有十八歲了呢。她也是大人了，不能在那麼意氣用事了。
田志崑……
想起他來，她的心又開始痛起來，甚至想用刀刻上幾下，好將他深深刻在心裡。不用，其實不用刻，好像從他失蹤那刻起，她就知道了她早把他刻在心裡，骨子裡了。
她不要再去找他了，爲了找他，她已經沒了尊嚴。
尊嚴，原來在感情面前是多麼的不值錢。
那，現在怎麼辦啊……
她還記得他曾經說過，這道題他們解決不了，就放一放，肯定就會有結果了。
好吧，這次這道難題她已經解決不了了，也放一放吧。
明天……
或許後天，總有一天會有結果。
她慢慢閉上眼，在周媽媽的拍打下安然入睡。
這一次，她是真的安安心心睡着了。
望着安靜的笑容，周媽媽總算吐了一口氣，擺擺手，拉着周樸華到門外，吩咐：“你趕快去辦理出院手續，我們走吧。在這裡，她更好不了。”
“媽咪，我打賭她肯定想通了，這次會很快好起來的。你就不要操心了。等她醒來，我們就回家。好不好。”周樸華笑着推她出門。
“這孩子……就嫌家裡不方便是不？”後面的話周媽媽沒說出來，只是心照不宣地點着他的額頭，拉着周爸爸和保姆張嬸一起離開。
周樸華吐吐舌頭，回屋看着葉飛煙睡夢裡漸漸上彎的嘴角，他終於也放下心來。
輕輕拂去葉飛煙臉頰上的亂髮，像小時候一般給她壓好被子的邊沿，走出去。